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哼,這種人倒也不必留在皇宮,玩忽職守,沖撞貴人,不如直接免職戍邊去算了。不過正巧太子殿下還在編修會典,具體要怎麽懲處還要看太子的意思。”查明似笑非笑,“真是的,近來本就波折不斷,他還非往坑裏跳,誰攔得住。”
姜依默然,她可沒提沖撞她的事,查明卻也知道。
不是他有意的,又怎麽說得過去呢,如今還爬到她腳面惡心人起來了。
這時卻有個熟人走了過來,步履匆匆,眉毛入鬓,鳳眼不斷在查明和她身上來回掃視。姜依有些焦躁起來,本來應對查明一個人就很煩,現在還要應付兩個。
她向後退了兩步,難掩厭惡。她不願煩擾到姜直,又把火氣壓了下來。
尤其是聽到查明要給姜直尋鄭太醫後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他身子不适,她就不想鬧大,不想傳到他的耳朵裏。
“大人。”不大不小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婁持聲走到兩人之間,“主子想要出宮,沒有攔着的道理,陛下尚在宮中的時候也從沒有不讓殿下出宮的時候。”
查明皮笑肉不笑:“非常時期,不能按常理行事。”
婁持聲執拗道:“不是所有沒有道理的事都能叫做非常時期。”
被自己人反手攮了一刀,查明臉上有些挂不住:“這裏有你什麽事?”
婁持聲看了眼姜依,看着她不解的眼神,不由得沉默了一瞬,轉而對查明氣定神閑道:“只是覺得這種紛擾不應該由殿下面對。”
姜依為之一震,她竟然被他這句話說得有些暖意。姜依看着婁持聲的側臉,高挺的鼻梁上熱出了薄汗,她突然想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在他的眼裏她應該對着的是什麽。
“好好好。”查明抿嘴,有些不甘道,“是咱家考慮不周了,到時候給殿下派些人手——”
“殿下不再需要增人手了。”婁持聲不輕不重地說着,打算了查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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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明的目光像是蛇信般舔舐着婁持聲,婁持聲目光平靜如古井,與之對視。姜直倒是十分的意外,她從沒覺得婁持聲會向着她說話,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使得她一股腦冒出了很多被她忽視的回憶。
他從不讓她仰視他,遇到她總是驚慌的,就連兩個人在雨中争執的時候都要将傘傾在她那邊。
姜依有些迷茫了,等查明離開才回過神來。一時間周遭天地中只留存了他們兩個人,耳邊分明有細微的風聲,樹葉的沙沙聲,姜依卻還是覺得太靜了。靜到她好似能聽到婁持聲的呼吸聲,聽到他血管裏血液的奔流聲。
她眼見着他後撤了兩步,臉也有了些許緋色。他的足尖對着她。
像是本沒有目的,只是知道查明的動向特意趕來為她散去塵煙,做她舌中利劍。
最後是婁持聲先打破了這份寧靜:“殿下出宮是處理什麽事?”
“閑來無事買些東西,齊兒先一步送回春陽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話題來的突然,姜依急匆匆回答着,險些咬了舌頭。
“啊……是奴才少了什麽東西沒送過去嗎?”婁持聲喃喃道,兀自沉思了起來,“沒親自敢去春陽殿,怕唐突了殿下。啊,可惡,不會是那群宮女私吞了吧。”
“奴才差點以為殿下尋摸着開府別立的宅子去了。”他對他突如其來浮現的這個念頭感到內疚和慚愧。
姜依耳朵動了動,但也沒聽清婁持聲最後夢呓一樣的自語。她抿了抿嘴,竟不知道她給婁持聲帶來這麽多困惱,連着到她的宮殿門口都不敢:“這算什麽唐突,搞得我想什麽惡鬼羅剎一樣。”
姜依見婁持聲認真搖頭的模樣,話頭不免一頓:“呵,當初不過給了你幾張宣紙和幾瓶藥,你倒是會湧泉相報的。”
婁持聲又是搖了搖頭:“還有筆墨……”還有那碗溫粥和湩酪……她怎麽可以将之前的事情說忘就忘。
“小事一樁。”姜依看着婁持聲細微抽動着的臉頰,眼裏醞釀着的是隐秘的痛苦,還以為是他身子難受,便問道,“你身體不舒服?”
婁持聲避開姜依探尋的眼神,他哪裏有什麽不舒服,非要說些什麽的話,那也只是泥鳅不甘地在雨後泥地裏的掙紮:“殿下是覺得奴才不是什麽知恩圖報的人嗎?”
姜依啞然,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了,她要是說是的話別不是會寒了他的心。于是乎姜依擺了擺手,轉移話題道:“走吧,省的待會兒又和查明撞上,實在是晦氣。但是聽他說是姜直要找太醫,你可知道我兄長他怎麽了?”
本來想換個話題的姜依眼見着婁持聲更糾結了起來。
他現在的模樣像極了一開始同她針砭時弊的時候,斟酌着語句,然後再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吓她個夠嗆。
她緩步走向宮門,耳朵捕捉到了婁持聲在身後移動的腳步聲。
“人啊一旦急起來就容易身體不舒服,尤其是大殿下這種孤身一人的,旁的連個兄弟幫襯都沒有,更沒什麽母家借力。”婁持聲始終慢姜依一步走着,“不過大殿下吉人天相,定然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姜依微微偏頭看向他:“你倒是敢說起來了?你原不是投靠查明嗎,怎麽如今想着棄暗投明了?”
婁持聲一怔,随即攥緊了拳頭,他有那麽一瞬被姜依這一席話說得心裏活泛了起來,仿佛正如她所說的那樣要棄暗投明了。但懷揣着不能言表的一顆心,他不大能在她身邊待得安穩的,光是他內心的譴責就能将他殺死了。
縱然這樣,他還是忍不住試探着問了一句:“殿下難道不厭惡奴才嗎?”
“哈,那日雨裏我說話是急了些……”姜依稍加思索,便找到了結症所在,反而讓婁持聲手足無措起來。
“殿下說得不算錯。”
“不算錯,也不算對吧。你肯定也不會認可的。”姜依苦笑,那般作踐人的話,合該讓他不好受了。連她自己都以為從此要跟婁持聲交惡了。
但沒想到他就像一潭靜水,毫無波瀾的內化了,像溶洞裏的蝙蝠獨自舔好了傷口。
姜依用餘光瞥着他,微微低下的頭,泛紅的眼尾,領口處脆弱的脖頸,還有他漾着憂意的眼神……
遭了,意識到和他對視的那瞬間,姜依立刻調整視線,目視前方。那股從四肢百骸湧上來的心慌,連着她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奴才不能靠着殿下的。”婁持聲聲音沙沙的,做着抉擇,又怕姜依發怒匆匆補充道,“他肯定也不希望雞蛋都裝到一個籃子裏,殿下可以不要怪我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連着平日裏自貶的自稱都不用了,姜依卻反而覺得心情撥雲見日般的大好,就是他又提到了那位尋國王爺讓姜依有點慌。畢竟一個多月了,她都忘了背地裏還有個男主等着她接頭呢。
“殿下?”婁持聲步子放緩,再到站定,有些不太确定地詢問着。
沒了腳步聲,姜依卻也不敢回頭看他,他這般小心翼翼簡直是沒有道理,他說得沒錯,他也不該有這種緊張感。看來當真是她先前對他的态度太惡劣了。
讓他陷入了困惑之中。
“不會怪你的,放心吧。倒是我害得你以後的日子更艱辛的些吧。”姜依走着,卻有一種腿不是自己的感覺,移動大腿帶動小腿,再落地再往複。她突然覺得走路也是一件挺累的事情。
婁持聲松了一口氣,并沒有因為姜依所說的艱辛而氣餒,反而因為要和姜依分別和不舍起來,他面上忽然挂起了笑,不過很快便僵硬地淡了下去,他想讓這種情感快些消散。
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已經不知道在心裏唾棄自己多少回了,仿佛這樣就能得到原囿一般。但其實不可能,有些念頭一旦升起,便會日日夜夜蝕骨焚心,叫人再也不得安寧。
“等等!”婁持聲一時腦熱,不知怎麽就叫住了她,看着姜依逐漸将身子轉過來,他一時間腳在地上碾了又碾,慌亂的不行。
“怎麽了?”
他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先前困擾他的事情在如此關頭竟有了眉目:“可以幫奴才一個忙嗎?”
姜依倒松了一口氣,合該想到他不是無緣無故來的:“你且說說看。”
婁持聲正聲道:“幫奴才帶個東西給白大人……”
又怕姜依不知道白大人是何人,他又補充道:“白侍郎,白、白意褚。”他險些沒因為叫了官員的名字咬了舌頭,這可是不敬,尤其是看見姜依皺起的眉心裏更是七上八下起來,想着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沒大沒小。
不過姜依并沒有在意,她蹙眉是因為她作為宮裏的公主,可是不好見外臣的:“你自己不能給嗎?”
婁持聲有些尴尬:“白大人怎麽會願意駐足聽奴才講話,還是和查明勾結的奴才。”
這讓姜依啞然,他說得倒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