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遇刺
第3章 雨夜遇刺
果然那人止住腳步,站在雨中。
“你去吩咐廚房,做點驸馬愛吃的小菜,送到書房來。”
那人低聲應了一句,擡腳便走,蕭霈雲本已打算離去,卻看此人直往東面走去,心下狐疑:這廚房分明在西面,若是府內的家丁護衛斷然不可能走錯,這深夜暴雨,可別混進什麽賊人。
當下便又叫住他:“等等。”
那人再度停下,沉着嗓子問道:“可是還有什麽吩咐?”
蕭霈雲道:“天黑路滑,你點上這燈籠再去吧。”
說完伸手将燈籠讓了一下,示意他過來拿。
那人想也不想,脫口拒道:“不用……”
蕭霈雲此刻心中疑惑更甚,不待他說完,便又搶道:“你快些吧,這麽大雨,不用争來讓去了。”
說完又催促了兩聲,那人在雨中停滞片刻,才邁步前來。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蕭霈雲也看了個清楚,此人披着蓑衣,戴着鬥笠,一路低着頭,看不清臉,雨水順着他的蓑衣流下,像個水人一般,她打量得仔細,認定此人非府中人,心中暗暗得意:哪裏來的毛賊,竟敢打我公主府的主意,一會定要将他擒住審個明白。
天空不時劃過兩道閃電,照得四周晦明不定,将兩人的影子拉的細長。
待到那人站定在她面前,蕭霈雲一面把燈籠遞過去,一面說道:“雖是酷暑,但這雨下不停,只怕還是容易着涼,你們夜裏當值不易,再叫他們備點姜湯,喝完再忙吧。”
那人聽她誤将自己認作巡夜守衛,心下不疑有他,便伸手來接,蕭霈雲佯裝遞給他,手到半空猛然回轉,用燈籠提杆的另一頭挑掉他的鬥笠,随即她轉動傘柄,那打碎在傘面的雨珠如芒刺迸射,直朝雙目襲來。
那人雙眼登時被雨水所迷,澀的睜不開眼,但他反應神速,閉着眼淩空躍起,翻身跳落至數丈之外,一手撐地穩住身形。
他本不欲驚動這府內諸人,才與她虛與委蛇,未想竟被識破,好在這女子雖出其不意,招式內勁卻稀松平常,若是其他高手使出,這雙眼睛只怕要廢了,他收斂心神,聽風辨位,右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蕭霈雲見逼退毛賊,氣勢大盛,權把那盞燈籠當寶劍,直取毛賊咽喉而去,眼看那賊毫無還手之力,心中更是得意萬分。
忽然青光一閃,尚未看清那人如何出招,蕭霈雲手裏的燈籠便脫柄而出,在空中翻了兩翻,摔落在遠處的水窪裏,提手處已被齊齊削斷,再往前一寸,她的手都要給削掉。
蕭霈雲吓了一跳,擡頭看向那人,只見他扯過蓑衣的一頭掩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盯着她,那人目光如炬,太陽穴高高凸起,另一半身體全都暴露在雨中,濕透的衣衫緊貼身體,顯得十分精壯。
許因為天氣悶熱,他右手袖口卷起,露出那半條執劍的手臂,外側有一條蜿蜒兩寸的傷疤,十分猙獰,四周青筋暴起,蓄勢待發。
空中閃電連綿不絕,四周忽明忽暗,暴雨肆虐的吹打着四周的柳枝,但蕭霈雲覺得似乎安靜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兩人相距不過一丈,四目相對,那人劍鋒忽地一轉,借着天光,劍身銀光乍現,晃得蕭霈雲頭暈目眩,雙眼不自覺緊閉。
這下輪到蕭霈雲慌了,她本想攻其不備,不料一擊未中,竟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般銅筋鐵骨,她自知不是對手,大喊了一聲救命,轉頭就跑。
那人卻不肯放她離去,劍氣直追而來,身後勁風将至,她慌忙将手裏的斷柄當暗器擲了出去,想到可能喪命于此,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
蕭霈雲忽覺肩上一痛,整個人飛出數丈,摔了個狗啃泥,她整張臉埋在泥水裏,疼得咬牙切齒,右肩感覺疼痛欲裂,火燒火燎的,順着臉頰流下來的,分不清是汗是雨。
蕭霈雲勉力擡起頭環顧四周,哪還有半個毛賊的影子,心下松了一口氣,她想喊人,卻無法發聲,只能深深呼吸吐納,緩解疼痛……
沒過多久,她便聽到了腳步聲,蕭霈雲大驚,擔心是那賊子折返,好在來人起了争執,聽語氣像是府裏的護衛,她才放下心來,只聽其中一人說道:“我真聽到有人喊救命。”
“大半夜見鬼了吧,救命,救你老母還差不多……”
“還是看一看妥當,真出了事,只怕我們腦袋不保。”
“要我說也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來公主府造次,嘿,整日就知道疑神疑鬼……”
“你們看,那是個什麽東西?”
“好像……是個女人。”
“什麽人在那裏?”
蕭霈雲喜出望外,她努力擡起頭,希望他們還認得清自己。
“公……公主?”燈光照在她臉上,蕭霈雲也不在乎丢臉不丢臉了,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她只希望他們趕緊把她弄回去。
護衛們來扶她,疼得她幾欲哭出聲來,只能照這個趴着的姿勢,将她擡回房中。
蕭霈雲醒來的時候,依然是趴着的,身上覆着一條織錦薄衾,薄被下未着寸縷。她想翻個身,剛一動彈,右肩劇烈的疼痛令她嘶嘶抽氣:“有刺客,有刺客……”
“別怕。”
溫潤悅耳的嗓音傳入她的耳朵,是歐伯卿,他扶正她的腦袋,在旁坐下。
蕭霈雲扯着他的衣袖,喋喋不休的比劃着,歐伯卿按住她亂揮的手,安撫道:“沒事了,別擔心,已經派人去抓了,你且安心躺好。”
說着端起身旁的碗,吹散了熱氣,将米粥喂至她嘴邊。蕭霈雲抿了一小口,只覺小米的香氣在舌尖化開,令她食指大動,才稍稍緩解昨夜受到的驚吓。
歐伯卿又舀了一勺,吹涼了些,才喂給她:“慢點,小心燙着。”
蕭霈雲含在嘴裏,想到昨日生死一線,又是驚怒,又是委屈,眼眶煞時紅了。
歐伯卿又送來一勺,問道:“昨夜那麽大雨,你出去幹什麽?”
“半夜餓醒了,你不在房中,就想去看看你。”蕭霈雲抽泣着埋怨道:“昨夜我們……那麽晚了,你怎麽還去書房,書比我好看嗎?”
歐伯卿為她拭去唇角的粥漬,回道:“自然是你好看,只是我這身子纏綿病榻多日,白日裏睡的多,晚上實在難以入眠,怕吵到你。你醒來想找我,只管讓溶月去喚我便是,何必自己往雨裏鑽。”
蕭霈雲聽他這樣解釋,心裏似蜜一般,頃刻便笑了,道:“我叫啦,但是雨太大了,叫了兩聲都沒人應我,我就自己去了,誰料想遇到個殺千刀的賊,本以為是一般的鼠輩宵小,沒想到身手那麽好,抓到他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打得他娘都不敢認他。”
歐伯卿見她張牙舞爪的,輕笑道:“先養好傷,幸虧沒傷到筋骨,将養幾日就好了,別的事就別操心了,等抓到了刺客,要如何處置,都随你。”
蕭霈雲連連點頭,一碗熱粥下肚,暖意傳遍四肢百骸,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若不是左肩疼痛不已,昨天之事更像是噩夢一場。
“卑職周明韬,特來向公主殿下請罪。”此時門外傳來一男聲,是蕭霈雲府上的護衛頭子。
歐伯卿放下碗,為她拭去唇邊飯漬,道:“自昨日出事起,他就跪在外面請罪了。”
蕭霈雲點頭,她向來賞罰分明,府裏進賊一事可大可小,若輕易饒過,怕以後更鎮不住他們了,她當即板起臉,森然說道:“倒不知周将軍為何請罪,又請的什麽罪?”
門外人再度開口,聲音嘶啞,回道:“卑職護衛不利,致使賊子夜襲,公主受傷,是卑職失察之過,求公主降罪,卑職萬死不足以謝罪。”
蕭霈雲冷哼一聲,又道:“我竟不知這公主府的守衛已這般渙散了,賊人潛入如入無人之境。是不是平日裏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才使你們這般怠惰。”
蕭霈雲怒氣充斥字字句句,周明韬沉聲道:“是卑職渎職,卑職無能,部署不周,望公主不要遷怒他人,卑職甘領罪責。”
蕭霈雲知道,這周明韬是入過軍營上過戰場的,很把手底下的兄弟放在心上,故而頗得人心。聽他這般言辭,她心下也是敬佩,不過礙于自己的威嚴,也斷然不能輕饒過他,遂道:“你自身難保,還管他人閑事,是覺得本公主不敢治你的罪麽?”
那周明韬是個實在人,吃不準蕭霈雲心思,只當自己和這幫兄弟大難臨頭,大驚之下,卯足了勁朝門裏磕頭:“公主開恩,求公主開恩。”
饒是隔着道門,蕭霈雲也将那“咚咚”撞地的聲音聽的一清二楚,只擔心自己還沒降罪,他就磕死在外面了。
但還是端起架子,冷聲道:“的确罪該萬死,不過念是初犯,其他人自去領鞭三十,你執掌公主府安危,身居要職,領五十,再有下次,絕不姑息。”
那周明韬聞言大喜,忙道:“多謝公主開恩,卑職以後定當盡忠職守,萬死不辭。”
這廂周明韬剛走,溶月便來了,她看着清醒的蕭霈雲,當即紅了眼,撲通一聲跪倒在蕭霈雲床前,哭道:“公主你終于醒了,公主受苦了,您打死奴婢吧。”
溶月自顧跪在那裏抽泣,肩膀聳動的厲害,眼看一碗藥要灑出大半碗,歐伯卿伸手接過,道:“這藥熬了兩個時辰,可不能浪費了。”
蕭霈雲見她哭成個淚人,倒像她才是被打的那一個,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情份不同旁人,倒沒真的怪罪于她,不過還是雙眉一軒,小臉一板,正色道:“你自小便随我左右,我自然不能将你打殺了事,免得旁人說我無情無義,那就配個人家,送出去吧。”
蕭霈雲煞有介事,把府裏府外能叫上名的适婚男子都琢磨了一番,一副任你挑選的樣子,末了沖歐伯卿挑了個眉:“你覺得呢?”
溶月聞言,更是嚎啕大哭:“公主還不如将奴婢打殺了事,您若不要奴婢,奴婢出門找棵樹,找條河,也能将自己了結了,絕不礙您的眼。”
說着朝蕭霈雲扣了三個頭,又朝歐伯卿跪下。
蕭霈雲知道她是個烈性的,哪裏還有半分玩笑的心,忙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說不得了,還不快起來。”
溶月止住哭泣,愣怔半天,到底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