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謝珞珞此話一出，周圍人第一時間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滕老師還是皺了皺眉。以前見過自己本事不夠花錢求着進奧賽冬令營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實力自己打進去、卻不想參加的小孩。不過謝珞珞這個孩子确實腦瓜子太跳躍了，就連老師有時候都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麽。
滕老師看着三個人，半晌，一擡手，
“行了，就先說一下，你們回去吧。”
謝珞珞站起身，剛要擡腿。
“哦，謝珞珞留一下。”
葉子衍和聞景走到門口的時候，葉子衍還回頭看了謝珞珞一眼。謝珞珞身上冒出來的那道說不出來的柔情已經消失了，又恢複成了大家高攀不起的學神風度。
仿佛剛剛就像是沉溺在戀愛中的小女孩的模樣，都是鏡花水月的錯覺。
謝珞珞經常跟大家提起來她的哥哥，但大家也都知道，那個男人并不是她的親哥哥。
班主任指了指板凳，讓謝珞珞坐。
謝珞珞重新坐下。
滕俊華放松了神态，椅子往後拖，剛剛謝珞珞突然提起來餘澤，滕老師多少年的牽挂也重新被勾了起來。
“你哥，最近還好？”滕俊華溫和地問。
謝珞珞點點頭，
“但是我好幾天都沒見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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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校，哥哥很忙。”
滕俊華：“開了個木雕廠？”
謝珞珞：“嗯，07年開的。”
滕俊華：“之前就，一直在錦水鎮，幫人辦喪葬？”
謝珞珞：“有時候也會跟木材廠要一些原料，批發骨灰盒。”
滕俊華：“這樣啊……”
提起來餘澤，謝珞珞的臉上就又露出來那天真爛漫的笑，絲毫沒有嫌棄自己家境不好的模樣，大大方方跟人安利着她的哥哥，仿佛那就是她的天，考清華北大都沒有餘澤重要。
滕俊華明白餘澤這些年一定把謝珞珞照顧的很好，謝珞珞的父母他那個時候也絕對聽過傳聞，小姑娘的出身是大戶人家，後來餘澤精心呵護培養，讓她身上的氣質一直保留了下來，沒有一點兒被生活碾碎過的痕跡。
但這裏面的苦，可能只有餘澤本人知道了。
滕俊華：“我聽說，你哥前些年，還結過婚？”
當年的請帖，是發到了滕老師的手裏了的。
只是那年，都沒去。
謝珞珞：“我上小學那會兒。”
“但是卿卿姐的身體不好，結婚不到三年，卿卿姐就離開了。”
滕俊華：“唉……”
他其實無法想象，十五年前那個天之驕子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過着怎樣蹉跎的生活。當初跟他同班的同學混的都很好，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自己閃光的地方，就連他這個當年只是一個青年教師的老師，現如今都成了省裏化學教研組的骨幹教師。只有餘澤，只有餘澤。
滕俊華拿着謝珞珞的申請表，又看了眼家屬上的【餘澤】二字。
半天，開口道，
“行，你回去吧。”
謝珞珞跟人提了哥哥，開心的像是一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一蹦一跳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一關，其餘班級的老師都齊刷刷走了過來。
老師們也很八卦，特別是學習好的孩子，有錢人家的孩子。像是謝珞珞這種幾乎是從來沒遇到過的天才，配上艱苦的家庭環境，都是老師們願意交流的。
滕俊華想了想，拉開最下方的抽屜，拿出一張大合影。
合影已經有很久遠的年歲了，是十五年前餘澤他們那一級剛入學軍訓時的合照。
年複一年，每三年就會帶一屆新生。滕俊華教過那麽多屆孩子，畢業照無數。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保留了下來餘澤那一屆的，放在辦公室裏，随時随地跟着他。時常拿出來看看。
主要是那年的餘澤，太耀眼太優秀了，這也導致了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痛與遺憾。
不可謂不遺憾。
有老師認出照片上男生C位的位置，站的正是一中曾經另一個傳說。
“那個謝珞珞的家長……真的是餘澤啊？”
辦公室年輕一輩的老師也都很多知道餘澤的，年輕老師大都三十歲出頭，差不多跟餘澤異樣的歲數，餘澤當年中考全市第一，多麽出名的存在。
滕俊華：“唉，聽說也是撿的。可惜了，命運捉弄人。出來後餘澤就沒再繼續讀書，跑去幹喪葬。正好在醫院門口撿的謝珞珞。小孩也是苦，你說謝遠行的閨女，被謝家抛棄。然後就是餘澤把她這麽拉扯到大了的。”
那老師：“啊……那小姑娘，也太慘了點兒吧。”
滕俊華：“是吧，我第一次聽說這事兒的時候，也是都不敢相信。這都不是寒門出貴子了，你說這是命運捉弄人還是命運捉弄人。謝珞珞那小孩還那麽樂觀沒長歪了，學習又那麽好。咱學校裏最不差的就是家裏有背景的小孩，你再對比對比謝珞珞……”
有個老師跟滕俊華年齡相仿，也知道餘澤，
“當初那個餘澤，不是清北的苗子來着？高一一入學參加了數學奧數，當時奧賽還是秋天比。不一下子奪了全省第一？”
滕俊華：“對啊，這事兒當時多麽榮耀。沒想到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這一級啊，就他了，就他現在，成這樣了。別的小孩都過的很好，不如他的沒他聰明沒他有天賦的。現如今人家在北上廣，出國，留學。都混的很好。”
“就餘澤了……”
謝珞珞回到教室，看到夏季桌子上放着一盒餅幹。
韓國牌子，夏季很喜歡吃。夏季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出國搞學術研究那都是家常便飯，經常帶一些謝珞珞從來沒見過的好吃的好喝的。
“要嗎？”夏季指了指盒子，掰開一袋子單獨包裝小餅幹，吃的很是開心。
謝珞珞又去洗了遍手，用抽紙擦幹淨了，就接了過來，撕開，确實好吃。
“你爸給你從韓國帶來的嗎？”她随口問了句。
夏季嗤笑一聲，臉上是有些病态的笑，
“聞景給的。”
謝珞珞：“哇哦！”
夏季輕輕一阖眼皮，
“文影給他的。”
謝珞珞：“……”
謝珞珞忽然就感覺，手裏的餅幹就跟炸藥包似的。
文影這個女生，謝珞珞有點兒印象，時不時要跟聞景“偶遇”，對聞景的喜歡都快要溢出來眼睛。聞景拿着喜歡他的女生給他的東西送給夏季，夏季還冠冕堂皇地就接受了。
謝珞珞吃了一個，就不再吃了，坐回到座位上。她看着夏季笑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夏季回了一下頭，正在看NBA雜志的聞景瞬間擡起頭。不跟圍着他的男生有說有笑了，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夏季。
更遠處，幾個女生坐在一起，那個送給聞景餅幹的女孩子，滿臉難過的，看着教室前方，有說有笑的兩人。
班裏進行了一次小小的周考，占據了小休兩天時間。
成績只在班級裏進行排名，貼成績表的時候，為照顧到學生們的自尊心，只貼考號沒有姓名。但不用說，第一名一定是謝珞珞，那除了語文和政治之外全部滿分的逆天成績，班上其餘人也考不出來了。
謝珞珞被叫去謄抄各科成績，還有葉子衍。葉子衍這次依舊是第二名，聞景第五。葉子衍就是很正規的學霸系列，要是沒有謝珞珞，他就是神仙的存在。
兩個人坐在老滕辦公室的電腦前，謝珞珞往上輸入成績，葉子衍讀。中途葉子衍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謝珞珞正在用滕俊華的電腦查閱着什麽，還拿着筆一個字一個字抄。葉子衍一走過去，謝珞珞瞬間退出了查閱，把那小紙條塞到襯衣袖子裏。
葉子衍：“你在看什麽嗎？”
謝珞珞收好小紙條，搖了搖頭，
“沒什麽。”
謝珞珞回教室後，葉子衍用浏覽器的歷史記錄，看了眼最新搜索歷史：
【哪些大學有殡葬相關專業】
臨城一中實行兩個星期一大休的政策，住校生也都是在大休的星期五下午回家。
大休的星期五，中午一點鐘就開始上課，下午三點半上課。
很多同學在這天中午都不回家吃飯了，葉子衍和聞景也都沒回去，夏季還是讓家裏來送飯。謝珞珞跟葉子衍聞景一起去學校食堂吃的。學校食堂的飯菜很爛，但是謝珞珞從來不介意。
吃完飯，謝珞珞回去收拾行李。葉子衍提議幫她搬行李放到教室裏去，謝珞珞看了眼俊朗的男生，并沒有拒絕。
“我請你們吃冰棍兒吧。”謝珞珞拿出來飯卡，對着哼哧哼哧幫她搬箱子的兩個男生，說道。
聞景：“我沒問題。”
葉子衍：“我們AA。”
謝珞珞：“不用，我有錢。”
葉子衍：“那你周日下午來學校，借我抄抄文三科的作業。”
謝珞珞：“行。”
謝珞珞拎着一袋子冰棍兒從學校超市裏出來，正值陽光最耀眼的時刻。綠色的法國梧桐，湛藍的天，因為有些熱，女孩子的額角流下細細的汗水。
陽光将她的身形勾勒着，是15歲少女獨特的韻味。
謝珞珞T恤外面套着的那身白襯衣尤為顯眼，葉子衍接過冰棒，看着前面走着的女孩腳下踮起的小碎步，忍不住，問了句。
“謝珞珞。”
“嗯？”謝珞珞叼着冰棍兒，回頭。
葉子衍張了張嘴，
“你這個襯衣……不是女式的吧？”
謝珞珞的眼睛瞬間彎了下來，露出很開心的笑，
“對呀。”
那聲“對呀”，就像是心底最美好的事情，被人給發現了。
有點兒羞澀，但更多的是自豪。
但也沒有更多的下文了。
聞景三兩口吃完了冰棒。
“謝神不天天就穿那麽一件襯衫。”
葉子衍：“不是一件。”
聞景：“啊？”
“我看着，一模一樣啊。”
葉子衍搖了搖頭。
謝珞珞每天雖然都在穿白襯衣，但其實每一件都不一樣。
或許別人發現不了，可葉子衍坐在天她後面，到底是能夠觀察出來那絲微妙的不同。
回到教室，夏季已經趴在了桌子上。
謝珞珞悄悄把行李箱推到教室前門旁邊的空間裏。
夏季和聞景不知道怎麽又吵架了，聞景一下課就繞着夏季轉來轉去。謝珞珞好奇，問夏季怎麽了，夏季眯了眯眼，說聞景一天到晚跟別的女生搞暧昧。
聞景：“我哪有！”
原來意氣風發桀骜不馴少年郎，也有為情所困的那一天。
夏季：“那你上午拿了文影給你的零食。”
聞景大眼瞪小眼，
“我，我，我……”
謝珞珞直接驚呆了。
下午上三節課。
夏季自己都不知道在生什麽悶氣，但看到謝珞珞似乎格外的開心。下午第一節數學課都坐不住了。鮮少見到這麽小女生的謝珞珞，夏季稍稍放了放跟聞景的鬧別扭，聞景給她買了個蛋糕，夏季掰了一半，戳戳謝珞珞。
“蛋糕。”
一段時間的相處，讓夏季發現了謝珞珞很愛吃甜食。
謝珞珞托着腮，正沉浸在外人都很摸不着頭腦的甜蜜中，嘴裏還哼着小曲兒。感覺像是對即将過雙休的期待，但這麽興奮，別人還能說得過去，放在謝珞珞這種永遠沉穩的大佬身上，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夏季喊了三聲，謝珞珞才回過神。
看到了那塊抹着奶油的慕斯蛋糕。
這些年，慕斯蛋糕也越來越高級漂亮了。
謝珞珞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
“我不吃蛋糕。”
聞景和葉子衍在後面商量着下午放學後去哪兒打球。
葉子衍拍了拍謝珞珞的肩膀，
“晚上要不要出來一起薯格？”
薯格是隔壁大學城新開的英式粗薯條店，之前夏季帶來過一包，謝珞珞嘗了很是喜歡，心心念念很多回以後有機會一定去嘗嘗。
謝珞珞：“啊，你們都去嗎？”
夏季：“聞景去，我就不去。”
聞景：“艹，愛去不去。”
謝珞珞搖了搖頭，臉上全都是飛奔回家的期待，
“我不去了。”
“我哥來接我。”
葉子衍：“那我們……等會兒幫你去搬行李？”
說着，指了指教室門口放着的那兩個大箱子。
夏季：“我去我去！”
“謝珞珞，你不是說你哥來接你嗎？開學那會兒還聽說你哥長的很帥，我也好想去看看！”
謝珞珞摟着夏季的胳膊，搖啊搖啊搖，
“那是，我哥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四個人一放學，收拾好書包，就磨磨唧唧推着箱子往外走。
可能是到了大休，有兩天的大假期，每個人的骨頭都懶散了。本來說好了謝珞珞推一個箱子葉子衍推一個，夏季給謝珞珞抱着乘雜書的塑料箱。然而到最後還是聞景包攬了夏季的活兒，葉子衍一個人推了兩個箱子。
兩大男神沖出班門口，路上全都是趴在欄杆上和陽臺上看帥哥風景的女生們。校門口早就聚滿了家長的私家車、班車。謝珞珞跟夏季打打鬧鬧在後面慢吞吞走着。
快到校門口那塊兒的時候，有一條很寬敞的水泥路，路兩邊分別通向學校東西兩側的教學樓，學生們走的也散漫，充滿活力的男生們拿着籃球在地面上拍啊拍。
那些喜歡聞景的女孩子們，悄悄跟在他們四個人的身後，夏季看到了文影那一堆，又開始翻白眼。聞景把自己的書包故意給了夏季，然後在女孩子一陣不樂意的聲音中，抓過謝珞珞的那兩口行李箱，借着轱辘的慣性，大展身手，
“你們三看着啊——我給你們表演個鯉魚躍龍門——”
少年肆意張揚，被偏愛着的女生臉都紅了。謝珞珞大喊了句“聞景！”，指着聞景就狂喊，
“你要是敢把我的箱子給弄壞了，我就——”
對面川流不息的車輛，一層層穿過馬路。
人山人海裏，秋天法國梧桐下的陽光中。
雪白的面包車，靜靜地停靠在路基石旁。
謝珞珞沖了出去，還沒等追上聞景，擡起頭。
就看到了餘澤，站在樹枝下。
風吹動着他白色的襯衫。
“哥哥……”
“哥哥！！！”
餘澤站在往西落的陽光下，光線在他的背後，勾勒出淡金色的邊框。
女孩飛奔而來，幾乎是忘記了周圍所有人，也忘記了自己的箱子還在鯉魚躍龍門，忘記了追趕着的同伴，忘記了她已經是個高中生了。
仿佛回到了初見，那站在逆光中走向小小的她的身影。
謝珞珞一把撲到了餘澤面前，順着他的肩膀就跳了上去。雙手環着男人的脖頸，用力摟着哥哥。
那就是一個女孩對一個人最深的思念，是周圍同學都看呆了的從來沒見過的謝珞珞，是那個考試永遠第一名永遠無敵潇灑地笑着的謝珞珞。
現在卻像是一個小孩子，抱着那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
餘澤好長時間沒抱謝珞珞了，小姑娘早就長大，早就不再是小時候一只手就能抱得起來。他往後退了兩步，用手托着謝珞珞的大腿，不讓她往下掉。
長發散開，在日落的光影中，黑色的青絲細細飄揚。
謝珞珞抱着餘澤，就不願意下來了，就好像兩個人分別了不是兩個星期，而是兩個世紀。餘澤都有些恍惚了，一道道青春靓麗的身影在旁邊閃過，他的珞珞這是胖了些嗎？他怎麽都有些要抱不動她了呢？
還是，他已經不再年少？
其實餘澤站在家長群裏，是沒什麽違和感的。這種感覺跟小時候去小學門口接謝珞珞很有區別，四五年前他去小學門口，周圍全都是三四十的叔叔阿姨，還有六七十的爺爺奶奶。那個時候餘澤才二十五六歲，正值年輕力盛，謝珞珞喊他哥哥跳到他的身上，他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然而現在，當面對了那麽多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
餘澤忽然就感覺到了自己真的不屬于這個時代了，那穿着軍訓服站在演講臺上宣讀誓言的少年真的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餘澤想讓謝珞珞先下來，謝珞珞卻扒着他不放，連書包掉了都不管。
餘澤只能這麽托着小姑娘，任憑周圍人都在看他們。對面的馬路上傳來轱辘轱辘的輪子滾動聲，餘澤一擡頭，便看到了18班第一組四人組的其餘的三個人。
夏季張大了嘴巴，就連聞景她都不去哔哔了。聞景也驚訝，露出了吊炸天之外鮮少有的震驚。葉子衍微微睜圓了雙眼，這真的是他第一次見到謝珞珞居然會撒嬌。
這個場面，實在是過于震撼人心了。
餘澤抱着謝珞珞，只能輕微活動一下胳膊。他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手，手掌因為長年累月握住鋼鋸，早已起滿了厚繭。
“你們好啊。”
“我是珞珞的哥哥。”
謝珞珞此話一出，周圍人第一時間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滕老師還是皺了皺眉。以前見過自己本事不夠花錢求着進奧賽冬令營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實力自己打進去、卻不想參加的小孩。不過謝珞珞這個孩子确實腦瓜子太跳躍了，就連老師有時候都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麽。
滕老師看着三個人，半晌，一擡手，
“行了，就先說一下，你們回去吧。”
謝珞珞站起身，剛要擡腿。
“哦，謝珞珞留一下。”
葉子衍和聞景走到門口的時候，葉子衍還回頭看了謝珞珞一眼。謝珞珞身上冒出來的那道說不出來的柔情已經消失了，又恢複成了大家高攀不起的學神風度。
仿佛剛剛就像是沉溺在戀愛中的小女孩的模樣，都是鏡花水月的錯覺。
謝珞珞經常跟大家提起來她的哥哥，但大家也都知道，那個男人并不是她的親哥哥。
班主任指了指板凳，讓謝珞珞坐。
謝珞珞重新坐下。
滕俊華放松了神态，椅子往後拖，剛剛謝珞珞突然提起來餘澤，滕老師多少年的牽挂也重新被勾了起來。
“你哥，最近還好？”滕俊華溫和地問。
謝珞珞點點頭，
“但是我好幾天都沒見到哥哥了。”
“我住校，哥哥很忙。”
滕俊華：“開了個木雕廠？”
謝珞珞：“嗯，07年開的。”
滕俊華：“之前就，一直在錦水鎮，幫人辦喪葬？”
謝珞珞：“有時候也會跟木材廠要一些原料，批發骨灰盒。”
滕俊華：“這樣啊……”
提起來餘澤，謝珞珞的臉上就又露出來那天真爛漫的笑，絲毫沒有嫌棄自己家境不好的模樣，大大方方跟人安利着她的哥哥，仿佛那就是她的天，考清華北大都沒有餘澤重要。
滕俊華明白餘澤這些年一定把謝珞珞照顧的很好，謝珞珞的父母他那個時候也絕對聽過傳聞，小姑娘的出身是大戶人家，後來餘澤精心呵護培養，讓她身上的氣質一直保留了下來，沒有一點兒被生活碾碎過的痕跡。
但這裏面的苦，可能只有餘澤本人知道了。
滕俊華：“我聽說，你哥前些年，還結過婚？”
當年的請帖，是發到了滕老師的手裏了的。
只是那年，都沒去。
謝珞珞：“我上小學那會兒。”
“但是卿卿姐的身體不好，結婚不到三年，卿卿姐就離開了。”
滕俊華：“唉……”
他其實無法想象，十五年前那個天之驕子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過着怎樣蹉跎的生活。當初跟他同班的同學混的都很好，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自己閃光的地方，就連他這個當年只是一個青年教師的老師，現如今都成了省裏化學教研組的骨幹教師。只有餘澤，只有餘澤。
滕俊華拿着謝珞珞的申請表，又看了眼家屬上的【餘澤】二字。
半天，開口道，
“行，你回去吧。”
謝珞珞跟人提了哥哥，開心的像是一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一蹦一跳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一關，其餘班級的老師都齊刷刷走了過來。
老師們也很八卦，特別是學習好的孩子，有錢人家的孩子。像是謝珞珞這種幾乎是從來沒遇到過的天才，配上艱苦的家庭環境，都是老師們願意交流的。
滕俊華想了想，拉開最下方的抽屜，拿出一張大合影。
合影已經有很久遠的年歲了，是十五年前餘澤他們那一級剛入學軍訓時的合照。
年複一年，每三年就會帶一屆新生。滕俊華教過那麽多屆孩子，畢業照無數。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保留了下來餘澤那一屆的，放在辦公室裏，随時随地跟着他。時常拿出來看看。
主要是那年的餘澤，太耀眼太優秀了，這也導致了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痛與遺憾。
不可謂不遺憾。
有老師認出照片上男生C位的位置，站的正是一中曾經另一個傳說。
“那個謝珞珞的家長……真的是餘澤啊？”
辦公室年輕一輩的老師也都很多知道餘澤的，年輕老師大都三十歲出頭，差不多跟餘澤異樣的歲數，餘澤當年中考全市第一，多麽出名的存在。
滕俊華：“唉，聽說也是撿的。可惜了，命運捉弄人。出來後餘澤就沒再繼續讀書，跑去幹喪葬。正好在醫院門口撿的謝珞珞。小孩也是苦，你說謝遠行的閨女，被謝家抛棄。然後就是餘澤把她這麽拉扯到大了的。”
那老師：“啊……那小姑娘，也太慘了點兒吧。”
滕俊華：“是吧，我第一次聽說這事兒的時候，也是都不敢相信。這都不是寒門出貴子了，你說這是命運捉弄人還是命運捉弄人。謝珞珞那小孩還那麽樂觀沒長歪了，學習又那麽好。咱學校裏最不差的就是家裏有背景的小孩，你再對比對比謝珞珞……”
有個老師跟滕俊華年齡相仿，也知道餘澤，
“當初那個餘澤，不是清北的苗子來着？高一一入學參加了數學奧數，當時奧賽還是秋天比。不一下子奪了全省第一？”
滕俊華：“對啊，這事兒當時多麽榮耀。沒想到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這一級啊，就他了，就他現在，成這樣了。別的小孩都過的很好，不如他的沒他聰明沒他有天賦的。現如今人家在北上廣，出國，留學。都混的很好。”
“就餘澤了……”
謝珞珞回到教室，看到夏季桌子上放着一盒餅幹。
韓國牌子，夏季很喜歡吃。夏季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出國搞學術研究那都是家常便飯，經常帶一些謝珞珞從來沒見過的好吃的好喝的。
“要嗎？”夏季指了指盒子，掰開一袋子單獨包裝小餅幹，吃的很是開心。
謝珞珞又去洗了遍手，用抽紙擦幹淨了，就接了過來，撕開，确實好吃。
“你爸給你從韓國帶來的嗎？”她随口問了句。
夏季嗤笑一聲，臉上是有些病态的笑，
“聞景給的。”
謝珞珞：“哇哦！”
夏季輕輕一阖眼皮，
“文影給他的。”
謝珞珞：“……”
謝珞珞忽然就感覺，手裏的餅幹就跟炸藥包似的。
文影這個女生，謝珞珞有點兒印象，時不時要跟聞景“偶遇”，對聞景的喜歡都快要溢出來眼睛。聞景拿着喜歡他的女生給他的東西送給夏季，夏季還冠冕堂皇地就接受了。
謝珞珞吃了一個，就不再吃了，坐回到座位上。她看着夏季笑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夏季回了一下頭，正在看NBA雜志的聞景瞬間擡起頭。不跟圍着他的男生有說有笑了，幾乎是第一時間看向夏季。
更遠處，幾個女生坐在一起，那個送給聞景餅幹的女孩子，滿臉難過的，看着教室前方，有說有笑的兩人。
班裏進行了一次小小的周考，占據了小休兩天時間。
成績只在班級裏進行排名，貼成績表的時候，為照顧到學生們的自尊心，只貼考號沒有姓名。但不用說，第一名一定是謝珞珞，那除了語文和政治之外全部滿分的逆天成績，班上其餘人也考不出來了。
謝珞珞被叫去謄抄各科成績，還有葉子衍。葉子衍這次依舊是第二名，聞景第五。葉子衍就是很正規的學霸系列，要是沒有謝珞珞，他就是神仙的存在。
兩個人坐在老滕辦公室的電腦前，謝珞珞往上輸入成績，葉子衍讀。中途葉子衍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謝珞珞正在用滕俊華的電腦查閱着什麽，還拿着筆一個字一個字抄。葉子衍一走過去，謝珞珞瞬間退出了查閱，把那小紙條塞到襯衣袖子裏。
葉子衍：“你在看什麽嗎？”
謝珞珞收好小紙條，搖了搖頭，
“沒什麽。”
謝珞珞回教室後，葉子衍用浏覽器的歷史記錄，看了眼最新搜索歷史：
【哪些大學有殡葬相關專業】
臨城一中實行兩個星期一大休的政策，住校生也都是在大休的星期五下午回家。
大休的星期五，中午一點鐘就開始上課，下午三點半上課。
很多同學在這天中午都不回家吃飯了，葉子衍和聞景也都沒回去，夏季還是讓家裏來送飯。謝珞珞跟葉子衍聞景一起去學校食堂吃的。學校食堂的飯菜很爛，但是謝珞珞從來不介意。
吃完飯，謝珞珞回去收拾行李。葉子衍提議幫她搬行李放到教室裏去，謝珞珞看了眼俊朗的男生，并沒有拒絕。
“我請你們吃冰棍兒吧。”謝珞珞拿出來飯卡，對着哼哧哼哧幫她搬箱子的兩個男生，說道。
聞景：“我沒問題。”
葉子衍：“我們AA。”
謝珞珞：“不用，我有錢。”
葉子衍：“那你周日下午來學校，借我抄抄文三科的作業。”
謝珞珞：“行。”
謝珞珞拎着一袋子冰棍兒從學校超市裏出來，正值陽光最耀眼的時刻。綠色的法國梧桐，湛藍的天，因為有些熱，女孩子的額角流下細細的汗水。
陽光将她的身形勾勒着，是15歲少女獨特的韻味。
謝珞珞T恤外面套着的那身白襯衣尤為顯眼，葉子衍接過冰棒，看着前面走着的女孩腳下踮起的小碎步，忍不住，問了句。
“謝珞珞。”
“嗯？”謝珞珞叼着冰棍兒，回頭。
葉子衍張了張嘴，
“你這個襯衣……不是女式的吧？”
謝珞珞的眼睛瞬間彎了下來，露出很開心的笑，
“對呀。”
那聲“對呀”，就像是心底最美好的事情，被人給發現了。
有點兒羞澀，但更多的是自豪。
但也沒有更多的下文了。
聞景三兩口吃完了冰棒。
“謝神不天天就穿那麽一件襯衫。”
葉子衍：“不是一件。”
聞景：“啊？”
“我看着，一模一樣啊。”
葉子衍搖了搖頭。
謝珞珞每天雖然都在穿白襯衣，但其實每一件都不一樣。
或許別人發現不了，可葉子衍坐在天她後面，到底是能夠觀察出來那絲微妙的不同。
回到教室，夏季已經趴在了桌子上。
謝珞珞悄悄把行李箱推到教室前門旁邊的空間裏。
夏季和聞景不知道怎麽又吵架了，聞景一下課就繞着夏季轉來轉去。謝珞珞好奇，問夏季怎麽了，夏季眯了眯眼，說聞景一天到晚跟別的女生搞暧昧。
聞景：“我哪有！”
原來意氣風發桀骜不馴少年郎，也有為情所困的那一天。
夏季：“那你上午拿了文影給你的零食。”
聞景大眼瞪小眼，
“我，我，我……”
謝珞珞直接驚呆了。
下午上三節課。
夏季自己都不知道在生什麽悶氣，但看到謝珞珞似乎格外的開心。下午第一節數學課都坐不住了。鮮少見到這麽小女生的謝珞珞，夏季稍稍放了放跟聞景的鬧別扭，聞景給她買了個蛋糕，夏季掰了一半，戳戳謝珞珞。
“蛋糕。”
一段時間的相處，讓夏季發現了謝珞珞很愛吃甜食。
謝珞珞托着腮，正沉浸在外人都很摸不着頭腦的甜蜜中，嘴裏還哼着小曲兒。感覺像是對即将過雙休的期待，但這麽興奮，別人還能說得過去，放在謝珞珞這種永遠沉穩的大佬身上，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夏季喊了三聲，謝珞珞才回過神。
看到了那塊抹着奶油的慕斯蛋糕。
這些年，慕斯蛋糕也越來越高級漂亮了。
謝珞珞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
“我不吃蛋糕。”
聞景和葉子衍在後面商量着下午放學後去哪兒打球。
葉子衍拍了拍謝珞珞的肩膀，
“晚上要不要出來一起薯格？”
薯格是隔壁大學城新開的英式粗薯條店，之前夏季帶來過一包，謝珞珞嘗了很是喜歡，心心念念很多回以後有機會一定去嘗嘗。
謝珞珞：“啊，你們都去嗎？”
夏季：“聞景去，我就不去。”
聞景：“艹，愛去不去。”
謝珞珞搖了搖頭，臉上全都是飛奔回家的期待，
“我不去了。”
“我哥來接我。”
葉子衍：“那我們……等會兒幫你去搬行李？”
說着，指了指教室門口放着的那兩個大箱子。
夏季：“我去我去！”
“謝珞珞，你不是說你哥來接你嗎？開學那會兒還聽說你哥長的很帥，我也好想去看看！”
謝珞珞摟着夏季的胳膊，搖啊搖啊搖，
“那是，我哥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四個人一放學，收拾好書包，就磨磨唧唧推着箱子往外走。
可能是到了大休，有兩天的大假期，每個人的骨頭都懶散了。本來說好了謝珞珞推一個箱子葉子衍推一個，夏季給謝珞珞抱着乘雜書的塑料箱。然而到最後還是聞景包攬了夏季的活兒，葉子衍一個人推了兩個箱子。
兩大男神沖出班門口，路上全都是趴在欄杆上和陽臺上看帥哥風景的女生們。校門口早就聚滿了家長的私家車、班車。謝珞珞跟夏季打打鬧鬧在後面慢吞吞走着。
快到校門口那塊兒的時候，有一條很寬敞的水泥路，路兩邊分別通向學校東西兩側的教學樓，學生們走的也散漫，充滿活力的男生們拿着籃球在地面上拍啊拍。
那些喜歡聞景的女孩子們，悄悄跟在他們四個人的身後，夏季看到了文影那一堆，又開始翻白眼。聞景把自己的書包故意給了夏季，然後在女孩子一陣不樂意的聲音中，抓過謝珞珞的那兩口行李箱，借着轱辘的慣性，大展身手，
“你們三看着啊——我給你們表演個鯉魚躍龍門——”
少年肆意張揚，被偏愛着的女生臉都紅了。謝珞珞大喊了句“聞景！”，指着聞景就狂喊，
“你要是敢把我的箱子給弄壞了，我就——”
對面川流不息的車輛，一層層穿過馬路。
人山人海裏，秋天法國梧桐下的陽光中。
雪白的面包車，靜靜地停靠在路基石旁。
謝珞珞沖了出去，還沒等追上聞景，擡起頭。
就看到了餘澤，站在樹枝下。
風吹動着他白色的襯衫。
“哥哥……”
“哥哥！！！”
餘澤站在往西落的陽光下，光線在他的背後，勾勒出淡金色的邊框。
女孩飛奔而來，幾乎是忘記了周圍所有人，也忘記了自己的箱子還在鯉魚躍龍門，忘記了追趕着的同伴，忘記了她已經是個高中生了。
仿佛回到了初見，那站在逆光中走向小小的她的身影。
謝珞珞一把撲到了餘澤面前，順着他的肩膀就跳了上去。雙手環着男人的脖頸，用力摟着哥哥。
那就是一個女孩對一個人最深的思念，是周圍同學都看呆了的從來沒見過的謝珞珞，是那個考試永遠第一名永遠無敵潇灑地笑着的謝珞珞。
現在卻像是一個小孩子，抱着那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
餘澤好長時間沒抱謝珞珞了，小姑娘早就長大，早就不再是小時候一只手就能抱得起來。他往後退了兩步，用手托着謝珞珞的大腿，不讓她往下掉。
長發散開，在日落的光影中，黑色的青絲細細飄揚。
謝珞珞抱着餘澤，就不願意下來了，就好像兩個人分別了不是兩個星期，而是兩個世紀。餘澤都有些恍惚了，一道道青春靓麗的身影在旁邊閃過，他的珞珞這是胖了些嗎？他怎麽都有些要抱不動她了呢？
還是，他已經不再年少？
其實餘澤站在家長群裏，是沒什麽違和感的。這種感覺跟小時候去小學門口接謝珞珞很有區別，四五年前他去小學門口，周圍全都是三四十的叔叔阿姨，還有六七十的爺爺奶奶。那個時候餘澤才二十五六歲，正值年輕力盛，謝珞珞喊他哥哥跳到他的身上，他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然而現在，當面對了那麽多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
餘澤忽然就感覺到了自己真的不屬于這個時代了，那穿着軍訓服站在演講臺上宣讀誓言的少年真的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餘澤想讓謝珞珞先下來，謝珞珞卻扒着他不放，連書包掉了都不管。
餘澤只能這麽托着小姑娘，任憑周圍人都在看他們。對面的馬路上傳來轱辘轱辘的輪子滾動聲，餘澤一擡頭，便看到了18班第一組四人組的其餘的三個人。
夏季張大了嘴巴，就連聞景她都不去哔哔了。聞景也驚訝，露出了吊炸天之外鮮少有的震驚。葉子衍微微睜圓了雙眼，這真的是他第一次見到謝珞珞居然會撒嬌。
這個場面，實在是過于震撼人心了。
餘澤抱着謝珞珞，只能輕微活動一下胳膊。他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手，手掌因為長年累月握住鋼鋸，早已起滿了厚繭。
“你們好啊。”
“我是珞珞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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