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進來了。甚至窗簾都還在随風輕輕飄動。

崔茹照例沒發現玻璃上的小攝像頭,看見崔頌站在窗戶旁,直接一驚:

“哎呦,你怎麽下床了?”

說着崔茹快步走上前,同時崔頌若無其事地離開窗前,雙手垂下:“沒事,我下來走走。”

夏适希藏在窗簾後面連大氣都不敢出。

崔頌表面上雲淡風輕,左右卻不自覺地捂住了腹部,實際上,因着剛才情急之下的劇烈動作,他胸腹被牽動的傷口已經發疼。

這個夏适希,可真是讓他苦死了……

“快躺回去快躺回去。”

崔茹小步快速上前走着把崔頌攙回床上,半斥道:“你傷還沒好利索,怎麽能下床走呢?”

“哦,在床上待煩了。”

崔頌漫不經心地應着。

彼時崔茹滿心都在崔頌下床的事情,并沒有發現床左邊有一袋水果——那是夏适希留下的,與此同時崔頌瞥見那袋水果,心裏咯噔一下,暗道:

壞了。

夏适希的水果袋還在床邊,崔茹正轉過身脫着大衣,趁着崔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的功夫,崔頌趕緊手臂探下床把那袋水果推進了床底下,又疼得他一身冷汗。

不過好在是瞞過去了。

他長出一口氣躺回床上,彼時崔茹剛脫完大衣轉回來,見崔頌臉色蒼白,走上前,擔憂地摸摸他的額頭:

“兒子,你不舒服嗎?”

“沒有。”

崔頌搖了搖頭。

“……媽,你走吧。”他不自在地說。

“我是來陪你的,哪有趕媽走的道理。”

崔茹不滿又疑惑地說,坐在了崔頌床邊,“你的公司打電話了,問你什麽時候來上班,我說你受傷了,要再養一段時間。”

崔頌垂下眸子。

崔茹長嘆一口氣,時鐘的“滴答”聲清晰而過。

“……媽,對不起。”

崔頌咽了咽喉頭,在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後說道,

“從我受傷起身體狀況就不是太好,這句話,至今,也沒和你好好說過。這些日子我在醫院躺着,你一個人操持家務,還要為我負擔醫藥費……對不起,讓您擔心受累了。”說到這裏,他喉嚨有些幹涸,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體會到他是個養子。自己和崔茹明明是關系最親密的人,卻要想個陌生人一樣向她道歉。

夏适希卻在窗簾後面聽得都要吐了。

崔茹自從被檢測出不能生育的毛病,他原先的丈夫便離開了她。崔頌于崔茹,一半是填補親情上,一半是用來賺錢給她養老的工具。這就使得崔頌在崔家的任務,就是賺錢、賺錢。

畢竟不是親生的啊。

何況,別管是不是親生的,崔家長輩就是從來不把孩子當人。夏适希不屑地想。

但其實,聽着崔頌說這些話,她心裏也有些心疼,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他一定又疲倦又口渴,她好想給他水喝……

偏偏崔茹還在繼續:“是啊,自從你爸走了,就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家,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

崔頌無聲地握緊雙拳。

夏适希聽得難受,崔頌如今這麽循規蹈矩,或許惹得人很不滿,但這也不怪他,一方面他必須報答崔茹的收養之恩,另一方面,這也都是崔茹給崔頌灌輸的理念啊。

“唉,罷了,這都是夏适希那個頑劣的孩子害的。兇手警方已經抓住了,他賠的錢還有好大一筆呢。”

崔茹擺了擺手,“等你傷好了,你只要趕快去上班就行了。”

崔頌點點頭:“等我傷好了就去上。”

崔茹看也沒什麽事,就道:“那媽就走了,單位還有事情。”

崔頌點頭:“您去吧。”

崔茹走後,窗簾後面的夏适希才松了一口氣。

聽到門“咔嚓”地關上,又足足在窗簾後面站了一分鐘為了防止崔茹再回來後,終于走了出來。

少女吐吐舌頭:“好刺激哦。”

“連我也吓得一身冷汗啊。”崔頌苦笑。

夏适希幾步走到他跟前,歪着腦袋,笑吟吟地瞧着他:“哥哥,你發現沒有,你的兩次撒謊,都是因為我。”

崔頌并沒有意識到夏适希話中的意思,連連擺手苦笑道:“适希,你下次別可再制造這種驚險了,再有第三次,我可不能保證我心髒受得受不了。”

“好了啦,哥哥。”

少女湊近他,甜甜地笑道:“下次提前打招呼還不行?”

崔頌不自然地往後錯了錯。

意識到自己又不經意間近距離的夏适希,也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移,“那……我也趕緊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崔頌點點頭。“嗯。”

拎起包,剛要走到門口的少女,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說:

“哥哥,別忘了喝點水!”

看你剛才嗓子都幹了。

崔頌垂眸,被陽光照射的眼中并沒有波瀾。

走出病房,外面清爽的空氣令她大腦瞬間輕松。

可是她的心依然沉重着。

崔頌的性命所幸是救回來了,現在他在慢慢恢複。

……可是,崔頌,你什麽時候才能不被你的母親所束縛?

你能嗎?

來到星樂辦公室的夏适希發現周圍氣氛并不好,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電腦屏幕。

“夏适希,你還記得,上次微博上誣陷我們的盧非公司……這次又有新動作了。”

秦銘刷着微博,嚴肅地對夏适希說道,

“這次Alice的新專輯大紅,對家公司已經想方設法地黑她,現在網上,已經曝出了很多我們的料。”

“什麽?”

夏适希浏覽了微博,果然,有關于艾月兒的黑料,已大片大片地襲來。

連帶着,還有她夏适希的——

“震驚!當紅歌手艾月兒新專輯的詞曲創作者,就是前日網上熱搜“離經叛道”的高中生作詞人!”

“深扒,“藍慧”原名夏适希,就讀于BJ某中學,成績奇差無比……”

“星樂公司并未履行承諾,繼續讓藍慧擔任詞曲創作人……”

等等言論,鋪天蓋地地襲來。

當然,此刻身陷輿論泥沼的夏适希等人遠遠不知道,他們還有更深更勁爆的料,等着被爆出。

夏适希看着這些留言,煩躁地按着額頭。

“大不了就直接把合同貼在網上,告訴他們我只是在履行合同的義務,讓他們沒話說。”

“我也覺得這麽辦好。”

秦銘贊同夏适希直來直去的方法,馬上就讓工作團隊發了微博,直接貼了合同聲明。

“我們的正事是唱歌、做專輯,我們就讓那些黑子看看,這張專輯,最終能達到多少銷量!”

夏适希眼色堅定冷肅,

“用實力,讓他們閉嘴。”

專輯搞得焦頭爛額,夏适希整天都在和團隊忙,一周後,夏适希才抽出空,再次回到醫院看望崔頌。

她已經發現她不僅快樂時想要同崔頌一起分享,傷心時,也會想到崔頌。崔頌陷入谷底時她會安慰她,但有時,他的溫柔,也能反作用于煩悶中的她。

“哥哥,現在我們的新專輯遇到困難了。”

夏适希悶悶地說。

崔頌其實很開心妹妹願意把這些事分享給他,這說明她對家人并沒有那麽封閉,只是,這些事實在不是他關心的時候。

猶豫了許久,崔頌吐出口氣,還是說:

“适希,聽說……已經快高考報名了吧?”

少女的神色一下就變了。

又是說這些事。

“不要不高興,高考是每個學生的大事,還是要去的。”

崔頌看出了她的不高興,苦口婆心地說道。

“……哥哥,不要再說這些事情了。”

半晌,她重新凝視着他,擡起頭。

崔頌對這樣的目光一怔。

“不要再說這些事情了,好嗎?”

少女的語氣認真,眼神可憐兮兮的,好像是由絕望的泥潭中懇求,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很絕望。

雖然他不知道,夏适希為什麽會這麽傷心,但知道她難受,崔頌閉了嘴。

少女的神色一下又恢複興奮:

“崔頌哥哥,改天你出院了,我教你唱歌,好不好?”

“唱歌?”

崔頌一愣。

“是啊。”

夏适希點點頭,她知道音樂有多麽強大的力量,她更知道崔頌現在還很不開心。我想幫助你,從困境中走出來。她心想。

“随便吧。”

崔頌抿了抿唇,總算是沒有拒絕她的邀請。

“那我們說定了哦。”

明明是一個模淩兩可的答案,少女卻興奮地伸出手指,想和他勾勾手指,崔頌望着少女纖細的手指一怔,恍若就記起了半年前,他答應幫她說服崔芸簽合同的場景,笑了笑,便也伸出手指和她拉勾。

沉浸在興奮中的夏适希并沒有發現後面的門已經開了。

門是悄無聲息地開的,快走到病房的崔茹聽見病房裏有歡聲笑語,疑惑之下便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門邊從玻璃外看了一眼,便看見夏适希在和兒子說說笑笑。

崔茹立刻氣不打一出來。

她發現夏适希和崔頌都沒有發現她接近,便已悄悄地推開了病房門。

好啊,她就看出來這兩天崔頌有點不對勁,原來是夏适希來了,自己可得趕緊保護好兒子,別再讓他染上什麽不好的事才好!

想着,崔茹就已經站了過來。

看着崔頌的臉色一點點變了,夏适希驚訝地回頭看去,才看見二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插着腰,怒氣沖沖地等着她。

“夏、适、希!”

崔茹一字一句地喝道,額頭上青筋暴露,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适希見崔茹幾乎立起了眉毛,語調怪異驚詫,就好像她是個怪人。

少女緩緩吐出一口氣。

心煩。

剎那間的心煩就湧了上來,她很想不顧一切地跟崔茹理論一番,但,她看了看身後的崔頌。

夏适希垂下眼睫。

是啊,她是問題少女,是整個崔家都避而遠之的怪人。崔茹先前,也明明說過不讓她接近他的。

她也不會知道,她喜歡他的哥哥……

夏适希語氣有些底氣不足:

“我、我來看看哥哥……”

“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你還是好好去學校上學吧。”

崔茹語氣生硬。

崔茹不用想,就知道夏适希肯定是逃課了,夏适希逃課去看崔頌,會讓崔芸怎麽想?到時候崔芸知道了,還不得怪她?

女孩的臉僵了片刻,低下頭,眼睛上蒙了一片陰影。若不是崔頌在此,她肯定要直接爆發出來。

偏偏崔茹還在繼續:

“你趕緊走,我們家崔頌不需要你這種女孩子幫忙。”

夏适希長長吐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積郁:

“哥哥,再見。”

“再見。”崔頌道。

聽到他也回答了自己,她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夏适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醫院。

“媽,您怎麽來了?”

夏适希走後,崔頌問。

見到那個女孩子灰心喪氣地走了,他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

她是好心,他知道。

“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崔茹一邊幫兒子收拾東西,臉上洋溢着釋放的笑容,

“走,我們去辦出院手續。”

“以後啊,別總跟夏适希在一起,那孩子不地道。”

辦完出院手續後,母子從醫院出來的樓梯上往下走,崔茹直啧啧着對崔頌搖頭。

崔頌沉默。

“你聽見沒有,別因為那孩子事出之後又來看你,你就心軟,她叛逆着呢。”

崔茹用胳膊肘推了崔頌一下。

崔頌抿了抿唇,最後忍不住說了一句:

“媽,其實适希也挺好的。”

他知道,在他受傷的日子裏,她十分自責,對他牽挂得恨不得每天都來看他,他完全感受到了那種焦急擔心,甚至……很多親戚都沒有她那樣的牽挂他。她其實……也沒有他們說得那樣不堪吧。

“你懂什麽,她那孩子以後指不定又出什麽幺蛾子,你可千萬不要被她帶偏了。”崔茹對于兒子替夏适希說話十分不滿,

“你忘了,她在家庭聚會上是怎麽頂撞你崔蘊大姨;在然然的葬禮上又是怎麽頂撞我的了?”

“然然的葬禮”這五個字像紮針般紮進了崔頌的胸口,崔頌蹙了蹙眉,感到胸口一陣絞痛。

崔茹不經意提到了兒子的傷心處,但她并不自知,纖細的高跟鞋踩在石板上,依然在唾沫橫風地說着。

兒子卻已沉默。

其實對于夏适希而言,他并沒有那麽太讨厭。他知道她有不好的一面,比如敢在家庭聚會上直接頂撞長輩,不分尊卑。但是這個女孩子真誠、燦爛,而且……

崔茹沉默了一會兒:“對了……”

“怎麽?”

崔頌問,他看見母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崔茹欲言又止。

崔頌垂眸。

是的。

有些事情,終究無法掩蓋。

因為這次受傷,他的身上留了很大一道疤。這對将來造成的惡劣影響是完全可以遇見的。

崔茹嘆了口氣。兒子身上留了那麽大一道疤,将來再找對象,可真的比現在更難了,畢竟誰也不想找一個身上有那麽一道疤的人做丈夫。公司看他受過傷身體弱,将來也肯定不會把重要任務交給他,兒子以後的路……

崔茹咬牙。

都怪那個夏适希!

回到家裏,崔茹就開始給崔頌安排開了。如今崔頌既已出院,按照崔茹的想法,自然就是要回去直接工作上班,畢竟,耽誤了什麽,也不能耽誤工作嘛,即使個人有些困難,不還是要為集體出一分力?掙錢最重要。

“你明天就回去上班吧。”

崔茹對兒子說。

其實崔頌心裏還很疲倦,他想休息一段時間,但他不想反抗,何況,這一陣醫藥費也花了不少錢。

于是崔頌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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