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他是顧貴妃與一個侍郎私通所生的。
父皇早就知道這事了。
那二十年的皇宮生活,有什麽意義?
沈嬌又想到,父皇也早就知道顧如霖是他的親生孩子的。
所以,父皇對他不抱有任何期待,任由他蠢笨,由着他荒廢功業,到他鬧出醜事,天下皆笑的時候,父皇也沒有反應。
因為他本就不是皇子。
父皇子嗣稀少,除了沈琛和他,其餘的孩子多數生病早夭,因而父皇年年帶着他和皇太子去太廟祈福。
每一次,父皇都看着他,笑道希望他長命。
分明從一開始,就是假話。
沈嬌垂着眼眸,自從知道那消息之後,他便一直這樣失魂落魄,好似什麽都難以讓他高興起來。
連什麽時候聽完了沈琛所說的,被人送回去也不記得了。
太子殿下送到太昭寺的鳥兒,沈嬌無心逗弄,只整日呆呆地坐着,望着那籠中的幼鳥。
沈琛當日便試探過,只是沈嬌着實無力應付,僅有的幾句應答也是不鹹不淡、心不在焉。
沈嬌不哭不鬧,卻反而不尋常,沈琛知道他愛哭,遇到這種事情,沈嬌該是哭的,而如今沈嬌只是沉默着。
如果是撲到人懷裏哭一頓,想來情形會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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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琛心想,若是知道沈嬌會是這個反應,那麽說什麽,他都不會告訴沈嬌這件事的。
……
鳥雀在籠中蹦蹦跳跳的,發出啾啾的叫聲,不時停在枝幹上,用烏溜溜的眼珠打量着沈嬌。
沈嬌方回神,他支撐着桌面,恍惚了好久才站起身來。
他覺得是小鳥餓了,便去抓了一把谷物,将籠門打開些,将手掌伸進去。
鳥兒吃得有些急,不一時将谷物吃盡了,又因此啄到了沈嬌到手掌。
有點滴血珠從沈嬌掌心的傷口溢出,沿着他的手掌下滑,描出了一道細長的血痕。
沈嬌以前最怕痛,現下卻沒能反應過來,直到血珠落到地上,他才反應過來,輕輕地“啊”了一聲。
此時,恰好有人開門進來,見到他受傷,也是怔住。
“你手上有傷。”
沈嬌轉過頭,見到是秦兆,亦不想多話。
自從那次見面之後,沈嬌就少有碰見秦兆的時候。
秦兆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口,也不進來,只是天氣漸冷,這般開着門,寒氣便一陣陣逼進來,吹卻了屋內暖爐的熱氣。
沈嬌翕動着嘴唇,好久才說:“冷。”
秦兆将門關攏,卻沒有走,而是向他走來。
沈嬌靜靜看着秦兆。
沈嬌的面色有些蒼白,唇色也有些淡,仿佛心中有疾,遠遠地就能瞧出他的虛弱。
秦兆走到他身邊不遠處,将那個買下來的香囊放在桌面。
淡淡的幽香傳來。
秦兆沉默許久,說道:“……它能安眠。”
沈嬌回道:“我屋子裏能安眠的物什,有許多。”
語畢,他擡起眼,問道:“你重金買它做什麽?”
秦兆遲遲才回答:“沒什麽。”
顯然是不想與沈嬌說明。先前那次,是沈琛派人去與秦兆說的,而秦兆并不知道那時沈嬌就在沈琛身邊,早就知道秦兆要買那香囊的理由。
沈嬌說道:“不嫌俗氣了?”
秦兆搖頭,又是一陣沉默後,他避開那個話題,說道:“聽聞你最近不好。”
實際上,秦兆還有許多話未說,例如沒有沈嬌陪伴,他自己徹夜難眠,也過得差勁,又因為那個夢而不敢來見,現下倒是怕再被沈嬌趕出去。
比如說,他很是擔心,卻是說道:“并非專程前來。”
沈嬌說道:“那你走。”
秦兆不動了,裝作沒有聽見。
沈嬌忽然像是被秦兆惹怒,他心中本就因為父皇的事情生起許多傷感,現下秦兆卻又來叨擾,他便是嘲道:“我那香囊是被人偷走的,你還這麽閑,偷了我的香囊再自己還回來?”
雖說沈嬌知道不是秦兆拿的。
秦兆說道:“……不是。”
他移開了視線,聲音有些幹澀,說道:“聽聞你的生宴要到了。”
“是呀。”
沈嬌的語氣依舊很差,他裝作兇巴巴的樣子,說道:“和你什麽關系!”
沈嬌心想,知道了那件事後,他就明白,反正也沒有誰期待他的出生。他連自己的父母也沒能見過,出生以來得到的是一個偌大的謊言。
秦兆盯着沈嬌,忽然說道:“你哭了。”
沈嬌眨了眨眼,他才發覺自己的視線模糊了許多,也就在眨眼間,一滴淚沿着他的臉頰滴落。
秦兆猶豫許久,才走上前,伸手試圖将淚水擦去,卻是還沒接近,就被沈嬌躲開了。
秦兆明白,沈嬌不想再見自己。
實際上,他今日是猶豫了許久,才過來的,只因為太過難安。
現下看到這種情況,秦兆又是想起來那一日夜裏,沈嬌輕聲與他說,從此就不見。
秦兆答應了,因為他擔憂實況如夢境一般發展,今日,便是聽聞了沈嬌多日病恹恹的,有些擔心,才過來。
秦兆一如他所意料之中的,遭到了冷遇。
“……那我走了。”
沈嬌瞪着他,含水的桃花眼顯得極為惱羞,道:“你走便走,與我說什麽!”
秦兆似乎想說,卻又将話藏住了,他轉身方要離開,忽然有物什砸到了他的後背。
并不疼。
秦兆轉過身,看到了那個掉落在地上、染上了灰塵的香囊。
秦兆良久無言,卻沒有置氣,他緩緩地俯下/身,撿起來那掉在地上的香囊。
他站在門處,說道:“你看起來休息得不好,沈嬌。”
沈嬌無言以對。
秦兆說道:“你還在哭。”
他沒說過什麽情話,到底這時候連安慰的語句也說不出來,只好生硬地安慰,“別哭……”
然而沈嬌卻是哭着哭着,忽然按着桌子,他似乎是難受了,不住地彎下腰,好像是幹嘔起來。
秦兆下意識地就要過去,然而此時,大門卻被人重重地推開,身材高大的鎮北侯闖了進來。
虞承宣似乎是剛被人緊急叫來,一路風風火火,眼下便是快步上前抱住沈嬌,一同他來的,還有宮中的太醫。
秦兆站在門處,他很想進去,卻又礙于什麽,久久在門口徘徊着,可是他想到,沈嬌不想見自己。
于是他握緊了那個撿起來的香囊,将它收好,一如之前那個被沈嬌摔碎了的桃花簪子——沈嬌不想要這些曾經喜歡極了的物什了,就如同他再也不想要從前、他愛得要死要活的狀元郎了。
他三番五次地在沈嬌處碰壁,好像什麽都改變了。
秦兆心中空落落的,他到底還是轉身離開。
……
屋內一陣喧喧嚷嚷,沈嬌難受得要命,他身子骨本就差,現下幾天情緒恹恹,早就讓虞承宣好生擔心。
虞承宣本想推了軍務來陪沈嬌,但是沈嬌不肯,他怕。
現下他的反應越來越劇烈,幹嘔着,卻又吐不出來什麽,最後意識都模模糊糊,直到被人抱到床上。
虞承宣在床邊握着他的手,安慰道:“沒事、嬌嬌,不會有事的。”
太醫在一旁與他診療,沈嬌搖頭,他不想知道那個答案,卻是在之後,聽到了那太醫面露喜色,對着鎮北侯說道:“恭喜侯爺,沈公子有喜了。”
沈嬌心想,這有什麽好恭喜的。
虞承宣心疼他,每每要顧忌他的心思,以至于二人止步于親吻。
所以這個孩子,只會是秦兆的。
想來可笑,二人結親幾年,卻是在和離之後,沈嬌才查出來,自己懷孕了。
沈嬌側過身去,他盡可能地避開虞承宣的眼神,心想,到了這個地步,鎮北侯也難會庇護自己了吧。
過了片刻,那太醫出去煎藥了。
虞承宣卻是沒有趕他走,沈嬌松了口氣,他覺得這點就夠了。
然而此時,虞承宣卻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他,問道:“你在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