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沈嬌翕動着嘴唇,正欲從腦海中揪出一個合适的理由來搪塞過去,忽而瞧見了顧如霖身後的一個侍從。

沈嬌覺得那侍從有些面熟,仔細一看,他生得粗鄙不堪,嘴角有着一顆黑色的痣,赫然竟是沈嬌夢中、跟着顧如霖來潑油在他身上的那人。

沈嬌頓時被吓住,他後退一步。

顧如霖似乎是看出了沈嬌的害怕,笑道:“劉元,還不快去扶着點沈公子,他身體這般嬌弱,等等又在禦前昏過去了該如何是好?”

那臉上生有黑痣的、名叫劉元的侍衛快步走過來,他本就長得駭人,此時竟是朝着沈嬌咧開嘴笑,顯得更加可怖。

劉元道:“沈公子……”

和夢中無一的聲音,驟然讓沈嬌回憶起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不要過來!”

這句話說得有些輕,站在遠處的皇帝陛下沒有聽見,卻是切切實實地傳入到了沈嬌身邊人的耳中。

沈嬌吓得幾欲摔倒,險些禦前失儀。

幸而秦兆走了三兩步過來,扶住了他。

沈嬌翕動着嘴唇,面色也吓得蒼白了些,他的手腳泛起冰涼,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兆先一步替他回答了。

“沈嬌先前遇襲受驚過度,又淋雨趕來太昭寺求援,先前有病骨糾纏,自是舊傷複發了。”

秦兆淡淡道:“氣色不好,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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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霖嘴角揚起的那抹狀似關切的微笑變得尴尬起來,他平複嘴角,遲遲才緩過來。

又過許久,他平複的嘴角不住下彎,顯得很是不悅。

秦兆在這裏他不驚訝,秦兆出言為沈嬌解釋,卻是顧如霖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不獨顧如霖想不到,沈嬌也是沒有想到。

秦兆的視線斜瞥過來,瞧他一眼。

沈嬌頓時仿佛洩了氣,他悶悶地咳嗽一聲,說道:“回陛下,是如此。”

皇帝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心疼的神色,旁邊善于察言觀色的太監早就看出來,叫手下去太醫院請人來又吩咐着抓藥了。

老皇帝嘆了口氣,要說什麽,卻仿佛礙着顧如霖和顧夫人在此,沒什麽話說。

只是,皇帝都派來了藥抓,一旁的顧夫人卻不為所動,她盯着沈嬌,眼神中流露出來的,不是對于親子的疼愛,倒是——

刻骨的仇恨。

沈嬌注意到了來自顧夫人的灼熱目光,他本是驚訝,在感覺到那目光中的惡意時,也是恍惚許久。

沈嬌仍舊記得自己前世的待遇,被帶到顧家後,他被塞進一個窄小的茅屋,顧家的人不喜他這個親子,甚至故意陷害他進入牢獄。

又是怎麽樣的仇恨,會讓顧夫人厭惡自己這個從未見過被調換錯的親子呢?

顧如霖在此時開口說道:“沈公子本就身體不好,此番受到驚吓,也是可憐。願祖宗庇佑,早日查出真相,給沈嬌一個公道才好。”

但是誰也沒有提出,這事情因為查到顧家,已經被皇帝陛下翻盤了。又怎麽會公道查明?

沈嬌垂下眼眸,說道:“嗯。”

氣氛稍許陷入沉寂。

也就在此時,廂房內傳出一人的笑聲。

鎮北侯笑得大方,先前沈嬌報告上書的奏折倒是有說是回京述職的虞承宣殺死了那夥匪幫,帶人救了他,現下,幾人都是沒有驚訝。

老皇帝笑起來,他拍了拍手,說道:“阿宣也回來了。”

虞承宣的軍靴踏出門檻,他身形挺拔,步伐铿锵有力,亦是帶着一身凜冽勃發的戰意,笑道:“陛下,現下北疆局勢稍定,臣思鄉急

切,因而不得不告書一封就先行啓程。”

“無妨。”老皇帝揮手,說道,“鎮北侯這十餘年立下的戰功,可謂彪炳千秋啊。”

虞承宣低頭行禮,說道:“陛下過譽了,北疆戰事能夠平定,還是陛下洪福齊天所勞。”

二人一來一回,倒是誇得老皇帝眉開眼笑,笑得臉上的皺眉也擰起來,他顯然很是受用。

虞承宣走到老皇帝身邊,在與鎮北侯交談為先,老皇帝倒是忘卻了剛才沈嬌的異樣,揮了揮手,叫人去請來太醫為沈嬌診療的事情吩咐下去後,他便與預測商量起軍務來。

這事,顧夫人這等女眷是不該聽的,她面露難色,站在遠處。

顧如霖卻是跟在老皇帝身邊,伺候着,一舉一動俨然不是個尋常的皇子該做的,隐隐透露出野心。

老皇帝與虞承宣邊走邊聊着,到底是商量軍務,很快住持就整出一間上好的廂房,沏好了茶,請人帶着皇帝陛下和鎮北侯殿下過去。

顧如霖走前瞥了一眼秦兆,似乎是示意秦兆與他一起,卻見秦兆站在原地,巋然不動,他不由得瞪了一眼沈嬌,随後便轉身,就在這時,忽然有幾個官吏拿着文書過來,攔住了顧如霖。

顧如霖奇怪地“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秦兆。

秦兆從官吏手上接過文書,淡淡說道:“查到劉元與匪幫勾結。”

顧如霖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連帶着站在一邊的顧夫人也有些惱火。

顧如霖看着秦兆,問道:“你忘了你對顧家的承諾?”

秦兆平靜回道:“秉公辦事罷了。”

“查出來的信件很多。”秦兆說道,“劉元與西地官員勾結,意圖私吞赈災銀兩此事,也該禀明陛下查辦了。”

劉元是顧如霖的侍衛,他所做的事,顯然是顧如霖示意的。

顧如霖聽得心驚,他不再說什麽,任由身邊的侍衛被官吏帶走。他一揮袖,也是走了。

顧夫人也是驚訝,近些年來,自秦兆中狀元後,顧家以恩情為挾,是為秦兆替顧家謀劃,她也沒想到秦兆會在此時翻臉。

眼下這處只留着顧夫人、沈嬌和秦兆三人,确實氣氛有些冷清。

顧夫人雖說是沈嬌生母,但是二人并不親近,甚至因為前世的遭遇,沈嬌對她有些又怕又恨。

剛剛目睹了顧家二人和秦兆的争吵,沈嬌倒是不明所以,但是現下,他看見顧如霖身邊那個叫劉元的侍衛被帶走,也是安心許多。

不過,他還是一見到秦兆就覺得心慌慌的。

他也想不出來,秦兆這般做的意思,肯定不是為了自己,大概就是、就是秦兆口中的秉公辦事。

一顆本來平穩跳動的心在胸腔裏,好端端的,卻是加速跳動起來,沈嬌知道這不是喜歡,反而是有些難過和慌亂了。

沈嬌越是慌亂,就越是想哭,他的眼框中淚水不住地打轉,鼻子發酸,為了掩飾這般的情緒,沈嬌轉過頭,将懷中的經書抱得更緊。

沈嬌小聲說道:“我、我也先告辭了。”

沈嬌快步走開,他能夠感覺到秦兆和顧夫人的視線同時停駐在自己身上。

一種眸光惡意,另一雙眸中,卻是神情複雜。

沈嬌走着,忽然小跑起來,跑了一段,他以為自己甩開人了,才停下來,慢慢走着,一邊大口喘息使得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也就在這時候,沈嬌聽到了自己身後,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沈嬌猛然回頭,看到不遠處站着的秦兆,一時間猝不及防,吓得懷中捧着的經書都掉了,紙張飄飛起來。

秦兆緩步走來,他比沈嬌身量要高上許多,沈嬌又疏于鍛煉,到底是身嬌體弱,饒是小跑着,也沒能甩開秦兆。

見秦兆過來,沈嬌陡然一驚,他仿佛被吓到了的兔子一般,剛才在老皇帝面前還想要反駁秦兆的心思轉瞬間變得無影無蹤了,現在的他,只想逃開,不要再碰見秦兆了。

但是,沈嬌卻沒有跑出一步,就被抓住了手腕。

那捏住他手腕的手,力氣極大,像是刻意的,沈嬌覺着,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紅了。

“秦兆!你幹什麽!”沈嬌急沖沖地朝他喊道,仿佛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疼死了。”

沈嬌擡起頭,急得落下淚來,水珠劃過他眼尾紅痣,叫秦兆忽而松開了雙手。

秦兆握緊了自己的手,他深吸了口氣,仿佛是按耐住什麽。

沈嬌見他神色複雜,本想快步離開,卻想到剛才秦兆的舉動,竟是無意識地停下來,想聽那人再說些什麽。

秦兆的臉上仍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有些猶豫,他說道:“不做什麽……”

“……只是想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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