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會叫她小荷的沒有幾人,再次聽聞這熟悉的聲調,許嬌荷驚回眸,果見一藤衣男子立在遠處長廊中,身後的旭日映在他身,仿似鍍了一層朦胧光輝,而他眉峰微蹙,正急切的遙望着她這個方向。
看清來人,許嬌荷面露微笑,尚未應聲,他已疾步繞過長廊,來到水榭之中,望向她的目光滿是驚喜,
“小荷,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自個兒眼花看錯了呢!”
“衛大哥!”只因那日王爺曾與她提過,是以她曉得衛瑜就是他表弟,再見雖喜已無驚,依着規矩向他福身,“你的傷勢恢複得如何?”
虛扶了一把,衛瑜欣然回道:“已然大好,自白柳鎮回來之後,我被家人送至川蜀之地,那兒有溫泉可調養,休養了十個月才逐漸康複,前兩個月回到京都後也沒耽擱,又到白柳鎮去找你,可你祖母跟我說,你已然定親,讓我不要再挂念,我向她老人家打聽你家住何處,她始終不肯告訴我,這兩個月我一直在找你,卻始終沒有你的音信。”
說到此處,愁容滿面的衛瑜終于展顏,“幸得老天垂憐,竟讓我在此處遇見你,證明你我還是有緣人。”
她雖記挂着他的病情,可又想起王爺那晚酸澀的語氣,暗暗告誡自己要謹記身份,說話也格外克制,“恢複就好,這樣你就可以再練武了。”
能相見也算圓了他的夢,但衛瑜還有一事不明,“小荷,你真的定親了嗎?”
他多希望這只是她祖母敷衍他的話,期待着她能否認此事,然而她竟斂了笑容,點了點頭,“其實我已然成親。”
“成親?”震驚之餘,衛瑜頓感惋惜,忙問她嫁到了哪戶人家。
清歌感覺自己在這兒似乎不合适,便主動請道:“王妃娘娘,茶有些溫了,奴婢去換一壺。”
聞聽王妃二字,衛瑜頓時了悟!原是他太激動而犯傻,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在豫王府,所謂的嫁人,應該是嫁給了豫王!難以置信的衛瑜顫聲詢問,再次确認,
“你……嫁給了我表哥?”
點了點頭,許嬌荷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悲痛,再不敢面對,低眸不語。
仔細回想,衛瑜越發驚詫,“這麽說來,那日與我拜堂的女子……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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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看到她點頭,衛瑜震心驚情!忽覺老天太過殘忍,“怎麽會這樣?我心心念念苦苦尋找的姑娘,居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跟我拜了堂,但我卻是替旁人拜的,老天爺為何要這樣戲弄我!”
眼見他悲不自勝,許嬌荷也不知該如何勸說,輕了重了似乎都不合适,思量半晌,才與他解釋道:
“其實衛大哥不必傷感,我救你只是出于道義,并無其他念想,如此算來,即便錯過,我也不值得你難過。”
“你對我沒有感情嗎?”這一句無疑是雪上加霜,難以承受的衛瑜忽覺心間一陣絞痛,渾身發軟,站立不穩,踉跄着往後退去,他身後就是湖水,許嬌荷擔憂他掉下去,忙拉了他一把,将他扶住,
“衛大哥小心!”
她的眸中還流露出些許關切,衛瑜至今不敢相信,“小荷,其實你是騙我的,你對我有感情,否則當初也不會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那麽久,但你已成親,怕我難過才會這麽說,就是想讓我對你死心對不對?”
說到情動處,衛瑜情不自禁的抓住她手臂,驚吓的許嬌荷慌忙掙脫,“衛大哥,別這樣,你先松開!”
怕被人看到,一心想遠離他的許嬌荷一再掙紮,渾忘了身後有水,退至欄杆處險些跌落,衛瑜慌忙攬住她腰身,将她扶穩,緊張的提醒她,“小荷,別亂動!”
“前緣敘夠了嗎?”這一幕,恰巧被立在長廊中的豫王看到,不溫不火的吐出這麽一句,面上雖無怒色,聲音已是冷到了極致,許嬌荷聞聲擡眸,心驚肉跳,立馬推開他,一退三步遙!
還以為豫王會問罪,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沒過來,只是冷冷的看他們一眼,漠然轉身。
這一刻,許嬌荷只覺脊背發涼,剛才那一幕,任誰看到都會胡思亂想,即便她內心清白,只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
還以為這一世能過着安穩的日子,才嫁來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夫妻間尚無信任和感情,豫王怕是不會原諒她的吧?
明明是清朗的天,她卻覺得周遭一片灰蒙蒙,就怕她的餘生再無黎明。
衛瑜也不恐慌,望向豫王的背影盡是怨憤,“這事兒我得找他問個清楚明白!”
道罷不聽她勸說,徑直跟了過去。留下許嬌荷一個人在水榭,心亂如麻。衛瑜已然過去,她若再去只會添亂,他們始終是表兄弟,怎麽說都無所謂,她這個外人最好不要摻和,為今之計只能先回房等消息,料想豫王得空定會傳她過去審問。
許嬌荷回祖母家的那段時日,清歌正回老家奔喪,是以未在身邊伺候,并不曉得衛瑜的存在,方才她又去換茶,不知發生何事。回房後聽主子講起前因後果才算明白,頓生憂慮,
“這可如何是好?換成任何一個男人怕是都會誤解,王妃您是有口難辯啊!”
若有辯解的機會還好,就怕豫王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明知再怎麽心急如焚也于事無補,許嬌荷幹脆不再去想,讓丫鬟磨墨,到書桌前練習書法,借此靜心。
與此同時,衛瑜氣勢洶洶的跟着豫王進了書房。
冷然審視着他集怨于面的神情,豫王轉身坐于上座,聲帶嘲諷,“表弟一向謹慎穩重,今日何以失了分寸?”
“別叫我表弟!”如今再聽到這稱謂,衛瑜只覺諷刺,“梁東揚!虧我一直将你視作親兄弟,對你忠心耿耿,心事都願跟你坦白,結果呢?我早就跟你說過心屬小荷,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娶她為妻,而你居然搶了我的心上人,還配做我的表兄嗎?”
所有的風度盡散于此刻,此刻的衛瑜已然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悲憤,怨恨的眼神如鋒利的刀刃,狠狠的剜向梁東揚!
自始至終,豫王都很平靜,沒有絲毫慌亂,理直氣壯的跟他解釋着,“你只曉得她叫小荷,可曾打聽到她是哪家姑娘?你不知道,我又怎會知曉?為兄的病情你也了解,道長指點,讓我與八字相合的女子成親,這才找到了許嬌荷,而我一直躺在病床上,連她長什麽模樣都不曉得,又怎會故意與你争搶?”
實則豫王病重這些天,他幾乎每日都會過來看望,找八字相合的姑娘,甚至到安平候府搶親一事,衛瑜都知情,只是他怎麽也料不到,被選中的姑娘竟會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荷!
倘若提前知情,他必會拼死攔阻,偏偏上蒼跟他們開了個玩笑,都不曉得蓋頭下是誰,而他居然能還替他表兄與她拜了堂,奈何那公雞的腿上綁的是表兄的生辰八字,即便拜了,她也不屬于他!
“所以你想說這是天意,不怪你?”
對此梁東揚問心無愧,本是衛瑜有錯在先,他尚未追究責任,還忍怒與之解釋,已是最大的容忍,甭指望他會讨好說軟話!“倘若你認為怪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一股深沉而無力反擊的悲涼漸漸将他吞噬,此刻的衛瑜六神無主,已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陰差陽錯,表兄對他恩重如山,他又怎能将責任推給他?可心愛的姑娘被搶,夢就這麽碎了,他不甘心啊!“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再怎麽質問,上天也不會還他一個公道,正如豫王所言,“既定的事實,除了接受,別無他法。如今許嬌荷已是豫王妃,也就是你的表嫂,希望你能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生出任何非分之想,切記與她保持距離,我不希望今天的場景再發生,這回姑且念你太過震驚才會亂了方寸,若再有下回……”
沉吟片刻,梁東揚昂首睨向他,目光冷厲,“你是我兄弟,我自不會動你,但是許嬌荷,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我可不希望她的存在會離間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這是……變相威脅嗎?倘若他再去找小荷,豫王就會拿她開刀?若說方才他還在怨怪蒼天不公,感覺表兄不知情,實屬無辜,他不該怪罪,但是這一刻,親耳聽到這威脅,衛瑜忽然覺得,他這個兄長對誰都可以陰狠,并不會因為是兄弟就例外,明知他在乎小荷,才會拿這個來脅迫!
梁東揚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就證明在他眼中,小荷只是能救他的藥引而已,他其實并不在乎她的死活,對她沒有感情,那她往後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一想到這些,衛瑜越發心疼小荷的遭遇,恨蒼天不公,為何要把小荷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跟着一個打算争皇位的男人,她的下半輩子就毀了啊!
不願見小荷受委屈,衛瑜痛下決心,向表兄争取,“既然你不喜歡她,就請把她還給我,你不就是想要她的血嗎?即便她嫁給我,你再需要她的血時,我還會讓她給你的,但求表兄成全我們這對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