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崔頌離開後,夏适希獨自回到了她的家。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竟然是艾月兒。
“喂?”
夏适希咳嗽了一聲才接起電話,嗓音有些幹澀。
艾月兒在那邊聽出她聲音不對,連忙問:“适希,你怎麽了?”
“沒什麽。”夏适希咳嗽了一聲。
艾月兒在那邊深吸一口氣:“适希,不要傷心了,我前幾天以你的名字在美國紐約給你買了一套房子,現在發生了這種事情,你應該很難在樂壇繼續下去了,在國內生活也應該很不方便,就去那邊過接下來的生活吧。這也算是我們欠你的。”
夏适希揚眉。
她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堵堵的。
艾月兒說:“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就當是我們送你的臨別禮物。我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接着,她挂了電話。
不一會兒,夏适希在微信上收到了艾月兒發給她的住址。
她看着手機裏的住址,躺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她并不會現在去美國,她要等崔頌最後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手機再次響起。
電話那頭崔頌的聲音沉靜無比:“适希,對不起,因為我母親的原因,我必須要和你分手。”
“她以死相逼,我不得不這樣選擇。”
“适希,對不起。”
他說。
夏适希微笑着流出了眼淚,聽完了他的電話。
随後,她開始收拾行李,訂好了機票。
正要打開門的時候,門口站着一個人。
不是崔頌,不是她渴望已久的那個人,而是鐘離逸。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你來幹什麽?”夏适希驚訝地向後退了一步,接連問道。
鐘離逸的雙眸靜靜望着她。
那目光原本很平淡,此刻卻起了陣陣漣漪。
他看着夏适希的行李:
“你真的已經決定了嗎?”
夏适希不說話,看着他,目光漆黑沒有波瀾。
鐘離逸嘆了口氣:“好,我不會攔你。但可以留給我你的電話嗎?”
“為什麽?”夏适希靜靜地問。
“等你死了,我去參加你的葬禮。”
鐘離逸話語還是那麽靜靜地。
夏适希卻驟然頓住。
此刻,她想在心中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她猛然發覺他是懂她的,但一切都晚了。
夏适希苦笑一聲,最終留下了電話號碼。
“這是我哥哥的。”
她又寫下另一個號碼。“這是我的。”
鐘離逸一并收下。
他看着清瘦的少女身影消失在樓道裏。
“夏适希,一路走好。”
他說。
***
兩天後。美國,紐約。
紐約的房價極貴,任何生在貧窮之地的人,都會以能在紐約買得起一套房子而感到高興。艾月兒特意挑了一處比較豪華的地段給夏适希,甚至給她選了兩個中國鄰居,好讓她在以後的生活中不那麽孤單。
夏适希到了自己的別墅時,看見了那兩個鄰居。
那是一對中國情侶,雖然年齡差得很大,但相處得極其恩愛。
夏适希看着那個中國女生,愣了愣,随即苦笑。
她沒有去打招呼,而是徑直進入家中。
***
夜晚。
三層豪華別墅的玻璃在街區中折射着耀眼的光,波光粼粼的私人游泳池邊,夏适希正呆呆地坐着,臉上毫無表情。
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絲喜怒,一絲悲傷或痛苦,只是靜靜凝視着星光下的泳池,許久,她拿出手機,點開短信,按出一個號碼。
——【崔頌,我曾經想過,究竟是擁有怎樣忍耐力和意志力的人,才能在現實世界中經歷了無數的壓迫與囚禁之後依然保持初心。】
【我曾經以為我是這樣的人,但我可能錯了。】
【我希望我活着。】
【如果我繼續活下去,就能讓無數人看到封建思想是如何一點點壓迫、蠶食一個人的一生的。】
【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經是百年前的過去了。】
【可是現在,哪怕是在BJ這樣的大城市,還有人借助“孝道”來達成自己對于子女控制欲的滿足。】
【更要命的是,如果我反抗,絕不會被當成英雄,反而會被當作被衆人遺棄的垃圾。】
打字打到這裏,夏适希垂下頭,開始顫抖。
她的手捂住臉頰,眼淚從指縫中流出,滴到游泳池裏。
深吸一口氣,她開始繼續打字。
——【我有什麽錯?】
【我僅僅是想做自己,想愛你,僅此而已。我沒有阻礙任何人,但他們卻用他們的思想強加于我,限制我,也限制了你。】
她的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手指麻木,大腦的思緒也時而清醒時而混亂,淚水模糊了臉頰以至于她看不清屏幕。她咬了咬牙,抓緊最後的力氣,開始打字。
——【我希望這個時代能夠一點一點地變好。】
【但我真的堅持不住了,我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曾經想過拼盡一切與世界抗争,但沒有任何用處。】
少女憔悴的容顏倒映在暗夜的水面上,這時,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寡淡的笑,一字一句地打着:
——【崔頌,我很愛你,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很舍不得你。請你記住,無論何時我都願意為了你而犧牲性命。】
【但我沒有做錯什麽,他們卻要我死。】
【或許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麽意義,我堅持的一切,我的夢想,我愛的你,也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崔頌,我們不是被命運打敗了,而是被殘餘的封建傳統打敗了,被他人的眼光打敗了。】
【我最後向你告別。】
打完最後一行字,夏适希放下了手機。
銀白色的星光和淡黃色的路燈光芒灑向泳池的水面,讓那黑暗中反射出些許神秘幽冷的光。
面前泳池的水,那麽幽暗而平靜,于自己的心跳別無二致。
夏适希面無表情地向前跨步。
然後她轉過身,望着天上的星星,墜了下去。
***
中國,BJ,崔頌家。
崔頌獨自坐在房間裏,不遠處,手機突然亮起,是數十條短信,發件人是夏适希。
他心裏一跳,不知為何被一種危險和壓抑填滿,剛想點開短信,屏幕卻被跳出來的來電顯示填滿。
他皺了皺眉,接起電話:
“喂?”
“崔頌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清靜冷淡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男聲,不過絲毫沒有感情。
“你是?”崔頌不确定對方是誰,問道。
“我叫鐘離逸,不過你沒有必要知道我是誰。”電話那頭的男聲依然平靜清冷,就像沒有絲毫感情,“夏适希現在很可能有危險,只有你能救她。”
“你是說……”
崔頌的心猛然一跳。
“網絡上的那些流言蜚語,是你名義上表弟崔宇蒙找人散布的。夏适希愛了你五年,你應該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男聲的聲音終于有了波瀾,似乎有點壓抑,“崔頌,我了解你的想法,你并非一個懦弱的人,只是面對這場反抗你最終失敗了。”
“什麽?”
崔頌的聲音變了,他猛地站起來,心跳不止。
“我和夏适希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的狀态已經很不好。”鐘離逸依然淡淡地說着,“為了防止她做出自殺的舉動,我希望你去美國找他。”
崔頌怔住,電話險些從手中掉出。
“崔頌,這是我唯一一次求人。”
電話那頭鐘離逸的聲音依然冷淡無比,像是沒有絲毫感情,但崔頌聽在耳裏,卻仿佛聽到了他加重了“唯一”那兩個字。
他像是閉着眼,咬着牙說出的這句話。
崔頌毫不猶豫地說:
“好,我答應你。”
“現在你馬上前往紐約,或許還能見到夏适希最後一面,更好的情況是,把她從深淵裏解救出來。”
鐘離逸說完,就挂了電話。
像是為了給崔頌節約時間,他再也沒有打過來,而是把一條地址通過手機短信發送給了崔頌。
這是夏适希在紐約的住址。
崔頌看着短信,猛地沖出了家門。
他驅車前往機場,迅速買了一張最快到達紐約的機票。
就在臨登機的前一刻,他才有空浏覽剛才收到的數十條短信。
是夏适希。
那上面分明的一字一句終于使得崔頌的瞳孔鎖緊。
他深吸一口氣,關掉手機握拳,用力到指關節發白。
“先生,您還好嗎?”
一旁的空姐見他狀态不對,彎腰詢問。
崔頌一怔,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狀态,他直起身調整自己,搖了搖頭。
飛機穿過厚重的烏雲,飛往美國。
崔頌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眼角抽搐。
他希望能夠補救她,哪怕一絲一毫的機會,他也不要放棄。
可是他不知道,他永遠都等不到她了。
***
美國,紐約。
深水游泳池的水面冒出一些氣泡,随即歸于平靜。
仿佛從來沒有人墜落進這樣一個池底。
泳池的岸邊,夏适希的手機鈴聲響着,一遍一遍,絲毫不停歇。
“……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
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茍活/或是振翅高飛保持憤怒[1]
……”
歌聲滄桑嘶啞,仿若唱盡了生命的痛楚。
但夏适希永遠都看不到了,她也再見不到第二天的藍天,也看不到崔頌,看不到那跳動的屏幕上顯示着的三個字——“鐘離逸”。
***
下了飛機,崔頌一遍一遍地撥着夏适希電話,卻顯示無人接聽。
他不知道此時的夏适希已經墜入湖底,他早已來不及見到她最後一面。
但他知道,夏适希并沒有做錯什麽,卻被大衆逼上了懸崖。
所有人唾棄她,只因為她不符合大多數人的規則。
——所以,直到她死時,這個世界,能給他們一些寬容嗎?
(上篇《孽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