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在沈嬌那不算遙遠的記憶中,偶有一次,他央求着秦兆給自己畫像。
當時嬌貴的皇子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故事,說若是如此了,便能長長久久在一起,白首不離。
秦兆當時看起來似乎沒甚麽興趣,但還是在沈嬌的死纏爛打下答應了。
那是自己的畫像嗎?
沈嬌忽然想,聽描述上,大抵是的呀。
不過當年秦兆畫完後,沈嬌看了幾眼,後來沒興趣了,倒是丢在一邊再也沒拾起來過。二人和離後,秦兆難道會再将那畫撿起來麽?
沈嬌想着,忽然又記起來那日火場裏秦兆與自己說的話。
那人現在怎樣了?他生出這種疑問,然而這種疑問很快就消去了,因為他身邊的娃娃哭起來。
沈嬌轉過頭,他一時間有些無措,抱着孩子,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也是此時,乳母被孩子的哭聲引過來,抱着小孩哄着。
沈嬌看着很快就又被哄睡的孩子,他讪讪收回手,嘆氣想到他自己,或許真是不負責任。
對小孩,還是對鎮北侯來說,大抵都是。
沈嬌将信收攏,并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看了。
但是他又心想,那信是虞承宣的人拿來的,虞承宣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翻過呢?鎮北侯對于他的處置,實際上确實極為寬松,沈嬌不想結親也好,都是如他所想的,虞承宣好像只要他呆在身邊就好了。
虞承宣方才出去片刻,現下又進來,見沈嬌呆呆地坐在床上,還頗有些擔心,覺得他是想起什麽傷心事了,走過來抱住他。
乳娘也在這時,識趣地将孩子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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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嬌側身靠在虞承宣肩上,一時間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以何開口,稍過片刻才問:“北疆風光怎樣呀?”
虞承宣低頭看他,看着他的眼睛,沈嬌忽而面色一紅,好似是上學時心不在焉被夫子抓包了,他羞愧道:“別這麽看我。”
虞承宣連聲道好,說道:“之後再帶你走走。”
整日關在這宅子裏養身體,沈嬌大概也會煩悶。
“好。”
這聲答應到真正實現的時候,那孩子也已經長到兩三歲了,沈嬌被養在院裏許久,像是嬌貴的金絲雀,才被牽着手帶出去,就有些雀躍。
虞承宣帶他策馬同游,一覽北疆風光,沈嬌坐在他懷裏,二人體型相差太大,緊緊地被摟着,熱氣從接觸的胸膛傳來。
許久前,沈嬌和虞承宣在太昭寺路中重逢的景又湧上來,他心想的是窩在虞承宣的懷裏很暖和,磨蹭着找舒适的位置,但是這對于虞承宣來說并不是容易忍耐的事情。
男人的聲音在騎馬到半途的時候變得沙啞起來,沈嬌本來背對着他坐着,忽然馬停了,當沈嬌不知所措的時候,被攬着腰換了位置。
現下是正正當當坐在虞承宣的懷裏了。
沈嬌擡起眼,還有些不明所以,倒是被捉住了下巴。
虞承宣低頭,視線看起來極為兇狠,沈嬌到底是沒見過他這麽兇悍的樣子,當即軟化了,好似一灘春水一般,顫着聲音問:“怎麽、怎麽了呀?”
鎮北侯笑了聲,親了他的嘴唇一下,又咬着他的耳朵叫娘子。
沈嬌有些不明,突然馬兒也奔騰起來,比方才更快,沈嬌被颠得不行,只好緊緊地摟着虞承宣,乍一看像是挂在那人身上似的。
虞承宣說道:“那小孩都長這麽大了,還沒想好名字?”
“……嗯。”
虞承宣笑道:“不是要叫我爹,那就跟我姓。”
沈嬌又顫着聲音說好,随即被捉着腰逼着叫了聲相公,還不止一聲。
到了那日回去的時候,乳娘才被告訴那小孩有名字了,跟着侯爺姓,叫虞依。
乳娘應聲說好,鎮北侯叫她帶小孩,她也帶着孩子走了。天色暗沉,她走在離開小院的路上,只聽身後侯爺那方向傳來低低的啜泣,而鎮北侯刻意放輕了聲音地哄着人。
乳娘才想起剛才侯爺是抱着人回來的,不由得笑着想侯爺怪會疼人的。
等到那生下來的男孩長到會跑會跳能說話的年紀,沈嬌收到了皇城寄過來的信。
是沈琛寫的,皇兄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京城。
沈嬌想着,他确實也是七八年沒回去了,便有打算回去的意思,于是轉頭,想問虞承宣。
虞承宣也收到了沈琛的信,從前是皇太子,現在該叫陛下了,他眯着眼,看着上面沈琛罵他不要臉把人拐跑了,心中沒點愧疚之情,他當即就要拿筆回給當今陛下一個滾字,但是感受到沈嬌的目光,就停住了。
沈嬌問道:“我想回去看看啦,可以嗎,侯爺?”
虞承宣不想他再回到皇城——說起來,那次顧家火場,虞承宣晚來了一會,從秦兆手裏搶過來昏迷的沈嬌時,險些以為沈嬌要醒不過來,吓得一向不信神佛的鎮北侯特意去太廟上香給人祈福。
盡管太醫反複說,檢查過,沈嬌被護得挺好,什麽傷也沒受,只是被吓着了。
後來沈嬌醒了,迷迷糊糊地對虞承宣說了許多話,他那時候又認錯人,将面前的鎮北侯當成秦兆,又是哭又是罵,說到後來又哭昏了,虞承宣很是惱火,心想反正沈嬌答應了,那便把人帶去北疆。
對秦兆說沈嬌已死那事,想來有些報複的意味,卻也有虞承宣不想再叫沈嬌去見秦兆的意思。
此時沈嬌提起來,虞承宣便想起很多往事,可在沈嬌那雙漂亮的眼眸注視下,所有的不願意化成了一聲嘆息。
虞承宣說:“好,我與你一起去。”此時他的心中還有些煩悶。
但是沈嬌笑了,又主動上來牽他的手掌,于是這些煩悶在一瞬間消去了。
說要走,當日就啓程了。
到了京城後,虞承宣倒是安排二人住在京郊的別院裏,那裏寬敞裝飾又極盡繁複,還能減少沈嬌與從前人見面的機會。
沈嬌不知道他的心思,住得也是舒适,過了幾日,就帶着那小孩去找沈琛了。
乘着轎攆走到半途,小孩鬧着要下車玩,沈嬌沒辦法,也是下去。
京城街上來往行人衆多,虞依一從車上跳下,就竄進了人群中,他個子偏矮,一時間有些難以找到,沈嬌叫着仆從幫忙找,自己也喊着小孩的名字。
過了片刻,沈嬌找着虞依的時候,才發現他正停在一個糖人鋪子前,小孩看得津津有味。
沈嬌也過去,一起看着。
只是忽然此時,身旁的人都不說話了,轉過頭來,都看着沈嬌。
沈嬌被那灼灼的目光盯得哆嗦一下,才記得要拉着小孩走,忽然被人拍了肩膀。
一個老婆子指着他發間的桃花簪,焦急地道:“哎,你這不知道從哪家跑出來的小公子,怎麽還帶着這簪子?”
沈嬌不明所以,問道:“為何不能帶?”
他說着,轉頭看向四周,果然沒人頭上發簪的形狀是桃花模樣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那老婆子推搡着他,說道:“快些摘下,不然被丞相府的人看到了,那是要遭罪的!”
她這麽一說,沈嬌反而更不明白了,忽然,那老婆子不說話了,而沈嬌也聽到身後傳來官吏呵斥的聲音。
丞相府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