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挨打
挨打
二公子的慶賀宴定在了十日後的十月初九,公主自那日的巴掌後,終于走出了房門。母子間的間隙仍在,吃飯時默不作聲,白媽媽看這母子二人的狀态,急的不行,上午陪公主談心憶往昔,下午來書房找謝夔聊天說說公主的不易。
只是這位和事佬忙了幾日,母子二人的關系仍未緩和。
這日,謝夔喊了李椿出府,說他要去買賀禮。他們先去了書齋,謝夔挑了幾本老板推薦的書,都覺得不太滿意。轉身又去了書畫店,左挑右選才選了一幅意境甚為高遠的《深山會棋圖》包好帶走。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三位書生,叫住了謝夔:
“聽聞九齡兄這次鄉試未能上榜,真是可惜,可惜。”
“有仁兄此言差矣,九齡兄貴為寧國公主與當朝太傅之子,怎會如你我一般在乎這些虛名俗物。”
那兩人挪揄完,搭肩走了,剩下的一人給走掉的兩人道了歉,臨走前問謝夔會參加謝斐的慶賀宴嗎?謝夔說會去,他今日出門就是為了買賀禮,說完還給那人展示了自己剛買到的畫。
李椿一路上都在憤憤不平:
“日後若我再碰見這二人,定要上前罵他們的!”
謝夔便說,你可知那二人,一個是萬太後的族中侄兒,一個是吏部陳大人的兒子,你要是真上前罵了,公子我啊也只能哭着替你收屍了,清明墳前多燒點紙給你。
李椿立刻閉嘴了,心中卻想着:既然不能明着罵,我就在心裏罵。
「小人!小人!小人!」
距離二公子的賀宴還有三日的時候,謝太傅來了東院。
鳴翠來報的時候,公主正在後院賞花,回房換了一件時下流行的華服,髻間新插了一根串珠寶石墜流蘇金步搖才堪堪而來。只可惜,她的驸馬這次不是為她而來。
“那個逆子呢?”
公主還以為是謝夔在外闖了什麽禍,喚了鳴翠去請大公子出來。盛怒的謝太傅看見謝夔和李椿,拖了謝夔就往謝家祠堂走,李椿忙不疊的跟上,謝夔一臉平靜坦然,仿佛早已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三人到了祠堂,謝太傅厲聲讓謝夔跪在謝家先祖牌位前,又喚來小厮去取他放在書房的鞭子。謝夔筆直的跪着,等待鞭子的降臨,李椿看着小厮取來了鞭子,立馬知悉謝太傅要幹什麽了,撲上前抱住了謝夔,謝太傅無處下鞭,只得朝左右兩個小厮喊道:
“來人,拉住她!”
一鞭兩鞭...
李椿被兩個小厮拉住,眼睜睜的看着謝夔被鞭打,好不容易掙脫了小厮的束縛,她跑回東院,跪在公主面前求她救救大公子。
公主聽完茫然看着前方,許久了才開口:
“是他活該。”
李椿無法,只能再次跑回祠堂,她到時,二公子也到了,正跪在謝夔旁邊求情,說大哥苦讀,落榜原不是他本意,求父親不要責罰他。
“你可知他為何會落榜?”
謝太傅停了鞭子,問了謝斐一句,謝斐正欲替謝夔辯解。沉寂許久的謝夔開口了,眼神堅定,背挺的筆直。
“不過是交了白卷而已。”
謝太傅氣憤難當,鞭子被高高揮起,又重重的落下,每一下都好像鞭打在了李椿的心上。
“科舉考試豈容你如此兒戲?多少寒門學子至今因湊不夠鄉試的盤纏而放棄學業。而你,身在富貴之家,錦衣玉食卻不知珍惜!若不是審卷的鄭大人私下告知我,我竟不知你所有的科目考試都交了白卷!”
“逆子!”
鞭打持續了半個時辰,最終是孟姨娘急匆匆趕來,一把奪了謝太傅手中的鞭子,這場鞭打才得以停止,謝夔已經被打的趴在了地上,背上滲出了血珠。
“你是九齡的丫鬟嗎?扶他回去吧。”
李椿抹淚道了謝,扶起謝夔往東院走,剛才拉住她的小厮幫她一起扶着謝夔回了房。白媽媽早喊了大夫在房中等候,滲血的衣服一撕開,才知背上已血肉模糊。大夫仔細看了看,說無礙,給了一瓶金創藥,開了幾副藥,囑咐李椿這半月都不可讓他翻身,不可下床走動。
她的公子剛挨了母親的巴掌,又挨了父親的鞭打。李椿守在床前,眼睛眨啊眨,忍不住哭了。
謝夔傷的重,每日趴在床上自然是不能去參加賀宴,便使喚李椿去幫他送,說買都買了,不送就砸自己手裏了,他可不喜歡這種沒有美人兒的枯燥山水畫。李椿取了畫,去了西院,上次擔心謝夔來去匆匆,這次才窺見西院的全貌。
格局方正簡單,相比東院奢麗的裝點,這裏陳設極少,目之所及皆是色澤單一的木雕飾,幾間上房和一個前廳,還有一個後院,布置的簡單溫馨,院中種着一棵海棠樹,養着幾盆李椿叫不出名字的花,像極了她曾經見過的農家小院。孟姨娘見是她,細細問了謝夔的傷勢如何。
“他是個苦命的孩子,你好好照顧他。”
說完,帶着李椿去找了謝斐,那日買畫時遇見的書生也在。見到她便問,謝夔怎麽跑豐州去了,李椿愕然,對面的謝斐朝她不停擠眼睛,她只好現編了一句:
“回禀公子,是慶王殿下帶我們公子去的。”
那書生聽是慶王就不問了,轉頭和謝斐抱怨,這九齡真不夠意思,五日前還答應我一定會來。謝斐接了畫,展開挂在了書房顯眼的位置,對李椿說:
“告訴大哥,我很喜歡。”
李椿順利完成了謝夔交給她的光榮任務,出西院時,遠遠望見來了一位黃色衣衫的姑娘,身姿飒爽,手中拿着一把劍,朝二公子的書房走去,邊走還邊在說:
“三變,聽說你考了第一名...”
說曹操,曹操到,李椿不過去了西院一刻鐘,再回房時,慶王來了,坐在床邊抹着眼淚,鬼哭狼嚎着:
“我的好九齡啊,你怎麽就這麽慘啊。”
謝夔給了他一記白眼,問他不去參加賀宴怎麽來了這裏?慶王回的挺快:
“看你挨打啊,賀宴還要送禮,看你就不用了。”
謝夔再給了他一記白眼,聽到賀宴,李椿猛地想起來她剛撒的慌,趕緊說了剛才的事,
慶王扶額,你怎麽就專門提了我呢?看來賀宴這次是真去不了了。
自謝夔被打後,公主從未來看過他,白媽媽跑的倒是勤快,每次來都要叮囑李椿各種事,生怕李椿這個笨蛋丫鬟耽誤了謝夔的傷勢恢複。謝夔趴的無聊,叫李椿取點他平時看的書過來,李椿抱了一摞放在床邊,有時看的累了,謝夔就開始講故事。
“前朝有一位名妓,名十娘,因家道中落成為了妓子,一日泛舟時得遇舊時的青梅竹馬,相處了幾月,才知這位青梅竹馬一直愛慕她,她心下感動便托付了終身,取出了畢生的積蓄給那男人幫她贖身。李椿,你猜那男人拿着十娘給的巨款,是跑了還是留下來幫她贖身了?”
這日的故事罕見的有了選擇,李椿想起前幾次講的故事,猶猶豫豫還是賭那男人跑了,謝夔用手點了她的鼻頭,說她怎麽一天到晚不信點好的,總把人看的那麽壞。
“那男子是真心愛慕她,所以拿了她的錢就去找妓院的老板贖身,帶她遠走高飛了。”
雖然貪嗔癡恨愛惡欲才是人的常态,但李椿,總有例外的。李椿看他心情甚好,問出了她從挨打那日就一直非常想問的問題:
“公子,你為什麽要交白卷啊?”
“今年考的太難了,不會寫呗。”
李椿未曾讀過書,聽謝夔說考的太難,類比了一下自己跟着白媽媽學規矩的處境,心下明了,她的公子因為太難不會寫,挨了一巴掌又被打了一頓,她因為規矩太難學的慢,每日挨罵,他們主仆真的太命苦了。
問到了答案,李椿想起賀宴那日在西院見過的黃衣姑娘,仔細給謝夔描述的長相,特別提到那姑娘拎着一把劍,誰料謝夔聽完一臉驚恐:
“她居然回來了,又來一個煩人精!”
睡前甚至交代李椿,等他傷好前,都不準任何人進他的院子,慶王也要攔住。李椿好奇謝夔為什麽害怕那位小姐,她明明長得很好看,還像一位女将軍吶。
養傷的日子風平浪靜,謝夔害怕的那位姑娘沒來,平日裏跑的最勤的慶王也沒來,一語成谶,據傳是真被新皇派去了豐州辦事。孟姨娘托人送來了上好的金創藥,李椿問了白媽媽是否能用,白媽媽回她:
“用吧,大公子的傷要緊。這時候了,還考慮什麽面子裏子。”
公主來了一次,見謝夔在睡,掀被看了眼謝夔背上的傷就走了。帝後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新皇後妃僅韋妃與齊妃二人,她還要進宮幫着萬太後操持後宮事務。
自己的兒子靠不住,有些東西還要靠她自己去争取。面前的宮殿逐漸清晰,她曾經瞧不起的人如今成了她巴結的對象,有随從引她去見太後,路過一處紅磚高牆,許多年之前,寵她的父皇抱着她無數次走過那裏,那時的她是帝國最高貴的寧國公主。
“參加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