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榜

落榜

休息了幾日,何季的病好了大半,田老板每日如晨昏定省般來何季房中看望他,只讓他多休息,何季知曉田老板的意思,他與田老板的四月之期還有一月半就要到了,少了他,這四方樓可再沒好生意了。

何季也休息夠了,又一次田老板進房時,何季在他之前開口了:

“田老板,何某明日可說書,還請你通知諸位。”

田老板屁颠颠的走了,喚了小二去通知大家,明日四方樓故事繼續。

李椿的新主子是個「瘋子」,他會在半夜三更把睡得正香的李椿喊醒,帶她去書房看書,從三字經看到道德經,然後李椿清醒了,他卻睡着了。也會在某一日清晨,李椿為他穿衣時,突然問她見過雁山的日出嗎?然後拉着李椿就去了大城外的雁山,結果日出沒見到,倒是見到了夕陽。

那日頭落入巍然屹立的山峰中,無數雲彩潛藏其間,暮色四合,餘晖将李椿和公子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下山時,李椿問謝夔,公子是因為鄉試緊張嗎?謝夔看着遠方,許久後才說:

“也許是吧...”

末了又對跟在他身後的李椿問了一句:

“李椿,你說我會中舉嗎?”

李椿心想公子果真是因為鄉試緊張的緣故,于是道:

“會的!公子這般聰明,每日刻苦好學,一定會中舉的。”

說話間,兩人路過了報國寺,寺門還開着,有和尚拿着掃帚走過,李椿拉着謝夔進了寺,帶他去看她點的平安燈。燈中的蠟燭已燃盡,唯有一截祈福帶系在燈下,下方的蠟燭點燃了上面的祈福帶,未燒完的一截寫着:

「願大公子」

李椿很憤怒,找了和尚說理,說她的公子馬上就要鄉試,祈福帶未挂在樹上卻系在燈下被蠟燭燒沒了。和尚聞言重新拿了兩條祈福帶,替她寫了第一條,正準備寫第二條時,謝夔進來讓李椿先去挂第一條,他來寫第二條。

第二條寫了什麽,李椿不知道,謝夔神神秘秘的寫完便挂在了高處,出寺時,有秋風起,吹起樹梢處兩條剛系好的紅帶,上面筆墨未幹,字跡清晰的寫着:

「願公子鄉試高中」

「願三變金榜題名」

煩人的慶王又來了公主府,少了第一次見時的爽朗,這次是少見的陰郁,胡子拉碴,實在憔悴。見謝夔進府就拽走了他,說有大事商量。李椿端着茶水進去時,慶王正言辭激烈的拉着謝夔。

“我是不是錯了?我害了她。”

錯在哪裏又害了誰,李椿未再聽下去,府裏今晚出奇的安靜,吃飯時,鳴翠說公主與白媽媽白日出了府,大概亥時才會回。談話間,有采買的小厮從外歸來,剛坐下就說新後定了,十一月十六大婚,是太後母家萬将軍的女兒,一門出雙後,萬家正在城東施粥呢。

“那威遠侯的嫡孫女呢?”

“聽說是與人私奔,被威遠侯送去了尼姑庵...不過我聽萬家的丫鬟說,皇上和太後原本屬意的就是萬小姐,不知怎麽傳成了威遠侯家?”

李椿回院子時,慶王已走了,謝夔還在書房中,她敲門問他是否餓了,王嫂煮了蟹黃面,謝夔揮手說不餓,讓李椿先去休息吧,他還要溫書。

新後的風波在公主府刮起的風波不到三日便平息了,無他,鄉試了。

鄉試那日,李椿早早起床,伺候謝夔洗漱。據白媽媽後來所說,難得的很,這次是謝太傅送謝夔去鄉試的號舍,同去的還有謝斐。鄉試一考便是九天,日常吃住都在號舍,李椿這個貼身丫鬟頓時沒了事情可做,只能去廚房幫忙,王嫂閑時會教李椿做吃食,從饅頭到面食,不同于跟着白媽媽學規矩時的蠢笨,李椿學做飯倒學的很快,王嫂說若有一日她做不成貼身丫鬟了,可來廚房跟着她。李椿不解,她怎麽會做不成貼身丫鬟呢?

“大公子總有娶妻的一日,哪家進門的夫人容得下丈夫的貼身丫鬟。”

李椿懂了,她從前也有一位主子,貼身丫鬟就有四位,後來娶了妻,那些丫鬟有兩個被打發去了鄉下,有一個喚了牙婆過來,當場就帶走了,還有一個在主子娶妻前懷了孕,被納為了妾,夫人進門後,才知有她,李椿再聽說她時,已是一屍兩命。

李椿不想再被賣也不想成為妾,若真有那日,她願意跟着王嫂。

謝夔考試的九日,公主日日都去了報國寺祈福,她比任何人都跪拜的虔誠,她日夜期盼着謝夔考的比謝斐好,她要一輩子壓着孟遲,從孟遲替謝伯言接旨開始,從謝伯言說她瘋子開始。

和王嫂學做吃食的日子過得很快,等李椿學會陽春面時,謝夔回來了,消瘦了許多,唇上冒出了青茬,公主紅了眼眶,甚是心疼,吩咐廚房做了一大桌補品。

放榜前三日,公主差人送了禮給評卷的考官,其中一位大人收了禮回話說今年解元已定了謝家公子,公主喜不自勝,與白媽媽談話間都透着得意與開心。謝夔自回府後,一直在院中待着,有時看書,有時給李椿講故事。

“鬼妖阿寧寄生于一柄傘中,一書生在破廟躲雨時,無意間打開了傘,阿寧得以化身,行走于世間,并與救她的書生相愛。”

那他們相伴一生了嗎?

“李椿,人鬼殊途,他們在一起本就是天理難容。後來地府的閻羅王派了黑白無常抓走了鬼妖,見她無害人之心,就讓她投胎為人了。”

這天的故事又是一個悲劇...

放榜那日,李椿跟着品紅出了門,她們在滿牆的紅紙上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謝夔的名字。

那位高中解元的謝家公子原來不是謝夔,是謝斐。

她的公子落榜了。

等李椿跑回府時,報喜的小厮已到了府前叫門,公主穿着華服出來迎接。

“捷報貴府公子謝斐高中鄉試第一名解元。”

“你說誰中了解元?”

“謝府謝斐公子。”

公主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又問了一遍,那報喜的小厮因是第一次幹這活計,故拿着喜報又重複了一遍。旁邊的白媽媽扶着盛怒的公主回了房,西院的小厮才終于出來迎了報喜人入府。李椿去了書房,謝夔仍在看書,見李椿回來,料想她已看了榜,便問她第一名是誰?李椿答是二公子,謝夔說三變日夜苦讀,解元當是值得的。

“大公子,可是沒有你...”

李椿說話間帶了哭腔,謝夔翻着書,沒有看她,只是漫不經心的說着:

“本來就不會有我。”

李椿沒聽懂謝夔話中的深意,只當他是落榜後的自嘲,便上前安慰他:公子聰慧,三年後再來也無妨的,臨了又想起報國寺燒了一半的祈福帶,氣憤的說下次公子再考時,她一定去報國寺盯緊那群誤事的和尚,讓他們挂到最高處。

謝夔終于笑了。

晚間的時候,謝夔第一次出了院門去前廳吃飯,白媽媽傳話說公主還在生氣,不吃了。謝夔自個坐在廳中,吃的開心,回去的路上,還打了一個飽嗝。

李椿又想哭了,她覺得他的公子大概是真瘋了,怎麽會有人落榜卻如此欣喜呢?

怕不是中邪了吧?

第二日,李椿拐彎抹角的問王嫂是否有相熟的道士,撒謊說自己夜間總夢見妖鬼,夢魇纏身,怕是沾染了邪物,王嫂見她眼睛紅腫,眼下烏青,推薦她去了城西的道觀,求了一張平安符。

等謝夔去書房之時,偷偷塞到了他的枕頭下。

“各路神通廣大的神仙,我的公子是個大好人,你們一定要保佑他邪物退散,無災無難。”

一連三日,公主都未曾出來,白媽媽苦不堪言,這日喚了銀朱進去伺候,自己得空來了書房,見到謝夔時,已眼含淚光。

“大公子,老奴求你了,你去勸一勸公主吧。”

謝夔依話去了,回來時左臉上多了一個巴掌印,白媽媽囑咐李椿,用煮熟的雞蛋裹了手絹,來回在紅印上滾動,幾日便會消腫。

這是李椿本月哭的第三次,她不明白公子的苦讀為何沒有結果?也不明白一向愛子的公主這次竟下了如此重的手...李椿滾了很久,那紅印依然清晰可見,謝斐拿了銅鏡來照,似是開玩笑般說道:

“我娘打的可真狠啊,李椿,你說,我若是明日頂着這巴掌印上街,我娘會不會更生氣?”

李椿勸他別試了,公主還在氣頭上,保不齊又打他右臉一巴掌。謝夔的想法最終沒有實現,李椿不眠不休滾了一整晚的雞蛋,直到東方既白時,紅印消退,李椿才回房睡覺。

謝夔安睡了一整晚,夢中生氣的母親扯着他的衣領質問他:他為什麽不如謝斐?

他看着母親因生氣而扭曲的臉,笑着說:她不如孟姨,他也不如三變;他的母親不曾放棄幻想,那便由他來打破。

“我們是母子,也是瘋子啊。”

“娘親,你說對嗎?”

有溫熱的雞蛋滾過他的左臉,夢中争執的情境消失不見,夜晚越發寒涼,他裹了裹被子,是難得的好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