第25章

第25章

安若醒來時, 頭中與心中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的看着床頂花紋,茫然睜着的眼中空空如也, 身子猛然痙攣了下後,大大的眼中逐漸凝神, 謹慎一閃而過, 又快速覆上茫然,

動作僵硬的轉過頭, 透過朦胧床帳向外看去, 見屋中悄靜無人, 她方猛地松了口氣, 也才發覺後背涼潮, 竟是瞬息間就出了汗。

常言道人活一口氣,同理,沒了這口氣,便是兵敗如山倒, 若非情勢所迫,安若不會拿身體健康當籌碼,可曉之以理無用,一味要走反而弄巧成拙激出了原州的好勝心,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跟他打持久戰,等什麽拭目以待,一旦到了那種境地,她便注定已是輸家, 就算她能堅守本心不會動搖, 下場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單槍匹馬病弱在身,闖不出他的掌心, 唯一能做的,就是耗,想要讨人歡心不易,但要讨人厭惡卻不難,

沒有人能接受得了一個毒.瘾發作醜态畢現的人,更何況僅僅只是有那麽一分新鮮,也許不出三天,他就會不屑一顧,将她忘下,哪怕他會心有不甘留下人将她圈管,只要他不在,日久天長,惰性滋生,她便能有脫身之日。

“你說原大人,離開了?就在今晨?”

婢女似是被她昨夜瘋癫之狀吓到,不敢看她臉色,又怕她惱羞成怒再發作,便低着頭小心回道:“是的姑娘,大人憐您病中不宜舟車勞頓,便叫奴婢等人好生伺候,待您病愈了再派人接您入京。”

驚喜來的又快又突然,安若一時竟有些愣怔,屋中便就又忽然靜了下來。

那婢女乃是此地宅院下人,不知過深,便還以為她是傷心自己病中被丢下,想到她不發瘋時容顏嬌麗,身姿翩翩,縱面帶病色,但也确是難得一見的佳人,雖不喜言語,但卻極為溫和有禮。

此刻見她臉色蒼白,唇無血色,一雙黑亮杏眸暗淡失神,烏發披肩,脖頸細白,因生了病愈見清瘦,越有楚楚可憐惹人心碎的病美人之姿,

又想貴人其實并未留下只言片語便絕情離開,一時便将昨夜驚駭忘卻,心生不忍,“姑娘有恙在身切莫多思多慮,待您病好,自能前去與大人相聚了。”

安若眨了眨眼,神情古怪的看了看她,仍保持失神的模樣問道:“走了多久?”

婢女無聲輕嘆,細聲回道:“約有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一個小時,以那輛馬車的車速,現在應該已經出城了。

“都走了?大夫,侍衛,一個都不曾留下?”

“陳大夫雖走了可留了藥在,大人特意叫了城中有名的大夫候着,姑娘莫要傷心,大人定是有急事離開,又不舍讓您勞累才先走的。”

安若沒有再問,垂下眼搖搖頭,等婢女靜靜退了出去才擡起眼,蒼白的唇角緩緩揚起,黑亮的眼眸神采大綻,

果然與她所想一樣,雖然快了點,但他們之間本來也沒什麽過深的糾葛牽絆,就連露水姻緣也算不上,告別與否無關緊要,不合便散才是應當。

其實認真說來,自與他認識以來,她一直在承他幫助,而他也并沒有真正對她做什麽,算起來,他之于她的恩遠大于過,遂怒也随着他的離開倏然消散。

雖地方沒變,只是沒了他的存在,她便覺得這座仿佛死水一般的院落活了起來,連空氣都變得更加清新了。

接下來的幾日裏,安若再沒有問過關于那人之事,這裏的婢女仆人顯然也并不是那人家奴,就算她有心想問也無處打聽,

而且她的病情時好時壞,寝卧的大門自也沒有出來過,毒.瘾發作起來摔杯怒鬧時常有之,那貴人一走了之後再無音訊傳來,她這個時有發瘋無人記起的存在便顯得無比尴尬。

屋中的茶具桌飾從開始的碎了就換,到如今已只剩一杯一壺,且質地僅算得上光滑,連花紋釉彩都不帶,屋中寶架上的擺件也被收走挪空,

毒.瘾發作沒有胃口時時備着的熱湯熱飯,到如今也變為她不主動提要,也無人記得送來,

而發展至今,才不過距離那人離開第四日。

安若不再發燒,仍需吃藥卧床修養,而她放任自己被毒.瘾控制易怒易燥,幹淨從容的臉上沒了往日清麗,眉宇間多了陰郁,加之用膳不均,有意消弱,人便肉眼可見的消瘦下來。

飽滿緊致的臉頰明顯凹陷,便連眼下也蘊着兩團青色,襯得本就大的眼睛越發顯大,黑瞳越深,

素衣黑發,臉頰蒼白,身形瘦弱,乍一看去,陰陰沉沉,恐怖如鬼。

安若坐在鏡前看着鏡中與從前判若兩人的女子,幹裂蒼白的唇輕揚翹起,旋即又倏然落下,摸了摸衣襟內日夜不離身的戶籍銀票,捏緊袖兜,扶着桌子起身,幾日來第一次開門出去。

“姑娘?您這是?”

若說現在還有誰人還拿她當回事,也唯屬眼前這個曾出言勸她,明叫夏心的善心小婢女了,

安若心中感念,面上陰郁不變,壓着眉看了她一眼,啞着聲說道:“還有銀租嗎。”

夏心一愣,嘴巴動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又聽見她問:“衣服都不合身了,叫制衣鋪重新做些。”

說話間二人已慢慢走出了寝院,交談聲沒有刻意壓低,打掃庭院的仆人就在附近,當下便瞥過來一眼,用不算小的聲音嘟囔嗤道:“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還叫制衣坊上門做衣,被人丢在這裏也好意思做主人做派,真是不知羞恥,這別院住一晚就要上百兩,那貴人給的銀子也不剩幾日了,還發瘋摔了那麽多瓷器擺件,怪不得被人丢棄,馬上就要露宿街頭,還想着做衣服,嗤。”

安若停下腳步,雙眼直愣愣的空洞無神,半晌忽然眸光轉動,卻是陰郁的看着那嘴中依舊嘟囔不停的仆人,出人意料的朝那方踉跄走去,

“姑娘!姑娘息怒,衣服不合身,奴婢給您改改?您病還未好不宜在外久待,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姑娘?!”

可安若卻像聽不到,或者說是被說到痛處難堪而惱羞成怒一般,用力甩開她的手,徑直将那聽到動靜轉身慌亂看來的仆人手中工具奪下,并狠狠朝地上摔去,

“我怎麽樣,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把這裏的管事叫來,我倒要問問他,我可是在這裏白吃白住的!”

這座別院自蓋好便一直空着,幾日前才調了下人進來服侍,主人高貴不凡,自不會做打罵下人這等有失身份之事,便連這位女嬌客,一直以來也都是安安靜靜文秀素雅,如此刻這般大發雷霆,失态的與下人争鋒之事,委實叫人瞠目驚訝,

可安若卻似是被惱怒沖昏了頭,發作了一通後,也不管二人吶吶賠罪,便徑直往大門方向攜怒走去。

別院雖然沒出去過,但院裏的布局她卻大致走過,自然也知道管事在哪裏,她這幾日瘦的極快又沒出門,剛才一番發作,衣衫微亂,發絲前鋪,雙目怒睜,氣息急亂,便連臉上都還帶着餘怒,

她卻就以這般狀如潑婦的模樣現于院內下人眼中,方聽到動靜快步趕來的管事迎面便撞見這一幕,忙收目不敢多看,心中驚跳面上卻不露聲色,只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問好:“見過姑娘,您這是?”

“管事何必明知故問,我正是要去找你,既然來此租住的客人已經離開,我自也不能再在此賴着不走,勞煩到貴府還要派人伺候我,我雖是租住不起您這精貴華府,但也不是不要臉面之人。您且算一算,若是租金有剩還罷,若是不夠您只管說來,就算是典當細軟,我也會将這些日來一應吃用所費全給您補上!”

“姑娘這是何意,何人惹您如此動怒,貴客雖然走了,可卻還交代要小人等好生照料您呢,您--”

安若似是氣到極點,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發抖,徑直擡手打斷他的話,“廢話不用多說,您只說欠還是不欠!”

管事似也被她沒由來的不善質問激怒,便也冷下臉來,“那位大人出手闊綽,姑娘您雖是這幾日破費許多,卻還是夠的--”

“既然如此那你我便算兩不相欠了。”

話一說完,安若甚至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也不再聽他是否還有話講,就極其有失風度的邁步離開。

別院中極少有動靜發出,二人這一番争鋒相對自然已引起整個別院的下人注意,但見管事都不曾追上相攔,衆人便也就眼睜睜看着她單薄的身形,搖晃着邁出大門。

管事看着她的身影不見,忙叫來護院低聲交代了句,而後看也未看前來請罪的掃灑下人,只道了句“自去領罰。”

又對跟上來的夏心慎重吩咐:“明日你便借機尋去,定将人看護好了。”

夏心臉上的焦色早已不見,平靜的福身領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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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安若并沒有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可只是出了那座華美的別院,她竟覺得像是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她沒有感慨許久,身後別院會不會派人尋來暫且不論,只她如今身體虛弱,想要獨行都是極難,眼下最緊要的,是趕緊找個容身住處,迅速補養身體,大隐于市暫時在這裏安頓下來。

心頭陰雲散去,身體也仿佛恢複了些體力,除了來時那日連雨不停,這幾日一直是豔陽晴天,而此時日正當空天色還早,安若壓下焦急冷靜下來,在走出偏無人居的竹林胡同前,她謹慎的回頭看了看,見路上空無一人才整理了衣發緩步走出。

許是她磨難終去,時來運轉,剛走到大路不久,就有一輛車廂一方大小,車架上挂着賃字牌的馬車闖入眼中。

安若停下腳步,借着車身颠簸,眼眸凝神從不時被颠開的布門簾往裏探去,見裏面并無人坐,便在馬車将要擦身而過時從容但快速招了下手,說道:“我要去一趟城中主街,賃你這馬車一程,如何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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