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尋樟

自夏梨在某一天推開現世的家門起,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老老實實的上學,踢球。把自己交還給原來的生活,仿佛什麽都不曾改變。

本來就只是個小女孩,就該過那些正常的日子。什麽魂魄,什麽死神,什麽屍魂界,跟她有什麽關系?!她現在可還是個大活人呢。就算身為半魂的适合者,又需要急在這一時麽。等她死後,真正去了屍魂界,再去進行那些個所謂的研究不行麽。

浦原喜助也并沒有表示什麽,他當然知道夏梨回來了。可她不說,他也不打算問。畢竟夏梨所涉及的領域,終究是自己無法插手的。她經歷過什麽,考慮過什麽,無法感同身受的他是沒有資格去過問的。

所以當浦原丢下這句有什麽需要請盡管來找我之後,夏梨只是平靜地說了句抱歉,擺了擺手然後轉身離開。

“不需要道歉阿,黑崎小姐……如果是你決定的話。”

夏梨輕輕頓了下腳步,然而終究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是我要擅自深入的又是我要擅自離開的。

全部都是我的決定。

是我盲目地攪亂了他們的生活,闖進了不該有我的地方。

所以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

有負罪感的,是我。

淡粉色的櫻花在目光中輕盈地劃出一道痕跡。一點點垂下眼睫,于是有光線在她的眉際低投下一道陰影。

櫻花的飄落是這個早春時節難以言說的劫。她無法想象自己再次看到櫻樹上的花瓣全部凋零将會是怎樣的心情。

整個生命都會慢慢抽成一片空白的,吧。

無法确定自己的心情。

是不能呢還是從未敢于去思考呢。

一旦想了就是後悔就是心痛就是掙脫不開的罪。

夏梨。

你看不到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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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黑崎,一起去踢球吧!”朋友招呼她。

“哦好阿。”微微一笑,接着轉頭對游子說,“你先回去吧,我去踢球啦。”

“知道了,早點回來。”

像往常一樣,她和朋友們去那片空地上踢球。擡起頭,能看到有個半透明的家夥浮在空中。城市裏的魂魄很多,早已經見慣了,夏梨只作看不到。

等等……那黑色的……死霸裝?半透明的?……

畫面在腦子裏反映出了一件事情。夏梨猛地擡起頭。

這個世界的死神,可不是半透明的……所以說……是……半魂?!

視線裏的那個家夥漂浮在挺高的地方。但夏梨确定自己不認識那個家夥。

“喂,黑崎,你在發什麽呆阿……”

回過神來,夏梨告訴自己那些事情統統與自己無關。然後飛起一腳,足球淩空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直入球門。

“漂亮!”

“不愧是黑崎!”

休息期間女孩子微微側過頭,那個家夥好像是還在那裏,或者稍微近了些。

不知為什麽她的心突然狂跳不已。直覺讓她擡起頭死死盯住那個半魂。明明是一片空場,眼前卻突兀地飄過一片細碎的櫻瓣,耳中傳來風起的聲音。

“不……不要……”墨色的眸中映出淡粉色的星星點點,沾染了無法遮掩的驚懼。

要走了要消失了。

在自己眼前。

再一次的。

不需要任何懷疑,全都是确定。

她是,适合者阿。

不要……

不要……

不要!

夏梨猛地轉身跑開。對身後朋友們的喊聲充耳不聞,此刻的她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那一場劫難。

是罪,是罰,是枷鎖。

是被拴住的靈魂,從無法解脫到灰飛煙滅。

是不再思念了麽,是被遺棄了麽。

所以徹底失卻了存在的意義,慢慢消失了。

想不明白阿!半魂為什麽要存在?!

夏梨一口氣跑回家,把自己關在屋內。她蹲下來捧住自己的腦袋。

你為什麽會存在,我又為什麽會存在。

如果說見一次,痛苦一次。

那麽兩不相見是不是就平安無事了。

可惜。

可惜你是半魂的适合者。全天下只有你。

你注定了要活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做不到視若無睹。

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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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橘色頭發的男生推門進來,随後就跟進來一位小巧伶俐的女孩子。

“打擾了。”

露琪亞?夏梨一驚。自從上次屍魂界一別,還沒有再見到她。而且自己擅自讓浮竹隊長與露琪亞見了面然後就湮滅,也不知道應當拿什麽表情去面對露琪亞。

“因為我申請回空座來當死神,所以呢,就暫時打擾了。”露琪亞彎起嘴角笑得雲淡風清。

夏梨仔細端詳着她的表情。

不再是屍魂界那個眉宇間總是牽纏憂傷的朽木露琪亞了。

夏梨看着對面女子明麗的笑容,突然間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麽叫做「你的笑容永遠比眼淚更好看」……

是希望你開心的笑吧。

就算面對無法想象的悲傷也要重新振作起來吧。

最後的,最後的,最後的。願望。

所以說。

是做到了吧。太好了呢。

于是嘴角,輕輕揚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

晚飯過後,游子去收拾碗筷。一護去準備安排露琪亞的床鋪。廳中只剩下夏梨和露琪亞兩個人。

“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麽,夏梨?”

夏梨回頭。露琪亞紫色的眸幹淨地映出她的影子。沒想到自己的表情竟也會這樣的纖塵不染。明明,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情。其實,是又平靜,又絕望吧。

“嗯,可以阿。”

露琪亞看着她,眼神一點一點溫和下來,最後濕潤得如同就要落下的初雨。她說。“謝謝。”

呼吸仿佛在那一剎那停滞。

什……

為什麽……

不是應當怪罪于我,讓浮竹隊長消失殆盡了麽……

不是應當怪罪于我,親眼目睹珍貴的人再次消失了麽……

不是應當怪罪于我,讓你再一次體會到銘心蝕骨的痛楚了麽……

全都是,我的錯阿……

可是。

為什麽說出口的,是謝謝?

我究竟哪裏,值得你感激了……

“為什麽。”夏梨擡起墨色的瞳,暗蘊深不見底的未知。

不懂我真的不懂。

做錯就該苛責,罪過就該懲罰。

需要安慰的不是我,那為什麽要對我說這樣溫暖的話。

“一開始就是我錯了阿。”露琪亞嘆口氣,“是我只顧着自己的心情,一味的悲傷下去,卻忘記了應當真正去為別人着想。不光是浮竹隊長阿,我忽略了大哥,戀次,一護,還有那麽多的人,也都是希望我能夠重新站起來的阿。”她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淡淡的微笑。是的,身邊還有着那麽多那麽多關心她愛護她的人。他們都明白的,最珍貴的東西,不是眼淚是笑容。

夏梨站在那裏,安靜地聽着。

明明已經絕望了。告訴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岔路,離想去的地方越來越遠。所以只能坐在路邊任由時間一點點瘋長成野草。可為什麽你伸出手來說沒有錯就是這邊。你青如黛的眉間,灑下明媚如同四五月裏的陽光,照亮了一整個世界。

我很想去相信阿。

我可以去相信麽。

又有誰能告訴我,在這片蔓草叢生的土地,到底哪個方向才是正确的。

“果然,有些事情……還是應當去問問……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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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店長誇張的語調響起,嘴角挂起萬年不易的笑容,“真是稀客呢,黑崎小姐。”

于角落中蜷卧的黑貓擡起頭來,那對金色的瞳微微眯起,專注地看着來人。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還是想到了什麽事情呢。

我一直都在說,這一條道路上,只會有她一個人。

所以說。

這孩子所面對的,永遠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困擾。

“是說我有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來找你的吧。”夏梨逼近一步。

“是的……”浦原以扇掩面,“不過前提是,我得知道答案才行阿。”

“你會的。那麽我就直截了當的問了,”夏梨伸出兩根手指,“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見半魂一面,只有五分鐘,然後那個人就永遠消失;第二是選擇不見,這樣那個人就可以一直在了,但你不是我,所以永遠感受不到那個人的存在……你選哪一邊?”

浦原藏在扇後觀察着她的神色。

微微糾結起的眉心。眼神裏的不安與焦慮。還有輕輕顫抖的指尖。

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因為讓某個半魂消失而産生了愧疚感吧。

對自己的行為有所懷疑了,不知所措了,所以才要暫時離開。

想确認自己的做法究竟有沒有錯。

該是這樣的吧。

……

應該說,不愧是浦原喜助。

全中。

“那麽……”浦原捏起下巴,慢慢地回答,“我應該說,如果是我的話,還是希望見一下的。否則那個人就算存在也是白存在,看不到的話就毫無用處,不是麽。更何況……”浦原攤了攤手,“半魂的話,是會随着思念的減弱而消失的吧……與其毫無知覺地任他消失,是不是見上一面,要更劃算呢?”

黑貓微阖起金色的瞳,開了口。

“我們身邊應該是沒有半魂的,所以告訴你的大概也算不上答案。這個問題你大可以去問問白哉小弟,想不想見他的夫人最後一面,看他怎麽回答。”

因為了解他,才會明白他對緋真的思念,正是足以成就半魂的條件。假使緋真也有着同樣強烈的心,也許……她真的還在。

“朽木白哉的夫人?”

“阿。也就是朽木露琪亞的姐姐,緋真。”

夏梨突然想起來。那個站在朽木家庭院中,溫潤如雨的女人。

那個人!絕對沒有錯的!

是這樣阿……

難怪和露琪亞如此相像……

原來是露琪亞的姐姐,朽木白哉的夫人……

在成為半魂後長久的日子裏,一直都還不為人知的愛着思念着。

還有,努力微笑着,盡管沒人看得到。

如果讓她與白哉和露琪亞見面,一定會是非常開心的吧。

可是……

是說可是……

看着至愛的親人,即使身為半魂,即使不為人所知,也依然可以露出寬慰的笑容。

既然都可以做到這個地步,也就是說成為半魂這件事對她來講不是束縛也不是枷鎖。

那怎能讓她如此輕易地就消失。

明明可以就這樣,繼續留下繼續微笑繼續看着自己的至愛。

我怎麽可以去剝奪她的存在。

“嘛,怎樣?要不要去靜靈廷問個清楚?本店的穿界門,随時為你敞開。”店長啪地合起折扇,優雅躬身。

……

果然。

做出選擇的,不應該是我。

“我會去的。”

明白了。

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身為半魂的适合者,并不是要我自己去選擇,而是讓我為別人提供選擇。

別人是想見,還是不想見,是他們的自由。

我要做的,只是去告訴他們。

你們可以相見但要付出代價……于是,你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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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琪亞,這次回來,要在空座一直待下去?”

“阿。”露琪亞眯起紫色的眸,打量着這個熟悉的房間,回憶起在這個世界曾發生過的無數事情,慢鏡頭回放般一幕幕閃過眼前。一切一切的起源,都是當初的自己不偏不倚,踏進了這個窗口。是蝴蝶跟着風,飛進了命中注定的花園地。于是紫色的光蕩漾在誰的眼中。

“真是懷念啊。”

懷念,麽……

變了一個世界。

任誰都明白的吧。

回不去了。

但我們果然還是應當擡起頭,繼續向前走的吧。

迷茫會有,躊躇會有,但只要我們還活着,就一定有未來。

就像河流,只要一日未幹涸,就一定會奔赴海洋。

澄澈,寬闊,無際的海,才是河流的歸宿。

以希望之名。

“白哉那家夥,也真肯放你回空座?靜靈廷裏應該會很忙的吧?”

“阿啦。反正一樣是工作,這兒也沒差,”露琪亞聳一聳肩,一臉壞笑,“不過,有你這個跑腿的,我算輕省了。”

“喂喂……”

“對了,一護,你知道你的妹妹在做什麽嗎,夏梨?”

“嗯?……”一護撇了撇嘴,“這個……”

話未說完,死神代理證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是虛!

“走啦,一護!”露琪亞在第一時間吞下義魂丸,幹脆利落地跳出窗口。

“哦!”

兩個人的身影在夜色中飛馳。有清涼的風穿過她的發梢,思緒在一瞬間回到了兩月前。

“要回去了麽?”露琪亞站在流魂街遠郊的那個空座,看着眼前表情淡然的少女。

眼圈微紅……還有……在刻意避開自己的眼神……

是為了什麽,在哭呢。

露琪亞并沒有問,如果夏梨不想說。一直以來,自己說的也已經足夠多了。如果她依然覺得有些事情藏起來的好,那就不要說了吧。

“好,我去為你聯絡穿界門。”露琪亞轉身。

“露琪亞,如果一哥問到我的事情,可以告訴他,沒關系的。我并沒有想瞞他。”

……

“但如果他沒有問也不用告訴他啦。”夏梨擺一擺手,擠出一臉輕松的表情。

這孩子。總是這樣子,一點都不在意自己。

“如果一哥問到”……是在想着那家夥的心情吧……

在這個寂寞的城市投下了那麽多時間,沒日沒夜的一頭栽進這裏,是為了什麽,為了誰呢。

僅僅是因為命運決定了她是适合者麽。

那如果……命運要她付出更多,為了別人……這孩子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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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麽。

是阿。我知道的。她一定走了。

日番谷坐在空座最高的樓頂,望着太陽日複一日的起落。前額的雪發在四月的薰風裏輕輕揚起,掩不住糾結不展的眉心。

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日落了。

還會再看到多少次。

不知道……

但好像,還會繼續看下去。

身為半魂,他很清楚是誰一直在思念着,相信着自己還在。他很清楚是誰支撐着自己的存在。

日番谷低下頭,狠狠咬牙。

我想。我背叛了她。

用最簡單的行為,最徹底的背叛了她。

也許這樣,正好呢。

讨厭我吧。怨恨我吧。

然後……遺忘我,讓我就這樣消失吧。

我可不是個值得你如此思念的人呢。

……不要。

……不要再回來了。

……不要再回來了,夏梨。

你無比純粹的思念,讓我愈發确定,如果你知道那個方法,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實行。

那個……重新将我喚回的方法。

但我,絕不能讓它發生。

因為……

我不想讓你為了我,落得與半魂相似的命運。

——被所有的視線遺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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