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崇高的贊許
崇高的贊許
莫入水中、沉入海底,冰冷的水倒灌入體力,仿佛被黑暗所侵蝕。
這便是成為怪物的代價。
也是屬于二人的終局。
但一直以來,在遙遠的世界盡頭,流傳着某則預言——————
總有一日,真正的神明會歸位,曾經的舊神會被抹去,世界不再是無盡的汪洋,更不會充斥着悲痛。
平凡,乃是那位神的代名詞,他會帶來無限可能,給信徒撒下新的希望。
低語在耳畔響起,無數靈魂正在詠唱。
而丹恒還在下墜,過程中似乎有誰渡了一口氣,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他憑借着生存本能,瘋狂吮吸,不願放過一絲一毫。
血腥味不停蔓延,直至傾入五髒六腑,丹恒不停吞咽着,終于,他倏地睜開雙目,目睹整片浩瀚的海域。
海是無情的,是冰冷的。
但在底部,無數生靈正在禱告,他們虔誠地低語,希望神能拯救他們,讓他們脫離苦海。
“哦,哦!”他們唱着高音,張開雙臂歡迎着。
“神,請幫幫我吧。”他們雙手合十,眼角流下血淚。
“我們已經等了太久!”他們舉起雙手,露出欣喜的笑容。
丹恒目睹着一切,他持續下降,直到與衆人平齊。
可信徒卻變得狂暴,他們內心極度渴望着,為了達到目的,伸出一雙雙手,拽住了丹恒。
原本的人型也變成泥垢,仿佛無法掙脫的沼澤,力量愈來愈大,直至把丹恒吞噬,不再殘留任何神性。
溺水感與束縛感将其包圍,丹恒終于回想起呼吸。
氣泡瞬間咕嚕咕嚕向上浮起,他望着海面的那抹光亮,拼勁最後一絲力量,丹恒擡起了手臂。
“啪”的一聲,一雙大手将他拽住,宛如世界的重心快速颠倒,在天旋地轉的氣泡中,丹恒倏地坐起身,大口踹氣。
丹恒:“哈……哈。”
四周想起雜亂的聲音,但此刻的丹恒身心疲憊,他緩緩向後傾倒,落入熟悉的懷中。
半晌,他才終于完全清醒。
“啊,醒了醒了,丹恒你可算是醒來了!”三月七興奮說道。
桑博立刻打個手勢:“噓,噓,你得收着點音量,不然把他們引來的,咱們都要完蛋了!”
三月七連忙捂嘴:“哦對哦,對了,丹恒你還好嗎?”
桑博搖搖頭:“話不是像你這麽問的,來來來看我的,咳丹恒兄弟,你覺得德異醫院怎麽樣?有沒有一種——想誇贊的心情?”
丹恒面無表情:“很糟糕,沒有。”
三月七遲疑道:“呃?這應該算是沒事吧?”
“那個,其實吧……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桑博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幾聲。
三月七:“你剛剛不是還打包票,說這裏的事情你都知道嗎?”
眼看兩人又得拌嘴,丹恒打斷他們的談話,他努力坐起,可手肘又壓到長發。
頭部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丹恒“嘶”了一口涼氣,許久,他才意識到目前的狀況。
他一直保持變異後的模樣,如今變成長發,頭上也頂着對角,而在三月七企圖偷摸時,丹恒連忙避開。
“現在不是玩這些的時候,我新獲得了一些信息,得趕快整理一下。”丹恒正經應道,視線又轉了一圈,半晌才猶猶豫豫:“刃呢?”
三月七:“喏,在你身後呢。”
桑博:“喲,你看這手還牽着呢,二位感情這麽好?”
丹恒猛然發現自己躺在刃的懷中,偏偏對方一聲不吭,他也默認身後是軟墊。
他連忙送開刃的手,作為當事人,還得聽三月七在一旁感慨。
“昨晚我們可着急了,沒想到丹恒你自己回來了,就是一直拽着這家夥的手,我們兩個人合力都沒有拽開。”
丹恒:……
“先說正事吧。”丹恒緩緩道,心情顯得有幾分忐忑。
但現在也不是休息的時候,整整一晚上,副本已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玩家方面,已經有大半出現發瘋症狀,并全部拖去治療,其餘被搜身,收繳目前所有手機。
與外界聯通的方式被掐斷,玩家被重新關入病房中,但走廊裏游蕩的怪物沒有被放回去,昨天整晚都響徹着嘶吼聲。
桑博:“你們可別看我啊,我也沒有聯系用的設備,作為合格的潛伏者,我都是做着最危險的工作,大部分時候都在孤軍奮戰!”
作為監視對象,三月七最有發言權:“你的危險工作,難道是一覺睡到天亮嗎?”
“生産隊的驢都會休息呢,不過嘛,如果價錢合适,嗯……我也不是不能去搞一臺回來,說好了哈,得幫我多美言幾句。”桑博輕笑。
“不用了。”丹恒回道,他從褲兜裏摸索出手機,順利開機後在衆人面前晃了晃,“我的還在,以後我來溝通就好。”
四人小隊中,一人陰沉不愛說話,另外兩人又格外鬧騰,作為穩健派,丹恒只能挑起大梁。
從進入副本起,他的大腦從未如此清晰過,他迅速列舉出目前的規則。
規則一,絕不要向醫護人員尋求幫助,他們會加重感染進度。
規則二,少聽、少想、少看,若是出現眩暈感,必須立刻撤離此處。
規則三,絕不能踏入停屍房與重症區域,更不能與[]醫生碰面。
規則四,回來的玩家都已經被控制,絕不能聽從。
規則五,某些事情已經不可逆轉,但脫離副本後,怪物的掌控力會大幅度下降,必須确保沒有完全感染。
規則六,保持冷靜,絕不能讓理智喪失。
三月七點頭:“放心好了,別的不說,本小姐心理狀态絕對優秀,肯定不會受影響的!”
丹恒默默點頭,但大部分真相都沒有告知,現實往往有理智崩潰的可能,按照邏輯,想要出院必須達到完全感染,眼下完全是死局。
但憑借自身保持意識的例子,丹恒決定賭一把。
賭刃所言為實。
賭所謂的“母神”不過是怪物,不具備任何神性。
那麽凡是怪物,皆可斬殺。
三月七:“怎麽了,突然變了一副樣子。”
“沒事。”丹恒撫摸着胸脯,感覺到身體裏融合進另一人,而方才更像是對方的低語。
他們讨論當下的計劃,但藍瑜卻踹門而入,他愈發趾高氣昂,朝着幾人宣布道:“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因為病情的診斷,本院決定提供更好的醫療設備,今日便可入住八樓。”
不知何時,桑博已經一溜煙跑了,在場只剩三月七、丹恒與刃,但手機還未藏起,情急之下,丹恒忙不疊塞入刃的兜中。
他已經總結出經驗,其他怪物都拿刃沒辦法,每次只能氣沖沖離開。
藍瑜輕哼,慢慢靠近:“等一會,你們是不是藏了什麽東西,讓我來找找看。”
他翻找整整一刻鐘,愣是一件違規物品沒找着,藍瑜惡狠狠盯着丹恒,也只能就此作罷。
“行了,我知道經歷了昨天的事情,你們也不會再犯錯了,快去走廊上集合吧,其他人都在等着呢。”藍瑜悶悶不樂道。
與昨日相同,走廊已經沾滿二十多號人,但又與昨日不同,所有人的臉上不再是恐慌,反而洋溢着欣喜。
“我昨天也去了,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手術室給予了我新生。”
“是的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外面的騙局,我們被叫傑帕德的家夥騙了,他只是想讓我們收集證據,好推翻德異醫院。”
“聽說傑帕德還在進行秘密實驗,實在是太可怕了……各位可一定要聽從安排,我知道他們看起來不咋樣,但都是為了患者着想!”
若是有一人誇獎,其他玩家或許會否定,但若是十幾個持同意觀點,那麽真相也會被覆蓋。
三月七小聲感嘆:“感覺他們像是中了邪,其他人真的會相信嗎?話說丹恒,你腦子裏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想法?”
“沒有……不過看起來不太一樣了。”丹恒輕聲說道。
世界完全揭開表象,分明是普通的地板,但丹恒卻能感覺到顫動,頭頂的燈泡同樣怪異。
裏面的燈芯不再是熟悉的模樣,而是蠕動的細小肉塊,也是“母神”的一部分。
牆壁看似沒有區別,但在視野的盡頭,似乎能瞥見無數雙眼睛,他們隐蔽于暗處,監視每一個人。
目前而言,整個醫院或許都是怪物的一部分,照射燈光會加大感染進度,丹恒将其稱為污染值。
污染值是可控的,但理智是不可控的,喪失後會崩潰,身體也會變異。
副本內的所有生物,更像是污染值與變異值的比拼,争奪整個身體的控制權。
他們需要增加變異值,從而使感染更好傾入,眼前的醫護已經被悉數污染,全部遵循“母神”的命令形式,包括接受幫助的玩家。
丹恒分析着局勢,但隊伍卻停下。
藍瑜引領衆人向前,他遺憾說道:“真是抱歉,今天電梯正好維修,咱們得從人工通道走上去了。”
他拿出蠟燭,點燃後輕輕吹動,“對了,通道內沒有燈,請各位一定要跟緊我,若是沒有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
衆人前往安全通道,但燭光的範圍有限,大部分人只能摸索向前。
三月七抱怨道:“好黑啊,這根本看不見啊!”
三月七沒有任何反應,但丹恒卻像是踩在軟肉之上。
宛如海綿,一腳塌下去還會陷入。
扶手更是肉塊堆積,摸上去後有種粘稠的觸感,丹恒內心作嘔,卻只能盡快适應狀态。
他必須穩住理智,趨于目前的平衡值。
等終于前往八樓,丹恒更像是脫水的魚,好在喘了幾口氣後調整過來,當他緩緩擡頭後,卻見藍瑜在一旁偷笑。
“嘻嘻嘻。”
對方是故意的,作為被感染之人,藍瑜又豈會不懂眼前的變化?
丹恒凝視着對方,他想起口袋裏的紙條,昨日接收治療後,他也獲得了新的規則,與日記上所寫一模一樣。
等終于到自由時間,他默默前往紙上所寫地點,找到所謂的“投訴信箱”。
三月七疑惑,詢問道:“丹恒你在看什麽呢,這鐵箱子有什麽問題嗎?”
丹恒扭頭,鎮定道:“三月,在你眼裏,這是什麽東西?”
“你怎麽問這種問題了?我想想哈,唔,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紅字鐵皮?還沒有蓋子那種,真不知道放在這有什麽意義。”
“好的。”丹恒深呼一口氣,在他的世界裏,眼前的可不是普通鐵皮,而是貼在牆壁上的巨口。
那嘴巴酷似人型,但只有局部,伴随着丹恒的到來,“鐵箱”竟然開始對話。
“哦我親愛的孩子,我已經快一百年沒有收到投訴了,這裏的醫護總是互相包庇,實在是太可惡了!”
嘴巴忿忿不平說着,又輕笑一聲:“那麽……你準備投訴誰?快告訴我吧,我會賜你崇高道德的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