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趙安玥在顧老夫人那裏躲了七日。

在這七日,她使勁渾身解數,不管怎麽樣都不肯回自己的景魚院。

開頭幾天顧老夫人還會勸幾句,但後面顧老夫人也不再開口了。

她發現,趙安玥在的地方,歡快總是比較多一些。往日沉悶的壽福院,都因為趙安玥的關系,明快了不少。

甚至連顧老夫人自己,這七日心裏都開心不少,甚至覺得生活有了些許起色。

原先壽福院中的擺設大多都嚴肅端莊,院中也多是樹木,少有花草。

顧國侯府世代為将,故而府中都不注重這些。顧老夫人也從未想過要裝扮。

可趙安玥就在這住了七日,壽福院中多了很多花草,擺在房間的角落裏,桌面,窗前,各種地方,各種顏色,看着讓人心情舒暢,不由地連心都活絡了起來。

不止如此,趙安玥又讓人依法炮制,在顧老夫人院中做了個秋千,還開闊出一片空地,用來踢毽子。

那毽子,還是前日趙安玥安排了壽福院的一衆丫鬟自己做的。

空地就在樹蔭底下,剛好巧妙的遮擋了夏日的陽光。

自從七日前大雨過後,天氣愈來愈熱。

不過再熱,對趙安玥來說,對院中年輕的丫鬟們來說,都不會阻擋玩樂的步伐。

趙安玥帶着好幾個年輕的小丫鬟在踢毽子。

顧老夫人站在院中檐下看着,面露微笑。

趙安玥明顯是踢毽子的好手,可以一連踢上百個,看得丫鬟們驚嘆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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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宴,宮裏自己的丫鬟因為從小就和自己踢着毽子長大,因此大家都能踢個上百個,所以趙安玥沒有什麽驕傲的感覺。

可是這壽福院的丫鬟們,沒怎麽踢過,都只能踢個位數,襯得趙安玥非常厲害。

于是她很有興致,明顯在故意顯擺自己的技術,想要獲得丫鬟們由衷的贊嘆聲。

櫻魚無奈看着。

桃魚站在邊上,目露期待,躍躍欲試。

桃魚踢毽子和趙安玥不相上下,也能踢個上百,所以趙安玥下令不許桃魚參加,免得桃魚奪了風頭。

桃魚有些委屈,會踢毽子,是她的錯嗎?

趙安玥踢得累了,而且天熱,出了一身的汗。

她停了下來,讓丫鬟們自己玩,然後跑到老夫人旁邊。

櫻魚連忙拿着絲巾給趙安玥擦汗,桃魚拿着水,遞給趙安玥。

趙安玥喝了一口,小臉紅彤彤的,耀眼奪目。

顧老夫人笑:“可是累了?”

趙安玥喘着氣,點點頭,看向桃魚:“你去和她們玩罷。”

桃魚眼睛亮了亮,草草行了一禮,就混入了丫鬟們當中。

趙安玥轉向老夫人:“祖母,我的毽子是不是踢得很好?”

顧老夫人點點頭,帶着笑:“你啊,不過玥兒,你也總不能在我這壽福院中待下去。你總要回景魚院的。”

趙安玥聞言偏了偏頭,故作傷心:“祖母,你不喜歡玥兒,要趕我走了嗎?”

這七日,她待在着壽福院,吃喝無憂,過得很不錯。

而且顧淮景也從未踏入過壽福院,所以趙安玥更是待得開心。

顧老夫人嘆氣:“你知道祖母不是這個意思。”

玥兒終究是侯爺夫人,和她住在一起,日子短倒還好,日子長了,總歸說不過去。

而且她喜歡玥兒沒錯,可是淮景終究也是她的孫兒。

顧老夫人是真心希望兩人能緩和關系的。可現下,一個在她院中躲着,一個也避着不來。

這如何緩和關系?

“我不管。”趙安玥耍賴,“我就是要和祖母住在一起。祖母,幹脆我就搬到壽福院來好了。反正壽福院很大,住十個我都沒關系。”

顧老夫人輕聲呵斥:“胡鬧。”

趙安玥吐了吐舌頭。

兩人正聊着,突然間有丫鬟急匆匆跑過來。

趙安玥看去,發現是荷魚。

她從大宴就帶過來一個嬷嬷,四個丫鬟。

于嬷嬷還病着,所以待在景魚院養病。櫻魚桃魚在壽福院伺候她,另外兩個丫鬟荷魚梅魚則被她留在景魚院,一面照顧于嬷嬷,一面看管景魚院。這樣,她也放心一些。

現下,荷魚心事重重,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趙安玥突然間心裏一慌,臉色蒼白:“荷魚,發生什麽了嗎?”

荷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夫——夫人,于嬷嬷,嬷嬷她,嬷嬷她不好了!”

**

于嬷嬷是趙安玥的奶娘,從小看着趙安玥長大。

在趙安玥心裏,嬷嬷是很親近的存在。

可是嬷嬷歲數大了,從大宴陪着她嫁到大祁,一路上,車馬勞頓,嬷嬷難免累到身子。

而到了大祁,水土不服,又正值酷暑,再加上趙安玥不夠懂事,行事總是讓嬷嬷心中挂念。

故此,沒多久,于嬷嬷就病倒了。

老人家一病,就很是要命。

再加上現在,天氣越發的悶熱,哪怕房中備着冰塊,于嬷嬷的身子也撐不下去了。

顧國侯府的劉大夫,年輕時跟随軍隊行醫,老了便留在侯府,一身醫術高明。

于嬷嬷病後能撐這麽多天,他已經盡了全力,如今這個境地,也已經無可奈何。

在于嬷嬷的門口,劉大夫将于嬷嬷的身體狀況悉數告知趙安玥,行禮道:“還請夫人節哀,劉某實在是盡了全力。”

趙安玥的淚水一顆顆落下,她看着面前慈祥的劉大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劉大夫嘆了口氣:“夫人,生死有命,劉某确實束手無策。”

趙安玥抹去淚水,快步走進于嬷嬷的房中。

于嬷嬷此時精神頭倒是看起來很好,嘴角帶着笑,慈愛的看着趙安玥:“夫人,您回來了。”

趙安玥哭着坐在床邊,抓着于嬷嬷的手:“嬷嬷,嬷嬷,你要好起來。”

于嬷嬷還是笑着:“夫人,您別哭。嬷嬷的身體,嬷嬷自己心裏有數。嬷嬷陪不了夫人了。”

趙安玥哭得更兇:“嬷嬷,你胡說。我出嫁之前,你說過,會看着我生小公子的!”

于嬷嬷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公主,不由地濕了眼眶。

她的一生,把自己的母愛都給了公主。

看着公主此時的眼淚,她有些欣慰。

她被家人賣入宮中之時,曾以為自己在宮中會孤老一世,死去也無人知曉。可沒想到,被選中當了公主的奶娘。

而如今,病體纏綿,将要離世之時,卻有公主為自己哭泣,這輩子,也值當了。

只是,她還是放心不下公主。

于嬷嬷掙紮着起身。

趙安玥連忙把枕頭放在于嬷嬷身後。

于嬷嬷看了看房間裏的另外四個丫鬟,再看了看面前的趙安玥。

她咳了幾聲,抓緊趙安玥的手:“公主,嬷嬷有和您說,只希望公主這回,能将嬷嬷的話聽進去啊。”

趙安玥咬着唇,嗚咽的點了點頭。

于嬷嬷說話有些有氣無力:“公主,您是否從決意嫁給侯爺起,就沒想過要和侯爺好好相處?”

趙安玥愣了愣,吸了吸鼻子,在嬷嬷那幾乎什麽都懂的眼神下,點了點頭。

聞言,于嬷嬷釋然的笑了笑:“奴才總是不明白,公主嫁入侯府當日,為何要砸了洞房,為何要處處和侯爺作對。明明公主您雖然調皮了些,但決然不是這樣的人。這些天,奴才卧病在床,思來想去,終于想明白了些。公主可是認為,如若您和侯爺好好相處,便是背叛了大宴?”

趙安玥又點了點頭,淚水掉了下來。

她确實是這樣想的。

當初大祁大宴交戰,打敗大宴的是顧家軍,帶頭的将軍是顧淮景的屬下,顧淮景當時還寫了封信。

所以在趙安玥看來,顧淮景是打敗大宴的罪魁禍首。

她身為大宴公主,既然嫁給了他,當然是去給他添堵,讓他日子過得不順心啊。

如果反而讓顧淮景過得很好,那她置大宴子民于何處,置父皇母後于何處?

于嬷嬷嘆了口氣:“若陛下和娘娘知道公主這般想,肯定要心疼。可公主啊,您錯了。陛下讓您來和親,是讓您和侯爺好好相處的。如若您和侯爺相處的好,日後侯爺才會因為您的緣故,不再攻打大宴。如若您和侯爺關系不好,侯爺厭惡您,定然也厭惡大宴啊。公主,您覺得可是這個道理?”

趙安玥愣了愣。好像于嬷嬷說的挺對的。

于嬷嬷伸手,輕輕擦去趙安玥的淚水:“公主,故于國而言,您當于侯爺和睦相處才是。而于至親,陛下和娘娘必然希望您婚後日子甜甜美美,和侯爺恩愛異常,這樣,陛下和娘娘才不用過于牽挂公主您。就如同公主肯定也希望陛下和娘娘在大宴生活得好,是也不是?”

趙安玥淚水掉得愈發洶湧,都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點頭。

于嬷嬷已經很累了,她如今已經強弩之末,說話聲很是虛弱:“而于公主自己,更是應該和侯爺交心才是。天下女子,大多一輩子只有一夫。公主,您是和親,更是如此。如若侯爺愛您,定當護您愛您,您可以做想做之事。可若侯爺不愛您,定然厭您棄您,您想做什麽侯爺都反對。這樣的日子,公主您開心嗎?”

趙安玥下意識搖了搖頭。

于嬷嬷又咳了幾聲:“天下女子本就不易,更要為自己考慮。如今在大祁,沒有陛下和娘娘,公主您更當如此。嬷嬷這番話,是這些天翻來覆去想對公主說的。以公主的聰慧,公主肯定能明白嬷嬷的意思。嬷嬷活到這個歲數,已經無憾了。唯一的憂心便是公主您啊。公主您過得不好,嬷嬷就算在九泉之下,都無法安寧!”

趙安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看嬷嬷咳得雙臉通紅的樣子,連忙一邊伸手幫于嬷嬷順氣,一邊道:“嬷嬷……嬷嬷,我知道的,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你也不要離開我,你陪着我,好不好?”

于嬷嬷溫柔的摸了摸趙安玥的頭:“公主,您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雖然嬷嬷走了,但還有無數人愛您。陛下和娘娘如此,櫻魚桃魚荷魚梅魚也如此。”

說着,她看了看站在房中,默默流着眼淚的四個丫鬟,放心的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嬷嬷相信,以後會有更多人的,所以公主您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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