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叆
眼前逐漸被黑色包裹,從薩瑟刀鞘中溢出的黑色圍繞着他們周身,深深淺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體,逐漸隔絕了外面的所有目光。這一下,夏梨終于可以專心看着眼前雪發的少年,有種奇異的安定感絲縷蔓延。更加白亮的芒被外圍的黑暗吞噬,卻足夠映亮之間的空間。所以她才得以看清少年翡翠色的眸,淡紅和藍白的靈壓偶爾劃過不同尋常的顏色,掩不去眸中站着一個淡淡的影子。
淺笑間,一騎絕塵。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丢開自己的理由了……
也不會再逃避什麽,猶豫什麽。
她隐隐感受到支離在自己掌心顫動起來,與心跳混雜在一起,以一種熟悉而微妙的頻率躍動不息。自己的靈壓跟着他的靈壓一起增長,這樣的高度似乎攀起來也不是很費力。黑崎夏梨明顯感到,這次升騰與之前的暴走截然不同,十分溫和,也十分穩定。
對于日番谷這種經驗老道的死神而言,自是敏銳無比。在漲起靈壓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那層黑色對自己和夏梨有着不可抵禦的影響。它在吞噬并控制靈壓的力量,甚至連漲幅也在它的掌控之中。回想起那個黑發男人,難怪會有那麽強悍的感覺,原來那個叫薩瑟的人本來就擁有這種極為霸道的力量。和幻術不同,這是完全的掌控,會給任何一個人最強烈而真實的無力感。說到底,他大概可以摧毀任何一個對手,如果他想的話。
然而話又說回來,既然現在站在同一戰線,這樣的能力,應該是個相當可靠的幫手。
“懷袖吧,支離。”
終于念出解放語的那個剎那,仿佛在什麽地方有一道泉水清冽洶湧地崩塌。火焰色澤的靈壓爆起,包裹住黑發女孩的全身。日番谷在暴漲起靈壓跟随她的時候看到,支離刀柄上拴着的那枚通體漆黑的圓石,變作了赤紅的顏色,并且從原本垂落的狀态,漸漸漂浮到半空。
這就是這把斬魄刀始解的樣子嗎?
還未更深入地思考,他就猛然感到眼前一黑。猛一眨眼,再睜開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絕對不是虛夜宮,甚至也不是虛圈……這個地方有金黃的麥浪在眼底翻滾,廣闊得望不到邊際。和……汩汩流水的聲音,從大概是接近天角的地方傳來,遙遠清瀝。空無一人的寂寞。沒有任何生氣,沒有斬魄刀的氣息,也沒有夏梨。
然而這樣的問題難不倒他日番谷冬獅郎。他立即便明白,這裏是她的內心世界。
望着那些太過遼遠,沒有盡頭的金色,他突然覺得沒來由的孤獨。每個人的內心世界都是對自己的一種內在反映。比如他日番谷冬獅郎,其實從不覺得自己的冰原很冷酷很寂寥,他可以很昂然堅定地走在那片廣袤而不畏風雪。只因他的內心便是如此。他擁有冰雪的王。他便是冰雪的王。
那麽此時此刻,展現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夏梨的本心了。一個很溫暖,可以困住很多人卻始終只有她一個人的地方。
“日番谷冬獅郎。”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的聲音驀然響起,叫他的名字。
雪發少年舉目四顧,只有遍地麥芒,唦唦聲響徹天地。
“你就是支離?!”
“去找她吧,如果你找得到的話。”那個聲音湮沒在一片麥芒的唦唦聲中。任由少年再怎麽叫喊也不予理會。消隐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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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番谷冬獅郎向四周望去,每一個方向的畫面都沒有差別。不時有風吹過,在麥浪上畫出一些美妙的弧線。看似有了些不同,然而其實情況沒有任何好轉。并且這裏,每一寸土地都是她的靈壓,根本就無從找起。他不由得擰一擰眉。
啧。沒想到,斬魄刀居然自作主張将自己和夏梨分開了。
是說,夏梨的內心深處仍有些排斥自己,所以不希望見到自己?
還是說,這把适合者的斬魄刀比起其他的兵刃,要更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會不顧适合者的想法?
而此刻他面對的最嚴峻的問題是,該去哪裏找她呢?
微一愣神間,便念起朽木露琪亞帶着夏梨在潤林安敲開自己門扉的那個晚上。難以想象為了找一個已經沒有靈壓的自己,在沒有地址,也沒人能夠帶路的情況下,面對偌大一個潤林安,她們究竟跑過多少條小道,問過多少路人。當時的自己只以為,不告而別的話,主動離開的話,就可以讓她遠離危險,不被卷進這件事。結果卻證明自己錯的有多麽離譜。
她敲開了那扇門。
所以天知道,在打開門看見分明疲憊而眼神明亮起來的夏梨,卻還不得不裝作一臉的漠然,是一次多麽将死而麻木的僞裝。
所以,所以說。
這一次,是交換劇情要我去找她麽,作為試煉,抑或是種懲罰?
這個世界是夏梨的內心,也許,她的斬魄刀也有造物主的份。如果真的不想見自己,是一定會想到辦法拒絕的。所以自己一定要去找她。盡管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裏,要走到何時,也一定要去找。要一直找到自己被承認,被接受的那個時候,一直找到她出現的那個時候。
無可非議。
少年在風中安靜站了一會兒,突然就向着自己眼前的方向走去。沒有人可以問路,就只有不停地走,一直向前。透過眼前無盡的金色芒尖,他仿佛可以看到有人在另一端等待着自己。走到她身前。
時空交疊起,如她曾經停留在自己那座寂寞寒冷的冰原,等着自己帶她回去。
他終于明白,自己也在不斷,不斷地找她。
根本就沒得猶豫。
在他翻過又一座矮丘,對滿目的亮金色開始感到刺痛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景色,确切的說,那是一個人。
當然,日番谷隊長并沒有太驚喜因為那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夏梨的黑發縱然十分顯眼,那個人的也不賴。非常淺的灰色,在早已見慣的金色麥浪中還是能夠一眼看個分明的。他的第一反應是……這難道就是支離?!然而,耳邊緊跟着響起夏梨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有個人,被我困在內心世界裏了。」
少年不免尋思,也許,這就是被她困住的那個人?
那個人剛巧也向這邊望過來。看見日番谷的時候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迎着走過來。
“是你?!”離得近了雪發少年才看清,眼前的這個人,是當初帶自己去見“雛森”的那個年輕的小仆從。
灰發的少年微一低頭,很是謙和,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日番谷殿下。你也是……主動進來的?還是說,已經開始了?!”
“什麽開始了?”
“難道不是要将這裏作為一個異界麽?”叫做艾的小仆從側着頭看他,“你是不知道還是怎樣?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他一愣,接着蕩開一個笑容。“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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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如墨色的泉水在腳下匍匐,汩汩呢喃。迎接自己的,是漫無邊際的麥浪。和記憶中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一般無二。太過廣袤空闊的世界,有種莫名自由的感覺。
黑崎夏梨低一低頭,眼底是她安然的支離。她輕輕舒一口氣,不管怎樣,看見它的樣子,就有一點心安的感覺。她知道自己這次要做的事情,是制造出一個異界,再讓外面的人封起來,并且,帶着日番谷冬獅郎和艾返回虛圈。肯定要借助它的能力吧?
“支離,其他的人呢?”舉目間,周圍一個影子都沒有。而她本以為,進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就會看到那兩個人了。如果說冬獅郎萬一沒有進來的話,至少艾也會在。可現在,哪個人都不在。
“你想見他們?”支離的聲音十分飄忽地傳來。
“我要打開一個異界,然後,還要再帶他們回去。冬獅郎和艾。”夏梨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有種不安忽然浮現出來。
支離的答案讓她立即明白了自己的不安究竟在哪裏。它說,沒可能的。
“什?!”
“他們兩個,出不去了。”
夏梨站在那裏睜大眼睛,無限錯愕。
“不可能的!你一定有辦法!”她咬牙,“當初我被困在冬獅郎的冰原,他不是也帶我出來了麽!”
“那是因為他的白癡冰龍沒有告訴他,一定會失去這個主人。”支離說起那個冰雪系的王,略帶着點不屑,然而它的聲音忽然凝重起來,“我可不想失去你。”
我說過,在這個世上能懂我的,就只有你。
你可以讓我創造出最霸道的世界,用你最華麗的靈壓。
然而也只有你,最不懂我。
……你不明白我在等待,在追求的是什麽。
“可現在他……”夏梨想起日番谷已經沒有了手環的壓制,恢複了全部的靈壓。自然也不會再失去冰輪丸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夏梨。”支離仿佛明白她在想什麽,“他的行為會使死神和自己的斬魄刀分開,沒有原因,這就是命運。也許該叫詛咒……更合适吧。現在他的靈壓恢複了,也不代表一如從前。他并沒有資格再一次拿起冰輪丸。否則,在他恢複靈壓的那一刻,冰輪丸就應該出現在他手上!”
如同第一次擁有那把兵刃般的,驚心動魄。
可是他沒有。
女孩想起日番谷始終空空如也的雙手,胸口那個地方好似空蕩一片。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麽,這件事情?
那他要怎麽辦?冰輪丸要怎麽辦?
難道就一直在冰原等着自己的下一個主人麽?
她念起當初冰藍的巨龍陪伴着自己度過的每一個孤獨的晝夜,就苦澀得不知道還可以怎樣開口。
因為有人陪伴過,所以才會更明白孤獨的苦楚吧。
“……除非,”支離忽然又開口,“死神和斬魄刀能夠重新簽訂一個契約。”
“什麽契約?!”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夏梨蹲下身子俯視泉水,視線中也帶起一點急切。
“我可以幫你……讓冰輪丸那家夥和他再見一面……至于怎樣簽訂,是他們的事情。”
“你……”夏梨剛想答應,又頓了一下,“有什麽條件?”
“我要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究竟有沒有野心,适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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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日番谷擰起眉心,“你會被永遠封在這個地方。”
“那不重要。”艾平平淡淡地看他一眼,“莫薇特小姐的要求。即使是死我也會遵從。”
比起某些人,我自認為要更可靠一些。
從本質上講,他是不屑于和日番谷冬獅郎說話的。即便在這個地方困了有一些時間,他也依然不想理會那個人。所以他将頭偏開,徑自去眺望遠處百看不厭的麥浪。
“你!”日番谷氣結。真是個倔強的家夥。他嘆一口氣,在金色的麥芒中坐下來,撓一撓頭發,“我想,可以先給你講一下外面發生的事情,你自己判斷留在這裏值不值得。”
就在雪發少年終于将事情講述完畢的時候,他發現艾看着自己的背側猛地睜大了眼睛。他不由得跟着回過頭去。
是夏梨。
黑發的女孩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她走近來,麥浪在她背後驀地翻滾如掙紮的潮湧,明晃晃的金色刺痛了誰的眼睛。
“夏梨!”日番谷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心口就這麽平白無故地疼了一下。總覺得有點不妙,但他也不明白是什麽原因。
“冬獅郎。”夏梨平靜地看進他的綠眸,“我剛剛和支離做了一筆交易。”
哈?和自己的斬魄刀做交易?
在他還在考慮和自己的斬魄刀做交易是一件怎樣詭異的事情的時候,他聽見夏梨說。“它答應我完成要求的事情……創造出一個異界,并且送你們兩個出去。”
“這是承諾的話,那條件是……?”
夏梨冷然看着他的眸,嘴角的輕笑湮沒。“要你的冰輪丸。”
出乎她的意料,日番谷竟然低眉笑了一下。“夏梨,斬魄刀和主人之間的聯系,不是說打斷就能打斷的。”
“是麽,至少支離不是這麽認為的。別忘了,它可是不折不扣的斬魄刀。”
“那它是打算……怎麽要?”
夏梨很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就要看你的做法了,冬獅郎。”
話音未落,從天盡頭的交界開始,金色的麥芒顏色淡下,冰白的雪線疾速流動,轉瞬間就蔓延到自己的腳下。不知何時身邊的兩個人已經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在眨眼之間就褪變成令他無比熟悉的風雪與嚴寒。雪發的少年猛地繃緊身上每一根血管每一段神經,因為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感覺……這是相伴着他度過了難以計數的年歲的……
……他的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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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不掉的,黑崎一護。”皓白如雪的虛夜宮之巅,黑暗的顏色爆起蔓延,早就遮掩了大半天空。烏爾奇奧拉低沉淡然的聲線更像是夜魔死神的詛咒。樣貌嶙峋的骨翼卻強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此刻,那雙幽綠深邃的眸正緊緊盯着下方塵煙揚灑的一脈殘景。
剛剛還艱難抵禦着雙方攻擊的殿頂,終于在又一輪的戰鬥中粉身碎骨。非常徹底,聲勢浩蕩地碎到難以辨認,塵煙四起遮掩了視線。不過烏爾奇奧拉知道,他的靈壓還在。在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井上織姬也可以感受得到,黑崎一護還活着。
看着兩個争鬥的,遙不可及的人,井上突然錯覺間以為自己是在透過一面玻璃,看着他們在和另一個自己狠狠厮殺。雖然不是同樣的相貌,可兩個人有同樣的不服輸,同樣為了追求一種她難以理解的含義,而毫不退縮,執着又狠戾地纏鬥在一起。流血,破碎,那些淋漓的顏色反而像是催化劑,讓他們的血液在冰冷的空氣中沸騰不已。甚至眸中也星點亮起荦荦的光。
「我們注定是對手。」
就為了這種虛無缥缈的所謂命運的事情,就要将對方置于死地?!
無法否認他們讓戰鬥遠離自己的做法是出于一種未及明言的溫柔,可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
終于等到塵埃落下一些,視野也清晰了一些,烏爾奇奧拉就看到一護從破碎的瓦礫中艱難地動了動手臂,然後一口鮮血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咳出他的喉嚨。在他胸口那個地方,汩汩流淌的液體再也壓制不住。
“黑崎同學!”井上狠狠咬牙。距離太遙遠,她趕不及到他身邊。可這并不妨礙她繼續跑向他。她用盡自己的氣力,向着一護所在的地方奔跑。
高高在上的第四十刃冷冷開口,本就漠然的語氣更顯得殘忍如冰。“他沒得救了。”
“烏爾奇奧拉!”隔着猶如天角的距離,井上織姬向着殿頂指過去。然而只叫了這個名字,她就顫抖着雙唇無以為繼。她狠狠咬緊下唇要這顫抖止住,直到有溫熱的腥甜順着她的唇齒流下。所有的字句都彙成一場悲切撼動的眼神,在明眸中決絕浩蕩。
夠了,夠了阿!
想要你停下,也想要黑崎同學停下。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烏爾奇奧拉看見井上織姬激動而絕烈的眼神。那個剎那,仿佛在慘蒼色的天穹倏然飛過大片黑羽的鴉,整個世界都蕭索空曠。他突然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想靠近她去看那個眼神。于是井上在下一秒鐘就幾乎要撞在烏爾奇奧拉的身上。他的速度甚至自己的視線都難以追蹤。她生生收住了腳步,盯住這個突然就出現在自己身前伸展夜翼的魔王。
“你讓開。”井上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為什麽要救他?你應該知道,如果他再一次站起來,依然會倒在我面前。”
井上盯住他墨綠的眼睛,字字頓頓。“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黑崎同學倒下而無動于衷。”
“因為他是你的同伴?”
井上的眼神變得很複雜,這一次,她頓了一下才開口。“不,你也是一樣,烏爾奇奧拉。如果倒下的是你,我一樣會救。”
時光如風,烏爾奇奧拉感到自己空洞的胸口,有什麽在順着那道風,一把一把填埋。
是被充滿的感覺。
這就是……心……麽?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