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鳶汀

毫無預兆地,從虛夜宮最深處傳來陣陣令人血液倒流的靈壓激蕩,劍拔弩張的氣息瞬間凝固。每一個擁有靈壓的人都不由得頓住身形,感受着那仿佛切及體膚的撕裂感,沉重到幾乎傾覆世界。不管是對他們自己,還是對這重空間,都是從未感受過的震撼。

一向在衆人面前恭謙帶笑的薩瑟,這一次終于變了神色。黑色的眸如無底深淵,微擰的眉心蟄伏起山岚降至前的凝練。無需查探他也知道正在發生什麽,那種特殊的靈壓波動正是來自于他經手已久的通界鎖鏈——那些就快要完成的通界鎖鏈不知被什麽人破壞掉了。

也許毀掉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卻足以影響到整個計劃。

……有人發現,并開始阻止世界颠覆的發生。

微微沉下臉色,黑發的男人依然保持着鎮靜,淡淡掃一眼浦原就轉身走了出去。直到他的腳步聲在走廊中擊節而起,衆人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那種自在懾人的氣勢竟讓他們都沒能想起阻擋。

從氣勢上,已輸了一籌。

酒紅長發的少女瞥了一眼萊米,後者正對她輕輕點了一下頭。于是莫薇特心領神會地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暗紅的鐵線唐草紋如清風拂過,一抹黑色閃電般飄出門口。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四楓院夜一微一颔首,金色的瞳中一絲泠光閃過,這個幹練的身影就從窗口的位置徹底消失。

一下子,屋子裏的人走掉了三個。黑崎一心慢慢踏上一步,目标自然是似乎閉目凝神的山本元柳齋重國。石田的腕際已經開始有莫名刺藍的光芒閃動,只待一聲令下,随時都可以出手。茶渡一直保持緘默,也在仔細觀察着對方的一舉一動。浦原店長伸指壓了一下帽沿,勾起一絲唇角,絲毫不見窘迫的神态。

山本總隊長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涅繭利更是兩不相幫的架勢。綠發的少年獨自站在房間正中,似乎成了唯一的演員。他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彎一彎嘴角露出一個漂亮又灑脫的笑容。看着浦原喜助帽沿之下如常的神色,萊米就說,我覺得不管是誰,惹到他都是種不幸,你說呢,浦原先生?

“也許你說的對,”浦原回答得輕描淡寫,“不過我并不認為……這件事會‘惹到他’。”

闖入者們沉穩的表情令某些人開始認真思索。綠發少年幾乎是瞬間就覺得自己算得差了一些什麽。是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重要到足以決策的內容……

是什麽呢?

明明這個男人是非常了解他們的,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經無比了解。他們三個人,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一種威脅。事隔多年,面對同樣的威脅,甚至強大的血霞都碎得徹底,卻依然站得信心滿滿。

到底是為什麽?!

是這百年之中發生過什麽令他可以不再顧忌他們的變化,還是說,這次他們的行動,有什麽必勝的因素?

到底是什麽?!

到底自己算差在哪裏?!

萊米咬一咬牙,心念電閃間暗自盤算。殊不知,正是這項被他算差的內容,已經在不知不覺地影響了大局。

當薩瑟站在那座幾乎高不見頂的大殿前,雙手平平推開那道厚重巨門的時候,門內的景象還是令他沉下表情。視線越過兩側說不出由來的小隔間,他緊緊盯住大殿的盡頭。那裏正是由虛夜宮,現世與屍魂界三個時空引來的通界鎖鏈的連接點。

從天花板各個角落向地面蜿蜒砸下的漆黑管道依舊,上面有細致的符文暗光凜然,在這重空間中不時劃過熟悉的色澤。然而薩瑟只一瞥就能夠分辨出其中幾抹金紅相纏的鬼道光芒實屬異常。正是由于它們的存在,徹底攪亂了原本複雜牽連在一起的各種符文和封印。

……果然不是外力,有人用異常艱深的鬼道破壞了他的通界鎖鏈。

視線再向下幾乎就要落入一片純粹的黑暗。然而在那些管道的最下方,如雪的羽織顯眼莫名。輕靈飄逸的銀白風花紗在氣流中掀起一道波浪,如深海中巨大白魚翻滾的背脊。站在盡頭的那個男人随着巨門開啓的聲音緩緩回過頭來。

薩瑟沉聲念出了這個并不陌生的名字。

“朽木白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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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環衫如流水潼潼,是誰眸光閃起,在大殿偏一點的位置忽然漾開一陣細碎的芒。

薩瑟一怔,将視線移去,才發覺這殿中原本除了朽木白哉,本來還站着另一個人的。只是那件如雪的羽織太過亮眼,遮掩去了這如夜色傾覆的身形。直到那一雙晶亮的眸子擡起,散開滿地明澈的螢藍星光,他才意識到,這個人竟也一直一直是在場的。

……連他也未曾察覺到的安靜氣息。

“你是什麽人。”黑色的瞳危險地眯起。

通常情況下,薩瑟這種具有威脅性的語氣,是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輕松應對的。然而這次……也許有些例外。似乎是輕笑了一下,一把溫潤柔和的聲音響起。“告訴你通界鎖鏈怎麽使用的……又是什麽人呢?”

薩瑟幾乎是難以覺察地動搖了一下。這種感覺很不好,總覺得有什麽掌控不住,一個錯神就要搖搖欲墜。

他不由得思索起那個男人的話。

有關時空的鬼道統統屬于禁術。通界鎖鏈算起來可以說是,不被常人所知的……禁術之中的禁術。不單單是詠唱的複雜程度超乎想象,連需要用到的靈力也是普通死神難以企及的強大。上天入地,就好像是專為他薩瑟而準備的鬼道一般,多少人都難以達成的條件,他一個人便可做到。雖然仍是費了點力,時間也慢了點,但他是唯一可以完成的人。

所以當百多年前山本總隊長拿着一疊厚厚的羊皮卷找到他,告訴他去做“通界鎖鏈”就給他自由的時候,薩瑟只瞟過一眼就暗自同意了,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他相當古怪地看了這個老頭一眼。說句實話他薩瑟也不是白癡,這麽複雜艱深的鬼道禁術,就算山本元柳齋重國身為護廷十三番隊的總隊長,也不該知道的吧?!也許是看穿他眼底的疑慮,山本總隊長只說了一個名字,他就徹底無話可說了。而時至今日,他仍記得那個名字,是一場不被言述的傳奇。

也許該叫做……絕少被提及,卻處在永遠的風口浪尖。

預言者。

“月鵺鳶也。是你?”

是這個男人說,适合者一定會存在,于是他們找到了黑崎夏梨;是這個男人說,通界鎖鏈可以連通三個世界,于是他用通界鎖鏈煞費心力地将三個世界連在了一起;是這個男人說,完美的世界有了野心和勇氣就可以實現,他就一直在等着看世界呈現出完美的那個時刻,會以怎樣的姿态迸出花火……可是須臾之間,這個男人突然跟敵人站在同個陣營,所作所為等同親手毀掉了半個未及将出的世界。

傳說中的男人踏前一步,薩瑟開始看清他的相貌。一張相當年輕清秀的臉龐,耳際暗藍垂落的發絲有閃熠的光輝。他眨一眨眼睛,便是撞碎一地星光,不知道屬于誰的預言在塵雲變幻中積澱成形。月鵺鳶也微點一下頭,算是對薩瑟叫出自己名字的肯定。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黑發男人剛剛還成形幾分的火氣已然消隐無蹤。他平靜地看着這個造成一切的人。“你出現在這裏,是想告訴我什麽事情呢?”

“的确。”鳶也笑了一下,如一陣清風沁過肌膚,“不過還看你要不要聽了。”

薩瑟恢複了一貫的有禮,臉上也溢出一絲淡淡笑意。“洗耳恭聽。”

“好,那你先告訴我,”螢藍的眸緊緊鎖住黑發男人,“你所聽到的那個完美的世界,怎樣才能抵達?”

“由适合者塑造出一個異界來收容三個世界,屆時通界鎖鏈啓動,将屍魂界,現世與虛圈融合完畢後,再由适合者釋放出去。”

“不對。”

聽見這樣決絕的語氣,薩瑟眼底劃過一絲莫名鋒銳的光芒。直覺告訴他,問題就出在這裏。

“你們太高估适合者的力量了。”月鵺鳶也目光輕柔地看着他,“只要是人,都會有一個極限。而她,做不到包容三個世界。甚至一個都不行……薩瑟斐歐伊維爾諾,如果我告訴你,山本元柳齋重國從最開始就只想創造出一個極少數人活着的新‘世界’,讓其他人消失殆盡呢?所謂的适合者的世界,只是一個諾亞方舟。”看着對面男人的表情細微地變化,他的語氣更加溫和,“等到通界鎖鏈被迫啓動的時候,他就會告訴你,黑崎夏梨承受不了三個世界,會全部毀滅掉,所以只能取其中的一部分人。那你是選擇做救世主,還是毀滅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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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對面翡翠碧色的眸,黑崎夏梨腦袋裏忽然就有了一種想法。是一個問題,給自己。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重新開始,回到那個你還不是适合者的時候……

你願不願再走一遍當初的路?

如果重新去感受那些難以反折的失去,淋漓刺痛的鮮血,凝固瞬間的悲怆……

……你會不會後悔?

擡起頭,目光無比真切地觸到面前的日番谷冬獅郎。雪縷的發,凝冰的眉,細碎的額發覆上他的眼。那片翡翠的色澤艱難而略有些踟蹰地凝望自己。難以預估的悲傷在他眉心之間流淌。她眨了眨眼睛,幾乎可以數清他微顫的睫,心裏忽然柔軟一片。

如果不是身為适合者,壓根就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

怎樣逃避怎樣被丢開與怎樣的痛,其實都抵不過是一句在意。

……只是太在意。

一切悲切都是作繭自縛,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她告訴自己,關于那個問題。

答案,自己早已知道。

黑崎夏梨輕輕斜起唇角,豁然想通後她感受到自己的靈壓正慢慢從沸騰轉為安寧,一點點收容下去,眼前的世界也終于從冼紅褪色到滿目清明……

“好了……”她再開口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輕飄飄的,疲累不堪,“好了,冬獅郎……死不了了。”

原本已經握緊了手中的支離,打算随時來個橫刀自盡的,看樣子也已經不需要了。不過這也并沒有帶來太大的驚喜感。剛好相反,她覺得相當的迷茫。似乎整個世界突然間就成了攥在自己掌心的東西,生殺大權都在自己一手,那……該怎麽處置或者說,該怎麽守護它才好?

所謂承擔,就是相對應的,活下來的代價。

日番谷冬獅郎不知道夏梨都想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反正就他的感受而言,夏梨那可怖的靈壓已經在一點點退卻。至少他已不用聽她再說什麽殺了我之類揪痛不已的話了。剛剛放下一點心,要告訴她現在帶她一起去找一個答案,就有迅速接近的靈壓打斷了他要說的話。是很熟悉的靈壓。

“夏梨。”一把溫和的女聲響起,“我是遁着你的靈壓找過來的。”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子回過頭,錯覺間紫眸的少女以一只地獄蝶的姿态翩跹降至。從半空跳到身前的露臺上,死霸裝黑色的袖擺烈烈翻飛。她的發揚起一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梨總覺得這樣的露琪亞隐隐帶着些絕烈的意味。

“露琪亞。”她看着眼前紫眸的少女,看向自己的眉宇間有輾轉的溫柔。

“你的事情,力量,靈壓,我們都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大哥說,為了屍魂界和你的安全,要……”她遲疑了一下,繼而咬了一下下唇,像是猛然下定決心,“要讓你失去靈壓。”

失去靈壓?那也不是什麽大事,夏梨想。冬獅郎也被封印過靈壓,不過是戴一枚通體漆黑的手環。

雪發的少年猛地壓下眉睫,他已清楚理解這句話內裏包含的事情。

“夏梨,你沒有聽明白。”露琪亞眼中有哀傷流離,“不是封印,是奪取。你會徹底失去靈壓。”

女孩子歪着頭想了想。“那……我會怎樣?”

“……在現世的話,就看不見一切和屍魂界有關的東西了。”

沒什麽。自己一直都不想看見那些魂魄,虛什麽的。這樣正好。至于他們……她笑了一下。“那有什麽,遲早我也是要去流魂街的吧?”

露琪亞沉默。這樣說來當然沒錯,但問題是……如果夏梨失去了靈壓,不過就是個最普通的魂魄。流魂街東西南北各八十個區,想找到一個普通魂魄,談何容易。猛然憶起當初自己也曾與夏梨一起,不過是在區區一個潤林安尋找日番谷冬獅郎的身影。但時至今日她仍難以忘記那個女孩子當初是怎樣近乎發狂地尋找。問着同樣的問題,再得到同樣的答案,不斷不斷地重複,像是自己給自己的懲罰。露琪亞張了張嘴,不知道應當怎樣去作答。

在未及反應的時刻,日番谷冬獅郎略約低沉的聲音輕輕散在虛夜宮的風聲裏。

他說,我會找到你的,夏梨。你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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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色頭發的少年安靜站在白沙傾覆的漠原,高懸鈎玉的月在荒郊的丘面覆蓋一片蒼芒。他凝視着自己對面的那個人,蒼白的面容上滿是冷逡的神情。之所以沒有選擇與浦原等人繼續前進,正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

一護覺得,自己有責任在此做一個了結。

與烏爾奇奧拉。

井上織姬在看見那個人的瞬間也同樣選擇了留下。她輕輕咬了下唇,眼裏是捉摸的堅定,決絕又坦然。說不上是因為站在身前的人,還是那個站在對面的人。

“我想問你些事情,烏爾奇奧拉,”一護挑起眉,額前橘色的發揚起一點,寬綽的死霸裝衣袖在風中拂過他的腕口,看那人沒有拒絕的意味他就繼續問了下去,“你先前在模型空座對我們的警告,是因為知道即将發生的事情?”

烏爾奇奧拉沒有回答,冷幽的瞳盯着他,表情神色也絲毫未變。然而一護還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答案。所以他問了另一個的問題。

“那麽,是為了夏梨的安全?”

依然沒有得到答案,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烏爾奇奧拉沒有再選擇沉默。他淡漠的聲線響徹灰色的荒漠。

“我們注定是對手。”

陳述的語氣。早已注定。這是從他烏爾奇奧拉遇到黑崎一護開始,就已會發生的情節,層鱗漸次。即使當初沒有藍染的存在沒有十刃這樣的排名,他一樣會與黑崎一護生死一戰,以另外的劇情和背景。純粹的,氣場的,尋覓與角逐。和張狂霸氣的葛裏姆喬不同,烏爾奇奧拉多的是沉穩和深斂。然而,不管壓下多少重沸騰,也依然無法超然世外。他注定是要露出獠牙的獸。

只這一句,不需更多解釋。屬于他的靈壓爆起,桀戾卻依舊沉穩的野獸現形,俯仰之間吞噬蕩滌着全部的感官。在這種無比強大的壓迫下,井上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她溫暖光澤的眸子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迷離起來。

不管什麽時候見到他……都是這樣強大。也不是說黑崎同學就不強,只是……井上覺得面對那個十刃,很熟悉,又太過不熟悉。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始終按捺不去。

它們就生長于那些自己身着白袍,行走在虛夜宮的時日。

生長于他開口說出的每一字句。

生長于他每一次踏進自己的視線。

生長于他非敵非友,不遠不近的幾步距離。

如果……

怎麽辦?

不等她想得再多,一護已經随着烏爾奇奧拉飙起靈壓,将全部靈壓隔絕在自己身前。

橘發的少年沉聲,斂眉。“換個地方吧,烏爾奇奧拉。”

那雙幽綠的瞳望了一眼後面的橙發少女,下一秒鐘,身着雪色袍子的第四十刃就瞬間出現在虛夜宮高闊白潔的殿頂。他居高臨下地俯瞰一片遼遠,蒼狹的月是一抹銀鈎,映襯在背後,是那眉目間淡漠的點綴,倨傲蒼涼。

一護眼睜睜看着一對黑色的翅從烏爾奇奧拉背後霸道地延伸而起,一剎那似乎有半個世界都被漆成同樣深邃的顏色。他就是這暗色中降臨的夜魔之王。

橘發少年感受着那詭谲爆增的靈壓,再也不能徒手制壓。凝光一閃,空氣開始沉重膠着,斬月終于被祭到身前。

“卍……解!”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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