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會變成另一個人
你會變成另一個人
張大的嘴巴閉合，作為角落裏的投訴箱，它的身上落滿灰塵，談吐間還有泡沫噴出。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放心好了，咱們德異醫院絕對匿名舉報，你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我的孩子，你盡管暢所欲言！”投訴箱激動說。
三月七湊了過來，擡手揮了揮，詢問身後的刃：“丹恒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看着這玩意啊？”
刃自然不會回答，誰也不知道他眼中究竟是什麽。
丹恒對此長嘆，解釋目前的狀況：“我現在看見的景象，與三月你所看見的截然不同。”
三月七：“咦，怎麽做到的？可這真的只是箱子啊，難不成丹恒你有透視的能力？”
作為充滿好奇心的少女，三月七伸手亂摸。
丹恒本想立刻制止，但滿嘴利齒的投訴箱只能不停抱怨，根本無法傷害到三月七。
“哎喲，唉！別摸了別摸了，呸呸呸……”投訴箱嚷嚷着，繼續催促道：“所以到底投不投訴？我的時間也是很寶貴的！”
丹恒思忖片刻，作為已經異變的玩家，他開始思考目前的狀況。
煥然一新的世界究竟是幻想，還是展露真實的模樣？
若他眼中的才為現實，那為何不能影響三月七？
然而沒有人能夠解答，正如桑博所言，作為見多識廣的商人，他也從未見識過此類情況。
理智喪失會導致精神失常，沒有人能夠完成陳述眼前的景象，例如當下，丹恒甚至都感受到醫院的顫動。
整個德異醫院猶如活物，黑暗處更有不明生物在蔓延。
但無論如何，了解得越多，越容易使精神崩潰，丹恒不準備告知真相，他瞥了眼護士站，緩緩說着。
“我要舉報藍瑜，他曾經私自吞人，違反了規則。”
根據規則的約束，被感染的人需要抑制食欲，但早在第一天，就有玩家因為五星好評而死。
毫無疑問，是藍瑜的手筆。
投訴箱瘋狂大笑：“哈哈哈哈，太好了！實話告訴你，我其實被藍瑜坑過，不然現在也不會在這裏，啊……說多了抱歉，請相信我是絕對公正的。”
它的笑意完全無法掩蓋，又“咯咯咯”笑出聲：“還有嗎？快再說幾個，比如那個李醫生，他一定給你施暴了對吧！”
丹恒抿嘴，他根本沒感覺到公平公正，哪有投訴信會臆想罪行的。
但“嘴巴”卻将其默認，頗為感謝說道：“好了，你的投訴我收到了，感謝你的來信，祝丹恒患者能夠得償所願。”
丹恒：……
光是幸災樂禍的架勢，這投訴箱肯定會添油加醋，它似乎在醫院待了很長時間，随口一句都是午間八卦。
若是三月七能夠接觸，肯定能把所有醫護的秘密翹出來。
但礙于它廢話實在過多，待在一旁耳朵都嗡嗡直響，丹恒不再詢問信息，準備轉身離開。
“诶诶诶，這就走了？不陪我多說說話嗎？難道你不想知道母神的弱點嗎，我可是無所不知的投訴箱。”
為了挽留，投訴箱使用渾身解數，但話音剛落，分明沒有任何變化，丹恒卻能感受到一股壓力。
宛如一瞬間有無數雙眼聚集此處，祂監視着醫院的一舉一動，不允許任何禍心存在。
丹恒深知自己的身份，對于母神而言，他早已是同族，又豈會逾越。
即使他深知，若想完全通關，他必須要打敗母神。
“不用了。”丹恒冷淡回道，在一聲聲呼喊中離開，而伴随着他的回答，那強大的視線終于挪開。
等幾人回到房內，又到輸液的時間，院方假借病重的緣由，再一步加大劑量，所有患者的輸液時間大幅度增長。
“各位患者請放心，我們特進口了新一批藥物，絕對能治療各位的疾病。”護士面無表情安慰道。
而望着護士推車上的劑量，起碼需要消耗十個小時。
這也意味着自由時間減少，玩家探索進一步受阻。
丹恒神情淡然，理智崩潰後膽子也變大了，他直接站在門口，數着來來往往的人員。
一共只有三位護士，原本活躍的藍瑜早已不見蹤影，李醫生也不知躲哪個角落在，整個辦公室靜悄悄的。
今日推門而入的是藍條護士，不再是傑帕德的後援，穩妥起見，丹恒選擇拒絕。
“我不需要打針。”丹恒說道，他擁有新的規則，不再需要無條件聽從。
“不行，我們必須要完成任務，您不能抗拒輸液，這是拿生命開玩笑。”護士木讷道，用力推搡着小車。
等終于進入屋內，聲音又驟然改變：“是我了，是我老桑博，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挺謹慎的，快別堵在門口了，被看見可遭殃了。”
連續兩人都是桑博造訪，丹恒凝視着對方的衣着，懷疑道：“你今天不太一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這不也是沒辦法嗎，他們那群家夥太機靈了，這直接穿不一樣的衣服，那不成靶子了嗎？”
桑博言之有理，丹恒也不得不相信，但如今腦子不再混沌，許多細節都能回想起來。
在德異醫院，所有生物被“母神”所寄生感染，總會出現不同的症狀，然而桑博卻總是笑嘻嘻的，出沒在各種場所。
那麽……對方還是人類嗎？
丹恒凝神思考，在觀察期間，懷中又被塞了幾顆膠囊藥。
“好了，這個東西你先收着，如果你有感覺到意識混沌，可以先吞一顆，放心好了，我老桑博出品，質量絕對上乘。”桑博油嘴滑舌道。
“嗯，謝謝了。”丹恒還是應下，兩人的談話沒有引開母神的注意，同樣也是疑點之一。
桑博接着叮囑，正色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是你之後覺得很渴很餓，可千萬千萬得忍住了，我的生意還得靠你呢！”
丹恒：“……”
丹恒：“嗯。”
“你可別覺得我在騙你，總之……算了，就當是老顧客的優惠吧，你要是餓了就啃啃這個腿，說好了哈，到時候得幫我拿點東西。”
桑博塞了幾塊半生不熟的炸雞翅，盒子還散發着熱氣。
在玩家論壇，此類商品都被親切稱為“竄稀套餐”，若誰贈予，鐵定是存了心害人。
但沒過多久，丹恒便理解到那種感覺，那是由心底而生的饑渴，口腔內又苦又澀，光是幾塊碎肉，根本無法飽腹。
刃的聲音徐徐傳來：“保持冷靜，你不會變成怪物。”
“嗯。”丹恒擦了擦嘴角，人在極度饑餓時會陷入恐慌，源自于生存本能。
而為了解決，他只能強行分散注意力。
好在沉默寡言的刃意外配合，兩人躺在自己的床上，遙望着慘白的天花板，竟開始說起沒營養的廢話。
丹恒：“你為什麽要救我。”
刃：“不清楚，只是想這麽做。”
丹恒：“那你還記得多少？”
刃緩緩扭頭：“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我認識你。”
丹恒抿嘴，談話被迫終止，作為拿回一部分記憶的人，他對刃也有着複雜的感情。
愧疚嗎？後悔嗎？
丹恒無法得知，背負所有記憶的不是他，而是遠在頂樓的刃醫生。
按照慣用邏輯，他本應該立刻切斷與刃的聯系，就此擺脫夢魇，但注視着鏡中的自己，他又變得猶豫。
“哈。”丹恒長舒一口氣，身體向後躺去，在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一道空靈的聲音。
丹恒：“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刃搖頭：“沒有。”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丹恒閉上雙眸，聲音又如同潮汐湧來，沖刷着他的心靈。
“孩子，快來吧，快來吧，你不必感到饑餓，母神會給予你一切。”
丹恒終于清楚認知到，他從未剔除過感染，只是體內的異變壓過一籌，如今仍有被控制的可能。
像是目前，明明腦子沒有任何相關概念，丹恒還是站起身，朝着電梯處踱步。
作為被感染者，他不再被限制夜間行動，暢通無阻來到電梯處時，更是被目前的狀況震撼。
牆壁上多出許多藤蔓狀的物體，但它們更像肉瘤，手感軟乎乎，還有幾分黏稠。
其中四間電梯被死死圍住，丹恒扭頭，正前方恰好是沒有表明的兩部電梯。
也是昨夜放出怪物的兩間。
幾乎在認知瞬間，原本纏繞的藤蔓向後退去，形狀尤其将某人開腸破肚，皮囊完全拉起一般。
“丹恒患者，晚上好啊，快上來吧。”電梯服務員輕笑着，歡迎兩人的到來。
丹恒與刃最終來到負二樓，抵達時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而在視線交彙的時刻，所有人熱烈歡迎。
“哦，這是新的成員，歡迎歡迎。”
“哈哈哈，歡迎，歡迎來到母神的家族。”
“嘻嘻嘻……嘻嘻嘻，你的肉好吃嗎？”
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丹恒點頭示意，也不知是否是刃的緣故，在兩人經過時，所有人都忙不疊向後退，讓出條通路。
“丹恒先生，我等您很久了，您是如此的完美，注定屬于母神！”
盡頭處站着位中年大叔，他神情高亢，丹恒對其也有幾分印象，不，倒不如說印象深刻。
不正是另外四部電梯的服務員嗎？
丹恒恍然察覺，提供給玩家的電梯內，無論身處哪一部，男人都會出現。
此刻，更是态度謙卑，宣稱自己是母神的代言人：“祂在門後休息，很抱歉，在這段時間裏，不能讓你親自看見偉大的母神，但祂已賜予你祝福，接受吧，感恩吧！”
代言人高舉雙手，他緩緩俯下身，腦袋靠近地面。
“偉大的母神，丹恒來了。”他說道。
類似于狗門的結構，大門處有扇能夠推開的小門，從裏送出精致的碗筷，裏面呈着所謂的晚餐。
代言人将瓷碗捧起，親手交付給丹恒：“母神很喜歡你，你是最特別的孩子，肯定可以給我們帶來榮耀，請記住我們是一體的，我們是永恒的，我們是掌管世界的最終霸主。”
對方難不成喜歡做夢？起碼按照丹恒碎片化的記憶，成為神并不能改變什麽，只會帶來無盡的痛苦。
例如刃，例如他。
丹恒垂下眼睑，默默離開人群，他本想研究碗裏所謂的食物，但原本沉寂的肉竟開始蠕動，甚至翻了個面。
眼珠朝着正上方，沒有嘴巴的肉也能說話，無論是腔調還是音色，都與藍瑜如出一轍。
藍瑜：“呵呵，你竟然敢舉報我，看見我現在變成這樣，你開心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我會霸占你的身體，成為新的藍瑜，哈哈哈哈！”
嚣張的笑聲回蕩，丹恒把碗整個蓋過去，響動戛然而止。
他又再次掀開，咒罵聲接着傳出。
“你有本事別蕩，反正你肯定忍受不了，我勸你還是吃了我比較好，不然哈哈哈，你猜猜看，你會不會忍不住，去把你的同伴吃了？”
丹恒擰眉：“我不會這麽做。”
藍瑜模仿着其他人：“我不會這麽做，我才不是這種人，滾，我不想與你廢話！哈哈哈，你以為——這麽久以來，像你這樣說話的人還少嗎？”
“我們是一整個集合，我們是擺脫不掉的蛀蟲，你所謂的意志只會被蠶食，實話告訴你吧，‘藍瑜’早不單單代表一個人，你在與衆多意識的集合體作對！”
作為反派，藍瑜繼承經典話多的毛病，但他的确有這個資本。
丹恒的雙手正不受控制顫抖，他正在渴求，希望能吞下眼前的食物，借此飽餐一頓。
但千鈞一發之際，刃遞來一把手術刀。
無需任何猶豫，丹恒倏地刺入眼球之中，将食物殘忍分解。
變成小塊的食物仍在蠕動，甚至聲音出現重疊，宛如數人同時吟唱。
“你抗拒不了的，快吃吧，吃下去就好了，何必和自己過意不去呢？”
“你究竟再糾結什麽？看你這麽痛苦，我都過意不去了，呵呵，就放心好了，你不會絕對自己的意識被吞噬，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
“你甚至自己都不會意識到，某天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眼前的景象足以磨滅理智，更何況解餓度無法緩解。
本身，丹恒所需要忍受的饑餓，也是其他人的幾百倍。
刃醫生沒有給予“手術”的肉塊，丹恒的進化是缺乏營養的，時至今日，他想要忍耐也變得尤為艱難。
聲音不停環繞在耳畔，丹恒無力趴下，恍惚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靠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