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傷員救助站。

楚黎閉着眼躺在病床上, 不知道怎麽回事胃部隐隐約約發痛,只好伸着手抵住腹部。他身上沒有外傷,看起來似乎情況不嚴重, 醫生便先治療那些受了外傷的人。

他躺在救助站最裏面,身影隐在昏暗中。邊上的幾位傷員沒有注意到他,綁着繃帶坐在床上, 小聲聊着話。

“沒想到蟲母會提前蘇醒,差點害死我們。”

“還好陸上将他們的支援來得及時。”

“陸上将以前從來不靠近塞缪爾,作戰都是通過無線指揮的,怎麽這一次會找過來?”

“可能是因為宋中将陪着, 他就願意過來了?”

“哈哈哈……”

幾人忽然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笑過後,又壓低聲音說着話。

“你們有看到飛船上上将和中将的樣子嗎?真般配。”

“中将如果不是非要出去游歷六年,估計現在和上将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哈哈哈,聽說3S級omega很能生養……”

楚黎從陰影中站起身,想走出去找點吃的, 他懷疑胃疼是因為餓的,連帶着餓的腦袋發暈。

路過幾人身旁時, 幾人突然看清楚他的面容愣了愣。

“他……他長得好像上将的那位beta未婚妻……”

“不是好像,應該就是了。”

“……”

原先還八卦的alpha們, 頓時鴉雀無聲。

楚黎掀開簾子, 想到莫一州和馮玉鳴躺在隔壁的帳篷裏, 打算喊他們一起去吃飯。

兩位alpha身上的傷已經打了繃帶, 背對着楚黎坐着,不知道在聊什麽, 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應該是你對我有意見吧,我剛進校, 你就一直挑戰我。”莫一州道。

“我之所以挑戰你,是因為你先對我有意見。”馮玉鳴面無表情回道。

“怎麽可能,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

“入學宿舍安排表上原本你我二人是室友,你為什麽要申請換宿舍?”

“……”

莫一州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馮玉鳴才一直對他有“意見”。他哭笑不得,解釋道:“因為我臨時接到一項任務,負責去保護一個人。”

他模棱兩可,并未說太多,現在馮玉鳴猜到了什麽也沒關系,因為楚黎和陸燼的關系已經衆所周知。

馮玉鳴唇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這時餘光看到楚黎出現在身後:“楚黎……”

莫一州轉過身看向楚黎,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楚黎捂着胃,臉色很白,白到連唇瓣也失去血色。

“你怎麽了?”莫一州、馮玉鳴。

“我可能是有點餓。”

“……”莫一州、馮玉鳴。

兩人看他臉色不正常,直覺不是餓的緣故,叫來了齊允,齊允是後勤醫務部門的負責人,也是帝國軍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內科醫生。

齊允按了按楚黎的胃,楚黎忍不住皺起眉頭,齊允見狀便拿來儀器,對着楚黎的胃部位置上下照着。

“是輕微胃出血。”

“問題嚴重嗎?”

“不算嚴重,我開點藥給你,還有,最近只能吃流食,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

“嗯,謝謝齊醫生。”

莫一州:“怎麽胃痛也不說一聲?”

楚黎無奈道:“我以為我是餓了。”

幾人聽到這哭笑不得,從後勤部要來白粥給楚黎吃。

楚黎垂着頭,小口喝着白粥,眉眼舒展神情看起來很惬意。

莫一州摸不準他到底聽沒聽到先前自己和馮玉鳴的談話,他和楚黎相處快有大半年,依然沒有完完全全看透楚黎的性子,甚至也沒有看透楚黎對陸燼的感情。

楚黎喝完粥後,和其他機甲兵一同搭帳篷,晚上他們就睡在帳篷裏。

基地的情況比不上軍校,吃喝洗漱都不方便。不過他來自于下城區,再苦的日子都經歷過,所以坦然處之。

一些上城區的alpha卻哼哼唧唧,滿臉難受的樣子,比如秦谕。

秦谕就睡在他隔壁,不知道在和誰打通訊,抱怨聲隐隐約約傳來。

楚黎睡不着覺,打開光腦,看到日期才發現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楚爺爺去世後,就沒有人再記得他的生日。

今年連長壽面也沒有吃到。

隔壁抱怨聲消停,他阖上眼,睡得沒迷糊胡時聽到帳簾掀開的聲音,本能的睜開眼坐起身,營地四周有照明燈瞬間便能看清楚來人的面容。

是陸燼。

楚黎怔忡一瞬,不知道陸燼要帶自己去哪兒,惺忪狀态中被帶上飛船,他今日被蟲族的口液觸碰到脖頸後,腦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身體不怎麽舒服。

等他理智清醒點,看見飛船漸漸駛離營地,躍過黑夜籠罩住下的高山和清湖,來到荒漠之中。

今晚沒有月亮,但滿天繁星,荒漠上方的星空總給人一種近在咫尺的錯覺,仿佛站在沙丘之上就可以碰到明亮閃爍的星星。

他望着身邊黑衣黑褲的男人,忍不住想起來今日戰場上的事,聲線略冷:“上将,你半夜喊我出來是為了什麽?”

陸燼沒有說話,手中拿着一個圓形的物什,按動之後,眼前的空地上投影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全息影像背對着他們,轉了個身露出面容,個子很高,臉頰兩側有着上了年紀的痕跡,頭發半百,笑容憨憨的,看起來像個老頑童。

“爺爺……”

楚黎怔怔看着投影,對面的“爺爺”聽到呼喊,立即回應着話。

“小黎,你還好嗎?”

楚黎遏制住激動的情緒,看向陸燼:“這……這是什麽……”

“這是最新研發出來的模拟生命,它可以根據實驗對象的視頻和資料分析出實驗對象的性格,進而産生和實驗對象相似甚至是一樣的邏輯思維。”

“楚欽在軍部留下的資料不多,所以眼前這個全息影像還不能達到對楚欽本人100%的模拟。”

楚黎看着眼前的虛拟影像,上前靠近一步,陸燼的話落入耳道裏變得模模糊糊,只隐約捕捉到寫字眼。

楚欽。

100%模拟。

“爺爺。”

“诶,叫我幹什麽?”

虛拟影像連說話的音調都和楚爺爺一模一樣,楚黎感覺心髒好像砰的一下被什麽撞到,整個心變得柔軟,眼睛悄悄紅了。

“爺爺,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啊小黎,不過快了,啓王星馬上就要收回來了。到時候你爺爺我就風光凱旋。”

“楚欽”說這話時,眼睛亮了幾分,還故意手舞足蹈,做了個搞笑的動作,模拟生命的記憶停留在楚欽還在戰場上,所以他心中最大的執念就是早點結束戰争,回去見楚黎。

“爺爺,你在戰場上還好嗎?”楚黎的視線已經變得模模糊糊。

“我很好,小黎你呢?”

“我也很好。”

陸燼很識趣離開這裏,讓他和“楚欽”單獨聊天。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要和爺爺說,此刻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能望着虛拟影像沉默。

記得小的時候,他突然高燒不止,爺爺背着他四處看病,聽說只有帝國最好的軍醫院的醫生才能看得了他的病,不過對方卻不願意看。

爺爺便跑到對方家裏,給人擦鞋子擦地板,甚至做人肉沙包,只為讓對方的兒子打得盡興。

他對這段記憶沒有印象,那個時候他已經燒糊塗,是有一天看到爺爺的腿上莫名其妙多了那麽多疤痕,走路也不利索,他才問爺爺的,不過爺爺不說,還是隔壁的蘇諾叔叔告訴他實情。

因為有爺爺的照顧和愛護,他才能夠在吃人一樣的地方慢慢長大。

以前總有人說,他和爺爺長得不像。

他旁敲側擊詢問爺爺關于他父母的事情,楚爺爺總是說的爐頭不對馬嘴,清醒的時候說他父母是因為瘟疫而死亡,喝醉了又說他父母死在戰火中。

不過,不管怎麽樣,他知道楚爺爺就是他的爺爺。

哪怕真的沒有血緣關系也不重要。

關掉全息投影後,楚黎坐在沙丘上,背靠着飛船,擡頭看向漫天星空。

陸燼走過來,軍靴踩在沙子上沙沙作響,同他一樣坐了下來。

楚黎:“謝謝。”

陸燼忽然道:“生日快樂。”

楚黎緩緩側過頭看向陸燼,眼神微愣,陸燼伸出手,輕輕碰向他的臉,身後星光璀璨,夏夜靡靡,他傾身欺近,在他的唇角上落下輕輕的吻。

楚黎睜着眼看他,忘了反應。

稍縱即逝的吻,甚至比風吹過的痕跡還要淡。兩人之間鼻息相聞,暧昧無聲洶湧。他動了動唇角,垂下眼睛。

陸燼比他個子高,坐下來也比他高,他能感受到陸燼的視線落在他的眼睫上,鼻梁上,也有可能是唇瓣上。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上将,你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我看過你的資料卡。”

陸燼應該是當初從星盜團上救下他後,查看過他的資料卡,記住了他的生日。

只是沒想到會記得這麽清楚。

他微微側身偏過頭,不看他,不知想到什麽,語氣略顯陰陽怪氣:“上将記性真好,應該誰的生日都記得。”

“嗯?”陸燼看着他,唇齒間夾雜着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慢慢道,“我從不給別人送禮物。”

但楚黎是那個例外。

他掏出一個黑色的正方形盒子遞給楚黎,楚黎沒說話,接過盒子後才反應過來陸燼剛剛那句話的意思,神色一頓。

這算是在解釋什麽嗎?

他打開盒子,看見裏面放着的是兩塊巴掌那麽大的黑色晶石。

“這是在天樞星中挖到的魄晶,安裝在機甲上可以提高感知能力。”

楚黎合上蓋子,嘴角向上動了動:“那它要怎麽安裝到機甲上?”

“将它們安裝到機甲肩翼上,連接傳導片就可以使用。”

似是怕他不懂,陸燼打開光腦,調來使用魄晶的守則,他湊過去看着,目光專注,一字一字看完。

待看完後,他擡起頭發現陸燼一直在看着自己。

陸燼的眼神很黑,眼底如旋渦凝聚着濃稠的夜色,一眼望去仿佛靈魂都會被吸走。

他避開對方灼灼視線,捏着手中的盒子,甕聲甕氣開口:“謝謝了。”總歸是有心人,送禮個禮物,還是要感謝一下。

“機甲的問題大嗎?”他今天下午注意到楚黎的機甲右腿摔斷了。

“不算大,修理部大概三天左右的時間可以修好。”

“好。”陸燼沒再說話。

在天即将亮時,兩人才從沙漠上離開,回到軍事基地。

陸燼似是不想太招搖,飛船停在營地後山附近,可還是被人看到。

楚黎剛一下飛船,就看到宋栩站在前方的哨崗上。

晨曦薄霧濃重,将宋栩的面容、身形暈染的模模糊糊,宋栩的目光似是落在兩人之間,神情不辨。

陸燼讓楚黎先回去,楚黎轉身離開,進營帳之前忽然頓住腳步看向身後。

遠處,陸燼和宋栩兩人并排站立,在說着話。一黑一白的制服襯得兩人氣質截然不同,卻都是人中龍鳳。

楚黎回到營帳內補了個覺,九點鐘的時候被叫醒,和一衆軍校生将受損的機甲送到修理站。

在機甲師修理機甲的過程中,楚黎将昨晚陸燼送的魄晶安裝到機甲的肩翼上。他試着連接上傳導片,發現有了魄晶的幫助後共感确實提升不少。

機甲好似與自己的身體融為一體,能清楚地感受到機甲的每一處地方。機甲斷裂的右腿,甚至讓他覺得自己的腿也變得空蕩蕩。

“這是什麽東西?”秦谕湊到跟前,好奇的盯着魄晶。

楚黎随口道:“戰場上撿的裝飾品而已。”

秦谕:“哇,挺好看的,下次你遇到了也撿個送給我。”

“嗯。”

莫一州和馮玉鳴也湊到跟前看着魄晶,看完後,兩人倒是什麽也沒有問。

秦谕又鬼鬼祟祟碰了下楚黎的胳膊肘,壓低聲音問道:“你昨晚出去幹壞事了吧。”

楚黎一愣,不明所以看着秦谕。

“你身上有陸上将的信息素呢。”

“……”楚黎。

他聞不到信息素,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沾惹到了陸燼的氣息,臉色古怪的紅了起來。

秦谕又忍不住偷笑:“沒事,只離得很近才能聞得到。”看樣子昨晚兩人應該沒有太深入交流。

alpha只是如同标記領地的小狗,在beta身上留下淡淡的氣息。

啧啧。

沒想到上将也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

楚黎忽然想到什麽,臉色更紅了,昨晚他只是和陸燼輕輕接吻一下,秦谕都能察覺到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味,那原先在宿舍裏……

楚黎擡頭看向遠處的莫一州,嘴角抿了抿,尴尬的說不出來話。

原來自始至終只有他像個傻子被蒙在其中。

一群可惡的alpha。

馮玉鳴敲了敲一旁的鐵板,打斷二人的談話。他壓低聲音,同楚黎道:“檢驗報告出來了,确實是香包的作用才驅走蟲子。”

楚黎從剛剛的尴尬中緩過神,聞言陷入到沉思。

記憶裏,蘇諾叔叔不愛說話,始終沉默寡言,他除了對鮮花、綠植等園丁工作較為熟悉外,其他沒有什麽特別的。

那這次香包驅走蟲子的事情是湊巧嗎?

還是說真的有什麽秘密?

馮玉鳴:“不管怎麽樣,這次多虧了他,我家是做金屬生意的,最近北樞星挖到一種名為“燏”的材質,聽說這種材質安裝在假肢上,能夠根據人的肌肉和經脈運動,支撐人的腿部行走。”

“我幫你預留了一塊,這是飛船船長的通訊,等他回帝國時,你可以聯系他。”

楚黎通訊上接收到名片提醒,怔忡道:“真的嗎?”

“嗯。”

如果蘇諾叔叔知道還能再站起來,心裏一定會很高興,他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事情告訴蘇諾叔叔,打開對話框後又關掉了。

太過于興奮,反而産生了恐懼。

怕空歡喜一場。

還是等回帝國後,再告訴蘇諾叔叔。

“謝謝你啊,馮同學。”

馮玉鳴笑笑:“不用那麽客氣,楚同學。”

莫一州看着相談甚歡的二人,淡淡移開視線,将手中的抹布扔給馮玉鳴。

“你的機甲後背髒了,擦擦幹淨。”

馮玉鳴看着幹淨如初的機甲後背,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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