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玉殒
如果說,我還有選擇的餘地,我一定會停下。
因為你明白告訴我,結局是毀滅。
黑崎夏梨透過浸潤紅色靈壓的視野,看着日番谷冬獅郎雪色的發被染得一片紅澈。那雙翡翠色眸子緊緊盯住自己的時候,女孩子免不了地想,要是永遠都這樣就好了。就好像你一直在看着我,只會看着我一樣。哪怕是錯覺。
越清楚明白這是場錯覺,就越是痛苦。
她在一片絕望中想。是想要你看着我的。是想要你只看着我的。是想要你在我身邊的。沒錯我就是自私。
因為我很用力很用力的喜歡你。
……可這明明是不對的。
痛苦積壓郁結,每一秒鐘都比上一秒鐘更有狂妄的念頭喧嚣,壓制不住。內心深處一汪黑色的泉水不斷不斷噴湧,蔓溺而吞噬靈魂。夏梨覺得自己簡直是快要爆炸一般,靈壓不斷上升。狂妄和絕望的感覺交替着登上峰頂,她覺得自己的理智都快要斷掉。
“跟我走,夏梨。”日番谷咬牙,再難承受她痛苦的神情。
如果可以,我來替你背負我來替你承擔。
如果不可以……我們就一起離開這個地方,這個每一秒鐘都要令我血液倒流的地方。
你不應該被這些人利用,你不應該被任何一個人禁锢。
黑發的女孩顫抖一下,那一聲好幾乎被扼在喉間。因為在她就要回答的那個瞬間,她清楚明白地聽見了莫薇特的聲音,輕靈邪魅,卻粉碎了自己全部的念想。
“诶,我可還沒忘記,那可憐的雛森小姑娘似乎還在等着什麽人呢?”一直擋在夏梨身前的少女突然笑起來,輕勾唇角的神色殘忍又無情,“優柔寡斷的人阿,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同時帶走兩個人?日番谷隊長,你說出這樣的話來,要雛森桃……怎麽辦呢?”
雪發少年的表情陰晴不定,冰封千裏的原野首次顯露出貧瘠與蒼涼的驚懼。
這是他永遠也無法違抗的誓言,會保護雛森……一直到死。
對于黑崎夏梨而言,無疑是從峰頂跌下一場深淵。而她越是絕望,靈壓就越是難以壓抑地奔湧而出。連她自己都忐忑地感受到越來越放肆的靈壓,似乎離一個頂峰越來越近。危險的氣息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怖。
他說,會毀滅。
雛森……
雛森……
雛森……
……雛森……
紅色癫狂幻滅……一定會毀滅的吧?
黑崎夏梨緊緊咬牙。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靈壓了。那些愈發濃烈的紅色如傾瀉的水銀,如毒如蠱地無可救藥。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她閉上眼睛。
如果……如果說,我還可以有最後的願望……那就是……
“殺了我吧,冬獅郎。”
為了不毀滅。
恍惚間,日番谷冬獅郎回到一個夢境。穿着黑色死霸裝的女孩子,輕紅邪魅的亂刃,對自己說着「殺了我就好了」。記憶中的笑容一騎絕塵。無盡的血色自她脖頸鋪開,瀝滿了整個世界。
他怵目驚心地擡頭,眼前有紅色的靈壓彌散,将及未及地在夏梨的周身浩蕩起漣漪。她揚起不複清明的眸子,唇齒開阖間是一句何其相似的話。
「殺了我吧,冬獅郎。」
很溫柔,很殘忍,很動搖,很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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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番谷冬獅郎如溺水般近乎窒息的時候,窗棂恍然閃過一道綠影。
“日番谷隊長,”深邃沉穩的聲音響起,“雛森副隊長已經不在了,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雪發的少年凝眸。翻窗而入的那個男人,一身暗綠浴衣,伸手扣住帽子,帽沿下的眼神莫測高深。有穿窗激越的風掀起浴衣下擺,靈壓随風暴起。掌心的紅姬堪堪劃過一道微妙的弧度,随時會應和主人的心意嘶鳴嘯叫。一向舉重若輕的浦原喜助,此時此刻,每一分動作卻令人無不感受到非比尋常的警惕。
浦原喜助?!
浦原商店的店長向擋在夏梨身前的少女微一躬身。“莫薇特小姐,我還記得你的斬魄刀能力是可以完全變成另一個人,從相貌到靈壓全部變到一模一樣,不知道有沒有記錯?”
他在進來的瞬間沉斂神情,立時發覺了眼前情況的不同尋常。本應站在一邊的日番谷冬獅郎和黑崎夏梨似乎成了對立的兩派,而顯然……黑崎夏梨站在了莫薇特那一邊。所以,以他掌握的情報看來……莫薇特極有可能利用自己的斬魄刀能力使這兩個人之間産生了某種誤會。
分歧到……需要對立的地步麽?!
日番谷隊長,黑崎小姐,不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但有這個人存在,絕對不能太過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果然,這句話一說出口,就有誰的表情開始風雲際會。
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那,也就是說,之前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假的?!
雪發的少年心念電閃想到那個不曾言語的“雛森”,不覺生出一絲懷疑。可另一側黑發的女孩即使聽到浦原的話也毫不動搖。她始終相信日番谷一心一意要帶雛森離開。
如果只能帶走一個人的話……那個人,已經做出了選擇。
一年,十年,也許百年之前。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其實并不能确信。黑崎夏梨搖搖頭勸奉自己。可是一定,一定要信。
我害怕一旦自己對這件事産生疑慮,可事實偏又沒有任何疑惑的餘地,最終會落入無路可退的境地。
……比起得到希望再重新落入絕望,不如選擇直接殺死自己。
涅繭利看着這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眯起眼睛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稀客呀,你怎麽有興致來虛圈了?”
浦原的眼角有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诶,我好不容易去屍魂界一趟,說看看技術開發局近況如何了,結果局長竟然不在,當然應該來虛圈找找你吧?”店長勾起嘴角說得一脈輕巧,不過那毫無笑意的眼神明白昭示了他的目的。
若非試圖徹查萊米的出現,在靜靈廷發現涅繭利蹤影全無,也不會這麽快反應過來要來虛夜宮。也算是巧合吧,剛好見到了要找的兩個人。
“黑崎小姐,你先戴上這個!”浦原手一揚,一道黑色弧線抛出,徑直落向靈壓激蕩的夏梨。
“铮——”在所有人都不及反應的時候,浦原剛剛抛出的那件東西突然間在空中一分為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卻震懾的聲響。是一枚黑色的手環。和日番谷當初戴的那一條很相似,卻又略有不同,稍細了些,還有暗綠色的符文光澤如流水般隐現。
綠發煙眸的少年已經站在屋子的正中。誰也沒有看清他是何時,怎樣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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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還真是小阿,”萊米笑容清澈,“似乎我們……才剛剛見的吧,浦原先生?”
被點名的那個人輕輕躬身。“方才沒有好好招待,正想着怎麽來彌補一下呢。”
“這麽多客人登門造訪,我們沒能主動迎接才是失禮了。”一把淡然有禮的聲音突然間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可言語中的這分氣度讓人沒有絲毫惱火的感覺。還站在門口的涅繭利和山本元柳齋重國,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都隐隐退下一步,讓出了門口的位置。黑發黑眸的男人擡了一下眼睛,輕輕點頭算是向山本示意,嘴角舒起一絲笑意緩步走入房間。就在這刻,誰也無法忽視的魄力直直壓下。這個男人有無比強烈的存在感,遠遠甚于山本元柳齋重國。
強到就好像,這虛夜宮的上位者……應該非此人莫屬才是。
原商店的店長一看見薩瑟斐歐的身影,臉上就開始顯現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想也知道當初這三個小鬼,到現在應該都還在。他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身前,薩瑟,萊米和莫薇特剛好站成一條直線,浦原露出一個溫遜的笑容。
“當初還在‘蛆蟲之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三個很不簡單。沒想到你們的後臺竟然會是總隊長大人……我覺得有很多話想跟你們說……”他淡淡瞥過一眼,昔日的總隊長正眯起雙目辨不清表情,拄着木杖的手背上筋骨節節突出,“雖然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我認為……”他猛地提高些聲音,餘光中落入雪發的少年,“日番谷隊長,我認為有些話你最好親口問一下黑崎小姐。現在最好帶她離開這裏。”
“怎麽,他能帶得走嗎?”萊米輕笑。眼角眉梢的光芒在房間中劃開一道燦然的光。
夏梨的靈壓依然在漲,逼近着不知何時就會到來的那個臨界值。一直狀似神游天外般的雪發少年卻似乎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找回了自己丢失的精魄。
“帶得走!”翡翠色的眸旋起生氣一點,失去制約恢複靈壓的十番隊隊長縱然沒帶上冰輪丸也沒什麽可驚慌的,擡手就是一道泛白的炎閃灼而過。破道之四,白雷。
目的并不是破壞。房間牆壁上鑲嵌的大量晶石在炎光裏不住反射出更加離奇刺目的光。對于了解這種晶石的人而言,這樣強烈的刺激會對自己的內心世界造成極大的不穩定,他們不得不閉上眼睛。可有的人不知道。退一萬步而言,即便那個人知道,也不會停下果決的腳步。在耀目的白與塵煙激揚中,他扯起女孩的衣袖離開這裏,就像不久前洪水般宣洩肆虐的那種迫切,一定要帶你離開。
我們離開。
綠發的少年在日番谷伸手的時候已經察覺到不妙。他甫一閃身,眼前就出現一個人,手中一道鋒銳就劃破空間落向咽喉。淩厲的殺招。微一擰眉,萊米反手拔出那把許久未出鞘的斬魄刀。
光線翕動,蕩起微波。搶先出手的浦原熟知綠發少年的斬魄刀能力,每一根神經每一根血管都已敏銳到極致,瞬間就作出了判斷。
“血霞之盾!”其實,連後兩個字還沒有喊出來,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已不可更改。
泛着紅芒的血霞并沒有一如既往地護住自己周全。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店長在出手的同時就一個瞬步飄開。待到他在房間另一個角落堪堪站定,便親眼看血霞的紅光在方寸間破裂,激成細碎的塵埃。
勝負往往就只在于這麽一個微乎其微的瞬間,這次也不例外。萊米沒有機會跟着日番谷冬獅郎沖出去了,因為……順着窗棂剛剛瞬步閃出去兩個人,立即出現了幾個新的身影,穩穩補在窗外。在身後那些漸漸清明的人影中,暗綠浴衣在四下激蕩的煙塵中飄飄擺擺落定。夜一,一心,石田,茶渡,在浦原喜助身旁默默站開,瞳中映出眼前或熟悉或陌生的人。
浦原伸手按一按帽子,表情莫測高深。“下面,我們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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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夜宮是沒有天空的。頭頂上的所有顏色,都不過是幻化出來的一場錯覺。晴明也好,陰霾也好,那些蒼穹只存在于你眉目之間。你蹙一蹙眉心,雨落千丈;你舒一舒眼睫,雲湧跌宕。宛若一個最真實的世界,真實到無力掙脫。
日番谷冬獅郎拽住黑崎夏梨的手,一直奔跑。頭頂的天色早已見過,一半是沉重浩蕩的雲層,另一半是光明晴朗的藍色,整片天空撕裂般分成兩部分。他帶她奔跑過長長的廊道,露天的亭臺,跑過漫長不知名的路途,與一幢又一幢渾圓白頂沉默的建築。
他要帶她遠離那個地方。令兩人都避無可避的,幽囚的牢籠。
仿佛天地間只剩不斷奔跑。奔跑。
雪發少年能夠感受到身後女孩子紅色的靈壓不斷溢出再溢出,屬于她的抗争時斷時續從手心傳來卻未曾終止。她在不住扭動着手腕試圖脫開。他驀然記起從自己走入虛夜宮正殿時起,夏梨就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姿态。
不,也許要更早。早到……從自己告訴她“不要再來了”的那個時候。
“夏梨!你……為什麽要避開我?”
一路長時間的奔跑,讓夏梨覺得似乎好過了一些。也許是注意力有所轉移,那股難以抑制的傾覆天下的瘋狂念頭似乎在這場狂奔中逐漸收斂了下去。她就想,這大概是因為日番谷冬獅郎拉住自己手腕而産生的錯覺。對,錯覺。好像他還一如既往的在意自己。
是一種慢性毒。舒緩,甚至甜美,卻足以致命。
必須在再也離不開它之前斬斷一切的聯系,下毒的人沒有解藥,終有一天漸行漸遠,徹底消失。
夏梨忽然強硬地停下腳步。心一橫,血就湧上頭頂,決心背水一戰。她清楚知道自己暴漲的靈壓停不下來了。箭在弦上,不如索性說個清楚,是生是死,最後來一個了斷。右手緊緊攥住支離,黑崎夏梨告訴自己,只要聽見冬獅郎說出一點讓自己失控的話,在神志清醒的最後一刻一定一定要給自己來上一刀。
用決死的心意。
剛才也說過了讓你殺了我,可你遲遲不肯回答。
有你那猶豫不決的工夫,這個世界早就完蛋了,與其求你不如自我了斷!
誰教我不能容忍沒有你的世界。
“冬獅郎,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帶……”帶雛森回去。這樣的答案原本毋庸置疑。可是此刻,少年已經開始懷疑那個“雛森”的真實性。他記起烏爾奇奧拉找到自己的時候,那個人讓自己看到的情景中,有兩個人的存在。山本元柳齋重國,和雛森桃。
無須懷疑山本總隊長是還在的。另一方面,自己也算是見過了雛森。現在想來她的一切姿态,似乎都有刻意诓騙自己的可能,那個叫做莫薇特的女人的把戲。不知道她說話的方式,所以就不開口;不知道已經死去的她的靈壓,所以就裝作被壓制住全部的靈壓。全部說得過去。而流下眼淚只不過是演技,是攪亂自己心神的最好的辦法。有熟知護廷十三番各自底細的山本元柳齋重國在,這樣的小伎倆不會有什麽困難吧。
“帶?!……”夏梨咬一下下唇,手心裏有些汗水。她用力用力地握緊手中尖利的兵刃,腦袋裏莫名地思索自己最後一眼看他該當擺上一幅怎樣的神情。
“我需要重新查一下這裏才可以回答。”日番谷認真地盯住女孩的眼睛,那雙墨色的瞳中隐約是一層傲戾的紅,似乎随時都會鋪天蓋地。他說的鄭重,想讓她相信也許自己是陷入了一個圈套。這是無可争議的事實。
“那個目的……”
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你要保護誰守護誰我都不再管,也許那是我始終都難以觸摸的溫柔承諾。
只是……
只是……
夏梨明白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難以抑制地顫抖。“……重要到,你一定要丢開我嗎?”
很難過阿。一直都是。
日番谷冬獅郎站在原地,有拔地的風起,寒意刺骨。夏梨烏黑的發絲揚起,而他幾乎難以正視她的眼睛。要怎麽說才能告訴她,不是這樣,分明不是這樣的。但鬼使神差,怎麽都說不出話來。他無法否認自己踏入圈套而犯下的愚蠢錯誤,更無法否認自己說過的,那些殘忍的話。他忽然找不到一點點為自己開脫的理由。
等于不信任。等于背叛。
根本就是罪無可恕,怎麽奢求你原諒。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