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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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雨瓷是誰,帝後最寵的女兒,平日早就養成了一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怎會因李允的三言兩語就輕而易舉打消念頭。
只見她不留一絲情面地推開攔在她身前的手臂,“給我閃開。”
在她進來的瞬間,寇蔻驚慌失措下,慌不擇路地摘下帷帽,将臉埋進了謝無虞寬闊的脊背上,起碼在她眼中,把臉藏起來可比這帷帽安心多了。
背上傳來急促的呼吸,透過不厚的布料,謝無虞能感受到她的嘴唇,此刻正惶恐不安地顫抖着。
若妹妹還在世,當與她年齡相當,她們本都不應遭受這些。
思及此,轉身用大手護住寇蔻的腦袋,看也未看李雨瓷一眼,給她留下一個清冷背影。
寇蔻聞到謝無虞手上有一股清茶香,應該是剛才喝茶是沾上的,怪好聞的,寇蔻忍不住嗅了嗅。
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很暖,寇蔻有些不明白謝無虞轉過來做什麽?他轉過來,她心裏更緊張了,但她還是乖巧地趴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寇蔻貫是閑不住的,許是有人罩着,現下又有恃無恐起來,微微揚起頭,卻意外看到謝無虞隐匿在領子底下、若隐若現、凸起的喉結。
謝無虞每說一個字,喉結就滑動一下,寇蔻覺得有趣,眼神也跟着動來動去。
“不知公主為何闖入此地?”
聲音冷淡又疏離。
李雨瓷無論去哪裏都是衆星捧月,從未有人敢這般對她,此刻聽謝無虞不留一絲情面地發問,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羞恥感,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頭上振翅欲飛的鳥雀金釵低垂着頭顱,早沒了平日趾高氣昂的氣息。
李雨瓷十分生疏地道歉道,“是,是本公主的不是,打擾了世子,望世子莫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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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謝無虞依舊沒轉身,脊背挺直,單手護住寇蔻的腦袋,李雨瓷垂眼瞥見謝無虞懷中護着的人明顯是一名女子,內心的嫉妒像熊熊烈火要把她燒滅。
李允難得見到李雨瓷如此狼狽的模樣,嘲諷地勾了勾唇角,這才上前假意替她解圍,“阿瓷,咱們先出去,給無虞和這位姑娘留些空間,別擾了兩位的雅興。”
雖然他也很想看看能讓謝無虞金屋藏嬌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樣,可若是他今天這樣做了,那厮明天就要找他算賬。
謝無虞這人,屬于他的,別人不能窺視半分。
兩人從雅室出來來到樓下時,迎面碰見宋安和宋嫣兩人,身後還跟着一衆奴仆,宋安沉着一張臉,見到李允二人。
匆匆彎腰行了個禮,“老臣拜見公主、四殿下。”身後的宋嫣跟着安安靜靜行了個禮。
李允見他們這急急忙忙的陣仗,似乎有什麽大事,遂随口一問,“宋太師這是?”
李允在皇帝面前不得寵,宋安是個逢高捧低的,也不怕得罪他,言簡意赅道,“這是老臣的家事,恕老臣先行一步。”
李雨瓷本欲離開,眯眼看着宋安幾人去的方向。
那是謝無虞所在的雅室,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
屋內二人見人終于走了,寇蔻忙從謝無虞的懷裏退出來,耳尖紅紅的,但她的視線總忍不住往謝無虞的脖子處飛。
謝無虞注意到她的視線,垂眸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裳,藏起如玉脖頸,溫聲道,“他們走了,可以出去了。”
他的話音一落,“嘭”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
宋安見到屋內的兩人,當下愣在了原地。
屋內兩人并肩站在一起,一個容貌嬌豔,一個豐神俊朗,單從面相上來看,是極為般配的。
宋嫣是來捉奸的,此刻看到被捉奸的男子樣貌竟如此不俗,又想到那世子也是對寇蔻關懷備至,個個兒都對寇蔻有意,她內心越發不平衡,所有的一切當圍着她轉才是。
可自寇蔻回來後,一切都慢慢地變了。
宋嫣搶在宋安面前開口,睜大眼睛,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大着聲音想将此事鬧大,“姐姐,你已經和世子定下婚約,怎能又和別的男子在此相會?”
“你這是,你這是将咱們家往火坑裏推啊!”
宋安聽完,臉色更是沉的能滴出水來,他對這女兒沒什麽感情,可現下她做出這等有辱門風的事,如阿嫣所言,不出明日,宋家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躲在門外的李雨瓷,聽清裏面的對話,世子?婚約?難道傳言謝無虞和宋家定了親是真的?
只是那宋嫣為何又多出一個從未露面的姐姐?這麽多年,從未有一個男子能像謝無虞那般,僅憑一個背影就讓她如醉如癡。
捏緊手中的帕子,眼神一暗,既然她遇到了,她是絕對不會如此輕易放棄的。
李允也在屋外,裏面的對話自然也聽清了,原來并非是什麽金屋藏嬌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笑了笑搖着扇子晃悠悠地下了樓。
……
屋內,寇蔻原本就不喜這強塞給她的婚約,況且過去十多年裏,她連宋家一口點心都沒嘗過,心裏累積的怨氣在此刻盡數爆發。
寇蔻也大着聲音吼了回去,“那婚姻是父親你們定下的,憑什麽你們讓我嫁誰我就嫁誰,你們從未問過我的意願,接我回來,不就是讓我和那什麽世子成親嗎?”
寇蔻越說越覺得委屈,紅着眼眶,“回來那麽多天,我都快高熱燒死了,你們呢?來看過我一眼嗎?你們又算什麽父母呢?”
吼完後,似乎覺得還不夠,快步走到謝無虞面前,大有一股豁出去的氣勢,緊緊抱着謝無虞的腰身,“我不管了,你們想如何就如何吧,想把我沉塘也好,浸豬籠也好,我死也要和這位公子在一起。”
寇蔻此刻就像個小爆竹,一點就炸。
謝無虞倒是被她這一番動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不知,她的性子竟然這麽虎。
宋安身居高位慣了,在宋家更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此刻寇蔻這般忤逆他,當着一個外人打他的臉。
只聽他不帶一絲溫度地吩咐身後的奴仆,“把大姑娘帶回去,關幾日,她什麽時候想通了再放她出來。”
又眯眼看着面前的謝無虞,“至于他……”
話未說完,謝無虞挑了腰間的玉佩,蹲下身将玉佩挂在寇蔻纖腰旁,“別怕,無人能傷你。”
寇蔻把刻有“安”字紋樣的玉佩攤在手心,仔細看了看,“這玉很值錢的,你不留着,給我做什麽?”
宋安聽後,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枚玉佩上,眼中滿是震驚,震驚過後,慌亂扯着宋嫣行禮。
“老臣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世子在此,還望世子贖罪。”
聖上未下旨,謝無虞還未承爵。
此刻宋嫣聽說面前的男子竟然就是那國公府的世子,剛嚣張起來的氣焰也滅了下去,跟着宋安行禮。
謝無虞行至圓桌前,語氣淡然卻不容置喙,“既如此,太師和二姑娘還是先回去罷,至于大姑娘,我會親自送回來。”
謝無虞這是明晃晃地在嫌他們多事兒,趕人了,宋安無奈,只得帶着宋嫣先行離開,不過,離開時的臉色比來時的臉色更加沉重。
……
兩人走後,寇蔻腦子都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謝無虞出神,眼神像密林深處被獵戶困住的小鹿般,天真又迷茫。
待反應過來後,寇蔻才明白,這人就是從小與她指腹為婚的世子,可她為什麽不早些告訴她真相,他就是世子呢?
還看着她出醜、幹着急,心裏憋着一股氣,寇蔻扯下腰間的玉佩,毫不客氣地扔向謝無虞。
一聲清脆的響聲,玉佩砸到謝無虞面前的茶盞,茶盞被打翻,茶水四溢,謝無虞臉上、身上都被濺了些水。
屋外樹靜風止,屋內更是一片寂靜,寇蔻心裏有些慌。
她沒料到謝無虞竟然沒躲開,看了看他緊抿的唇瓣,有些心虛道,“我不是故意扔你的,我只是想把玉佩還給你。”
謝無虞也不惱,他大了她整整八歲,還不至于對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動怒。
謝無虞平心靜氣地看着她,而後攤開手心伸到她面前,“有帕子麽?”他的臉上還滴着水。
沾了水的臉多了一絲明豔的魅惑,少了幾分清冷。
寇蔻看得臉一紅,把帕子往他懷裏一扔,眼睛不再亂轉。
“喏,給你。”
和他素色的帕子不同,這錦帕是胭脂色的。
帕子上還沾了些寇蔻身上的石榴香,謝無虞準備擦臉的動作一頓,想起她生病時撲到在自己懷中,身上也沾了這味道,當時他還特地沐浴過。
擦完臉後,謝無虞又将着帕子把玉佩上的茶漬擦得幹幹淨淨,而後将帕子随意一扔,起身又将玉佩挂在寇蔻腰間。
他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但此刻他覺得有必要對面前這個小姑娘說些什麽。
“未告知你我的真實身份,一來,乃因你從未詢問過。”
“二來,那日你起熱時,我和府醫來看望過,以為你的婢女會告知你我的真實身份。”
可現下看來,顯然沒有。
說到這兒,他忽地又想起什麽,看着面前安安靜靜的少女,問她,“你可曾記得發熱時做了何事?”
寇蔻自然不知她做了什麽,但她記得她夢見了寇淮,遂搖了搖頭。
謝無虞見她不記得,也不打算強迫她想起,只是被人當做“爹”的感受并不怎麽美妙,他還不想要那麽大的女兒。
玉佩重新挂好後,謝無虞屈指彈了彈玉佩,玉佩輕輕晃了晃,“回吧,別再用它扔我了。”
寇蔻先他一步走到樓下,她一走,屋內的清甜香散了大半。
臨走時,謝無虞鬼使神差地将那被浸濕的帕子揣進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