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浮琴

月色妖嬈中,開出一片血色淋漓的花。夏梨将殺氣石擺在櫻樹下方,東南西北四個角落各放一顆。然後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一張白絹上用鮮血寫下浮竹的名字。露琪亞也照着做了。

适合者的鮮血,和思念者的鮮血,月光,櫻樹,殺氣石,還有,寫好的名字……這下,準備全部完成了。會發生什麽呢?真的能像亂菊小姐,和浮竹隊長說的那樣,讓露琪亞見到他麽?想到亂菊小姐的表情,夏梨又突然擔心起來。不禁猶疑,這樣做……真的可以麽。女孩子悄悄側目過去,看到身邊的露琪亞用平靜掩藏住了所有的表情。

兩個人留那張絹在樹下,之後一步一步向後退去,離開了殺氣石所形成的圈子。

如果,真的像夏梨所說的,可以見到浮竹隊長……

不是不知道,即使在夢中見到那個身影,醒來的時候總是淚痕猶新。

懷念着懷念着一直懷念着。

待着的地方,看着的景色,一直都有浮竹隊長的影子。

十三番隊,從來都是他所在的地方。

他從來都在這裏,怎麽能有他不在了的想法。

就好像一直跑在迷宮裏,指示終點的那一盞燈突然滅了。

即使要在這地方迷途終生,我也寧可閉起眼睛相信它還在。

巨大的櫻樹,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風中突然落下櫻花的雨,就好像那些花都是在一瞬間就長出來。兩個人伸手擋在眼前,避過那一陣莫名的狂風。等到再度擡起頭來,就看到櫻樹下面,站着那個人。

随風揚起的羽織,皓如冰雪的長發。他的臉上,有着最最讓人心安的笑容。不是半透明的,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身體。

“浮竹……隊……長……”幾乎就在說出口的時候,聲音就已哽咽。露琪亞如在夢中,恍惚地伸手,向前走去。

“噹——”露琪亞被什麽東西猛地彈開了。是那些殺氣石形成了一個類似于靜靈廷周圍的防護壁,阻止她進一步的前行。

是這樣麽。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露琪亞垂下了手臂,怔怔地站在那裏。再也無法靠近。

“朽木,很精神阿。”浮竹看着自己的部下,彎起嘴角來笑得一如從前。

在一瞬間就崩潰了。

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再也不會聽到。

這些,最最平凡不過的問候,其實深掩在心底早變了最最銘心的蠱。

聽到了就是無法逃脫就是病入膏肓就是宣布死期到了。

不想,也不可能,舍棄阿……

無可避免的,想要你回來,浮竹隊長……

如果這是夢,可不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那樣,我就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夏梨站在一邊,看着站在殺氣石兩側的人,眼淚一顆接一顆砸下來。不知道為什麽真的不知道。好像從一開始心底就埋藏着一重接一重的悲傷。真的不僅僅是被他們的重逢打動,還有更多的,難以言喻的,悲切……早在發覺之前,就已泣不成聲……

到底……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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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不要露出那麽悲傷的表情阿。”浮竹笑,一如溫和的雨。

露琪亞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說。“是看見浮竹隊長,太開心了。”

朽木。

你是個心地善良,又堅強的孩子。

曾經的你怯于站在朽木白哉的面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然而他終究也是想要保護你想要關心你的。

賜你的姓氏非是枷鎖。

要去用心感受,他那寥若晨星的溫柔。

從今以後,再沒有我去他那裏喋喋不休你的事情了。

所以,要靠你自己了阿。

“關于你的哥哥,朽木白哉。你一直都是他的驕傲。所以,不要太過謙卑。”

“是……是……”露琪亞垂下頭,緊緊咬牙。

“還有,如果是我的話,不用擔心的。我也知道,你有勇氣去面對一切的。”

“隊長!”露琪亞猛地擡頭,眼角是未曾幹涸的淚痕,“十分感謝您!我一定會繼續努力下去的!會好好修行,認真地工作,做一個優秀的死神!不會辜負隊長您對我的期待!我也會更加努力,成為大哥的榮耀!我要讓他,更加,更加的因我而驕傲。”

這些話,想說很久了,但我從未說出口。

因為等到我想傾訴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聽不到了。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表達出來。

就算是最後的機會,即使知道說與不說其實無關生死,我也依然感謝上蒼。

我想讓你安心。

一如你曾給我的感受。

浮竹看着自己的舊部紫色的眸中映出月色清凜的光,深斂悲切的面容也一點點恢複了往日的神采,認真執着地喊出那些句子,終于是寬下心來。

“我知道了。”

這樣就好。

要振作起來。

不管發生什麽,時間不會靜止不前。

與其說束縛住自己的是噩耗,不如說是自己的心。

你的心意,我已經聽到了。

所以,遏止住那些百轉千回難以言宣的悲傷吧,

我希望看到的,是笑容阿。

“我有一句話,要對黑崎你說。”浮竹把目光鎖在了站在一邊的女孩子身上。

夏梨睜大眼睛。我?

“記着,如果不是我們自己提出的要求,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看到這個儀式。”

“到底……會發生什麽……”

櫻花突然在夜空中瘋狂地無風自舞,仿佛要那滿樹的櫻瓣都要在這瞬間落盡。不祥的預感猛地覆上夏梨心頭。這樣的決絕,不惜揚盡每一片花瓣都要獻一支最華麗的舞,不留後路。夏梨睜大眼睛,只感到一片慌恐。

這簡直……就像是……

要獻上自己性命般的……

“好像,沒什麽時間了,該說再見了阿。”浮竹擡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櫻樹,接着将目光投向露琪亞,他的身體從腳開始,正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浮竹隊長!……”

浮竹伸手止住露琪亞的話頭。“朽木,聽我說,”

每一秒鐘,都比上一秒鐘變得透明……

“你的笑容永遠比眼淚更好看,”

呼吸都快要窒息了……

“所以,以後想起我的時候,要微笑阿,”

心也快要碎了……

“那樣的話,我也會……”

……

帶着笑容的那個人消失了。聲音也就此沉寂下去。如此真切的。時光仿佛也在那一刻,終止。櫻樹上的花早已零零碎碎落得一片空曠一如先前。有突如其來的風烈烈吹皺兩人的衣衫,卷起那寫着浮竹十四郎名字的絹飛得不見。結束了。

就算是夢,也終有醒來的時候。

時間到了。

想說的話也都說完了。

于是該說再見了。

是吧。

“浮竹隊長,再見。”

夏梨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在她們身後,遠遠站着一名金色卷發的女子,雖然發不出聲音卻淚流滿面。

真的需要做到這種程度麽,浮竹隊長?

可話說回來,如果能夠讓我再見到他一面,

縱然如你一樣灰飛煙滅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也不在了。

我心裏滿滿的都填着他的思念。

只可惜想再見他一面都無從着手。

我從未像現在這般地,思念于你,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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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梨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團。她忘不了松本亂菊的表情。是的,後來亂菊又曾來找她。而她也從亂菊那裏,确定了浮竹十四郎已經真的消失的事實。原來,被其他人見到,結局就是消亡。真的是這樣。是的,半魂本不是輕易能見到的東西,違背了自然規律,那是代價。

該說是,應當慶幸還有最後傾訴的機會,好過于在孤獨漫長的歲月裏郁郁終了。

亂菊的神色很平靜,但夏梨可以肯定她眼裏滿是絕望。

那深喑刻骨的絕望,你根本無從遮掩。

女孩子覺得自己很清楚。

亂菊非是對浮竹的離去而痛心疾首,畢竟那是他的選擇。

她是因自己的無力前行而苦笑而憂郁。

她想見市丸銀吧。

想見吧。

「你,會,願,意,見,他,一,面,然,後,消,失,麽。」

像浮竹隊長一樣,将最想說的話,說出來,或者僅僅是見他一面,然後永遠消失?

「誰?」

「你,想,見,的,人。」

亂菊沉默了下去,然後慢慢的拼出一句話。

「如,果,能,的,話。」

與其什麽都見不到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無止無休的思念,倒不如拼盡全力去傳達,縱然之後消失也沒有什麽。我們,本就是已死的靈魂。更何況身為死神,也早已見慣了生死。區區一個消失,有什麽好怕的呢。

亂菊輕輕眯起眼睛來笑一笑。只是寬慰對面女孩子糾結的眉心。

做不到的吧。這樣的身體,無法拿起筆寫下你的名字。那個儀式,是辦不到的吧……

想幫他們,即使他們無法見到彼此。夏梨猛地發覺自己還沒有在這座城市裏見到過市丸銀。決定了,要去找他。為了亂菊小姐。畢竟,只有我才能跟他聯系上,不是麽。夏梨暗自苦笑了一下,我也有在一直試着去找你阿,日番谷冬獅郎。你又在哪兒。

街角處有半透明的衣衫自陰影中輕輕隐去。

你為什麽還是不想放下我,夏梨。

我還是覺得……不見你的好……

因為你也是個執着又執着的人。

我不希望你因一時沖動,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不是為我,是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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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回憶在他的腳下生滿铿锵絕望的花。那些他平日不想也畏于去觸及的東西,終于在無所适從的情況下,反覆磨難。有初春的薰風平靜穿過他半是透明的身體。銀色發絲的弧度在陽光下反射出一抹細碎的光。他支着下颌,坐在四下空寂的橋頭,嘴角是經年累月也未曾改變的笑容。

從她睜開眼睛,那灰藍的晶眸在瞬間就奪去了自己的視線,到她揚起眉漸漸展露笑顏,愛了這笑容記了這笑容然後離開這笑容,再到若幹若幹年後在那圓形的建築群中重逢,昔日的小女孩已容顏絕世傾國傾城,然後是那雙染着震驚和絕望的眸子,怔怔看着自己再一次離開,等到空座的又一次重逢,終于明白那耀目的光芒從未抑止,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愈加明烈。全都是那個影子。

一片漆黑中的明。

是因為,我心裏都是你的思念吧,

所以連腦子也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

只有你一颦一笑的在那裏翻騰。

我和你,從不是戀人……

他将頭輕輕偏了一個細微的角度,嘴角向上揚了幾分。

……可還能是什麽呢。

我一直都是想讓你,遠離危險。

可你一次又一次追在我的後面,最終落得這樣的田地吧。

你可……真是個傻瓜吶,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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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不是真的會是場輪回。

人類死亡,之後成為魂魄;死神死亡,之後成為半魂;那麽再然後呢。會不會像一個環一樣,最終還是可以回到人類?也許這幾種狀态就像天平,永遠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态。

誰知道呢。

黑崎夏梨在空座的街道中奔跑着。耳際是呼呼的風聲,孤獨又寂寞地在她的耳邊吹出聲響。她的視線焦灼地劃過城市的很多個角落。然而總是有更多的地方在等着她奔跑上前。她在尋找市丸銀的身影,當然,也是在找另一個人。

影子在地上拉出長長一道線。她擡起頭就看得見那一片攝人心魄的殘陽。

沒希望沒夢想。只有寂寞铿锵開出遍地鮮紅的花。

可是。我不相信絕望。

在我的字典裏我不想看到這個詞,盡管它一直都在。

我努力地繞過它無視它唾棄它。

我堅持告訴自己沒有吞噬天地的無限黑暗,也沒有晴空萬裏的大雨滂沱。

總會有人帶着耀目的光華卓然立于自己的身側,

家人也好朋友也罷,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們拉住自己的衣袖,說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吧,我們會幫你的,夏梨。

我一直都記得他們的光明。

她猛地轉身,目光中是一角朦胧的衣衫迅速從轉角掩去,蒼白如雪。夏梨站在那裏,睜大了眼睛……是錯覺,全身的血液都凍結成冰,四周的光線全部消失。天塌地陷。

不,并沒有看清那是誰。只是一角衣衫罷了。

可是……

怎麽可能不知道。怎麽可能阿。

在這個地方,自己在任何半魂眼中都不過是路人甲的身份,有逃避的必要麽。

除了你。

日番谷冬獅郎。

夏梨愣了一下,緊跟着那片雪白跑進深巷。目光所及處只是一片寧靜。有突兀的風刮過,連心都快要凍死了。女孩子輕輕顫抖起來,垂下的手緊緊地攥成拳。

“我就這樣的讓你厭惡麽……即使就快要見到你了,卻還是要跑掉。是要離我越遠越好是吧!”

剛剛還在堅定着的信仰,嘩啦一聲就支離破碎。

再怎麽欺騙自己也該有個限度。該醒醒了,夏梨。

是誰會站在身邊了。是誰會對自己微笑了。

其實是一直以來都未曾發覺的刻意的逃離吧。

你是剛剛才知道麽,其實一直都是吧。

夠了,夠了阿。

“果然是我一廂情願的開始,所以也必定該我一廂情願的結束吧。好阿,很好,可以,我接受!何必一直這樣的躲着我呢!鬧得彼此都不愉快!一直都不明白的人果然是我阿!這麽長時間一直讓你困擾着還真是對不起阿!”全然顧不得其實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聽得到自己的話,女孩子越說越激動,到後來幾乎是在大喊大叫。

回應她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靜谧。有惡魔伸出爪子,剛好夠上了絕望的邊角。來吧,一起被黑暗吞噬吧。有誰的聲音在耳邊喃喃低語着你只有一個人,魅惑又絕望。

只有一個人哦。

沒人安慰你沒人理解你同樣也沒人會支持你。

夏梨終于安靜下來,靠着牆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她把自己埋進臂彎裏,把視線鎖進一片黑暗。她緊緊咬牙不想流淚,可拼盡了全力也無濟于事。真是不争氣阿,太難看了。

是我把感情強加于你了麽。

所以一直以來其實都是我的錯麽。

讓你徒增煩惱,反感到繞道而行了麽。

那麽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站在這裏吧。

只會帶來一場一場麻煩甚至浮竹隊長都因我的原因才永遠消失。

我本以為可以幫助你們結果帶來的全都是災難麽。

這教我怎麽可以原諒自己。

所以說……

我還是離開的好吧。

即使贖不回之前的罪,至少不會再加多。

夏梨咬緊牙,抹去臉上的淚痕,慢慢站起身向來路走去。

我發誓,不再打擾你。

然後。再見。

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每一寸的移動都沉重,尖利地刺破誰的心。又是誰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壓住額角一遍又一遍的搖頭,因為心裏某個人幹淨清澈的思念中突然流進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他一遍一遍說着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只可惜他連表達都艱澀到無從下手。

誰也聽不到。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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