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宴
家宴
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李椿适應了公主府的生活,每月一次出府時,也在努力完成自己的諾言,幫謝夔和韋将軍點一盞平安燈。鄉試定在了中秋後,謝夔開始了每日早出晚歸的生活,人瘦了一大圈,李椿去點平安燈時,又加了一句:
“願大公子金榜題名。”
煩悶的夏天過去了,府中金桂飄香時,中秋快到了。一日學規矩時,白媽媽透露因新後未立,無人操辦,今年的中秋家宴不去宮中了。鳴翠她們幾個頓時哀聲一片,不去宮中,意味着她們每年中秋的清閑日子也就沒有了。李椿倒很開心,往年的中秋,她都是一個人在後院幹活,她還是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過中秋。
和李椿一樣開心的是寧國公主。
除了開始的幾年,驸馬會和她一起去宮中參加家宴,後來便只有謝夔陪她了。她使小厮去問了驸馬的意思,得到的答複是:謝家二爺全家從老家來了大城,若公主不願麻煩,可在西院辦。公主自是不覺麻煩,馬上喚了貼身的四個丫鬟過去操辦起來,嫌她們四個年輕沒經驗,又喊了白媽媽從旁監督。
鳴翠私下跟李椿吐槽:公主做了如此多,不知在圖什麽?驸馬的眼中只裝得下孟姨娘。李椿想公主這般美,能勝過公主之人,一定是長得和天上的仙子一樣。鳴翠又笑她傻氣,情人眼裏出西施,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是無關相貌的。李椿還在認真想鳴翠的話,耳邊卻傳來了幾不可聞的嘆息:
“要是驸馬真是那圖色之人也好了。”
中秋家宴上,李椿終于見到了謝太傅和他那位寧願抗旨也不願休棄的孟姨娘。謝太傅身材高大,眉眼深邃,料想年輕時應該也是一位美男子,謝家兩位公子都随他,有一雙桃花眼。孟姨娘則生得溫婉,約莫四十歲上下,衣裙樸素,不甚華麗,整齊的發髻上只簪着幾枚素色銀簪,說話聲音圓潤如珠,聽者如沐春風。
“妾身孟遲拜見公主。”
恭敬的語氣,标準的跪拜,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寧國公主倒是想雞蛋裏挑挑骨頭,讓孟遲好好在她面前跪一會,出一口惡氣,但緊随其後的驸馬上來就要扶起孟姨娘,她只能裝出賢惠的模樣讓孟遲先起來。
有一位和謝夔長得極像的年輕公子一來就抱住了他,嘴裏一直念叨着:多月未見大哥,大哥身體可還好?這應該就是二公子謝斐了。三小姐謝清娥沒來,聽二公子謝斐說是前日沒注意添衣感了風寒,怕傳給清瑜就不來了。
謝太傅的胞弟,謝家二爺也來了,全家先是拜見了公主,然後拉着大公子二公子就坐下寒暄了。謝家二爺兒女雙全,大兒子謝瑾今年剛好十歲,已隐約有了俊俏公子的樣子,小女兒謝清瑜與孟姨娘所生的三小姐謝清娥一般大,都是五歲,現下穿着粉色衣裙,眉間用朱砂點了一點紅,甚是可愛。
謝二夫人選了孟姨娘旁邊的位置,高興地說起他們一家從老家來大城的趣事,逗得孟姨娘捂嘴一直笑。李椿站在角落,每個人身邊都有人相伴,只有坐在主位的公主,孤獨的像是這個家裏多餘的人。
一桌好菜上齊,衆人默不作聲地吃着飯,一時間只能聽到咀嚼聲和筷子碰撞瓷碗的輕響。王嫂今日做的菜式極為豐富,着實是花了巧思,其中有一道清蒸河蝦,更是鮮美異常。一衆丫鬟上前剝蝦,主位的謝太傅卻揮手讓品紅退下,自己剝起了蝦,然後在公主滿懷期待的眼神中夾給了孟姨娘。從始至終,謝太傅都未曾和公主說過一句話,仿佛當她不存在,公主也不生氣,一味的幫謝太傅夾菜,吩咐丫鬟替他添飯,雖然那些菜謝太傅似乎從未動過。
席間,公主問了謝家二爺日後的打算,若有屬意的差事,她可向上舉薦。謝家二爺道已在工部領了一份微末小差,又說起全家日前暫居于西院,尋到住處後便會搬走。公主自覺無趣,又見孟姨娘正在給謝斐夾菜,于是問起孟姨娘,她送過去的丫鬟可伺候的好,今日怎麽未曾見到。
“秉公主,三位姑娘皆為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自是周到,只近日有老爺的同僚來時,見阿斐房中丫鬟服侍周到,便找了老爺讨走了三位姑娘。”
孟姨娘起身作答,公主聽聞是其他大人要走了丫鬟,也不再繼續追問。李椿卻聽得心下悲涼,若那日謝夔沒要她,是否今日他們嘴中被讨走的丫鬟就是她了呢。
結束了家宴,銀朱和染青去了廚房端月餅,今年的月餅據王嫂說,用了白芸豆混合糯米粉做皮,再以桂花與五仁入餡,聞之有谷香,食之有花香。只是月餅還未端來,謝太傅就起身先走了,謝家二爺見大哥一走,也攜夫人上前對公主表達了感謝,孟姨娘與二公子随之行了禮告退。
一時間,人走茶涼,偌大的前廳,只有公主還坐在主位上。
謝夔不見了。
李椿以為他回房看書了,跑到半路時發現水榭旁有兩人在聊天,走進時才發現是謝太傅和謝夔,隐約聽出是在囑咐謝夔鄉試之事,有月光灑在他身上,他的頭低着,辨不出喜悲。
等謝太傅走遠,李椿上前叫了謝夔去前廳食餅,一路上,把王嫂說的做法口感一并告訴了謝夔,說她前日嘗過半個,真是美味的不得了。等他們到時,公主已使人送了一碟月餅去西院,公主見謝夔到來,又聽品紅說,剛在後院撞見了驸馬,知是謝太傅找了他。
“他的心裏還是有我的。”
謝夔沒接話,扳了一塊月餅入口,确實如李椿所說,聞有谷香,食有花香。
晚間洗漱時,謝夔問李椿:
“你喜歡他們嗎?”
他們是誰,公主府的人還是謝家的人呢?她似乎都很喜歡,于是回了一句:李椿都喜歡。
李椿當時在幫謝夔寬衣,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用僅他們二人當下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
“嗯,我也喜歡。”
昨晚未曾動過的月餅,王嫂留給了李椿她們,今日的廚房雜間又有了新的八卦,來自于
鳴翠。
“我端餅去時,驸馬正把切好的月餅往孟姨娘嘴裏送,甜蜜的樣子,一點不輸當年酸了公主一整晚的鄭王鄭王妃。”
在府中待得最久的銀朱開口道:
“驸馬和孟姨娘本就是愛侶,多年前,驸馬父母意外亡故,驸馬只知讀書一事無管家的能力,二爺又尚小,族中人見他兄弟二人軟弱可欺,就動了霸占家産的心思,隔三差五拿着假的借條上門要錢。驸馬不知其中緣故,不到半年便散盡了家産,唯老宅還未來得及賣。”
衆人皆不知如今身居高位的驸馬年少時竟過得如此艱辛,都來了興趣。
銀朱接着說:
“孟姨娘是城中米鋪的小姐,母親早亡,一日跟着管事去驸馬家讨要欠款時,正遇上族中人又來鬧事,孟姨娘從小在米鋪跟着做生意的父親長大,一眼便看出那族人的借條乃是假冒,那族人罵了幾句就走了。驸馬見孟姨娘有如此本領,讓二爺抱出半年內那些族人們讨錢的欠條,孟姨娘一一鑒別,沒有一張是真的。”
後來,孟姨娘憐驸馬守家不易,不顧父親的阻攔,嫁給了驸馬,本來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結果先皇一紙賜婚,孟姨娘從妻變成了妾...
鳴翠和品紅倒是好奇,銀朱是從何處得知的這些王室辛秘,銀朱道是當年驸馬在殿中求先皇時,自己說的。
“當時公主和白媽媽就在簾後偷聽。我小時候睡不着,纏着白媽媽說的。”
“你們啊,是不知當年驸馬是如何求的先皇。”
“如何求的?”
衆人的好奇心被激起。
“她知我的不易,我知她的艱辛。我與阿遲約定過,此生一世一雙人,定不負她,求皇上開恩,收回賜婚。”
驸馬在殿中磕破了頭,皇上也沒有收回旨意,還是孟姨娘聽說了賜婚之事,從老宅趕到了大城,通過沈家進了宮,跪在殿外幫驸馬接了旨,說自己甘願為妾。
“白媽媽與我說,公主聽聞驸馬接了旨,自然歡天喜地,某天對傅娘娘說:不過一個米鋪老板的女兒,他定會愛上我的。”
一聲拍案
“那公主拆散了一對愛侶,以為有了權勢與美貌,他人深情的丈夫也會是她深情的驸馬,餘生回望,不過鏡中水月,浮夢一場。”
“諸位有緣人,明日再會吧”
講完這日的故事之後,何季病了,病的兇險。
田老板怕失去這個搖錢樹,找了永州最好的大夫來看,大夫把了脈,說無妨,只是說話太多,嗓子疲累,兼之憂思郁結,吃了藥好好休息幾天便會好。
李椿的故事停了幾日,李重光閑來無事,提了他哥珍藏的人參就去了四方樓看望何季,何季沒收,反倒勸誡李重光在家好好溫書。
李重光搬出謝夔寬慰李椿的那句:書早晚都可以讀,人卻不是時時能見的。何季被他這一句反駁的一時無話,便放任他在他床前說起了永州的轶事,迷糊間何季聽見李重光在問:
“何季,你說我能中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