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醜
家醜
已在學堂進學兩年的柱子比在座他人都知曉楚懷的厲害之處。
這般異于常人的天賦，就是村裏的夫子在此，恐怕也要大吃一驚。
“确是厲害！”楚生緩了緩震驚後面露狂喜，不由得就順嘴問道：“是誰教你的？”
“我娘！”楚懷笑嘻嘻地回頭。
付華英：“……”
這一下，就連張氏和羅氏都驚訝地張大了嘴，二人目光中帶着滿滿的不可置信。
付華英大字不識一個的消息早些年就在村裏傳遍了，況且還是老爺子自己開口說的，誰會不知。
沒想到信了快十年的事，臨了臨了竟是假話。
一邊很享受大家震驚的目光，一邊又有些擔心穿幫，只堪堪中專畢業的付華英哪會這些文绉绉的詩詞，心下一轉，馬上就笑着擺了擺手：“哪是我啊！是我們家華茂，都是他教的。”
“是我爹給我啓的蒙！”楚懷也跟着馬上糾正，他是一下子帶入了原主的記憶這才脫口而出，心思只一轉就意識到了不妥，“爹還說要教我寫字！”他又忙補充。
“二叔爺，我爹還會作詩！”楚真立馬添上幾句：“還會寫字！”
她老爹楚華茂在家裏脫貧致富後，去上了老年大學，說是為了要超過家裏最有文化的楚懷，學了不少的詩詞歌賦。
多的不說，一手毛筆字寫得很是賞心悅目。
至少……在楚華茂眼中是如此。
“你爹還會寫字？”
顯然，楚真這兩句話所帶來的震撼比廖先生帶來的更強，腦中那個游手好閑的形象與揮筆灑墨的人相互輪轉，就是無法重合在一起。
看了看純真的楚真又想驗證心中所想，楚生一拍大腿站起，沖着大門一指：“我親自去問華茂！”
說完，人已經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只留下一屋子傻了眼的人。
“娘，我們快跟上叔爺爺！”
最後，還是楚真出言提醒，付華英才帶頭追了上去，旁邊還有個打着圓場的張氏：“你堂叔就是性子急，”
而提醒完的楚真倒是慢悠悠地從凳子上爬下。
大人一走，完全沒聽懂的狗子就迫不及待跳起來摟住柱子的肩頭：“柱子哥，咱們去溝裏摸螺絲？”這邊還沒等到答複，立刻就又轉頭問楚懷：“走，哥帶你去摸魚。”
“叔爺是為了我的事，我走開恐怕不好！”楚懷擰眉做思考狀。
“也是！那你帶着你姐姐回去，我跟柱子哥去。”說着，就拉着在猶豫的柱子往後院方向跑去，中途還自來熟地沖兩姐弟說道：“記得關上門啊！”
楚真：“……”
兩人很快消失在轉角處，只留下楚真姐弟無語地看着空氣。
“走吧！”
“姐，你說爸會不會露餡啊？”
兩姐弟走出堂屋，往大門的方向移動，楚懷擔憂地望向一臉無所謂的楚真。
“娘！你是說真的？”
忽地，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接着屋子裏馬上就一陣哐當聲，兩姐弟心照不宣地同時跑動，很快就跑到了東廂房的窗下貼窗站好。
果不其然，窗子很快就被小心地從裏面推開條縫。
窗下楚真明明白白聽到老婦人責怪地說道：“死丫頭！你是怕沒人聽不見是不是？”
“娘！”吳氏拖長語調撒嬌，接着推窗人的聲音緊跟着響起：“堂屋裏沒人！”
嘎吱--
窗子被大大推開，吳氏的聲音就在他們頭頂響起：“剛才聽到開門響，應該是出去了！”
楚真甚至能感覺到吳氏身上的香粉味就在她頭頂上飄開。
“出去了正好，省得說話還得壓着嗓子！”老婦人說。
然後，幾人就這麽啪一聲放下窗子，肆無忌憚地說起話來，期間吳氏還笑着催促：“一會他們回來，正好說娘你才來。”
老婦人笑。
靜悄悄的院子仿佛給幾人壯了膽，老婦人的聲調瞬間高了起來。
接着，兩姐弟就聽三人在屋裏厚顏無恥地讨論着楚唐明若是舉人落榜之後的打算。
吳氏許是對楚唐明還有絲絲夫妻之情，話裏倒是充滿了對他高中後自己成為舉人夫人的憧憬。
而老婦人則比她要看得清得多。
“當年你爹千挑萬選還是看走了眼，早知楚唐明這麽窩囊，根本就不會讓你來這受苦。”
“就是！”一直沒開口的另一個婦人這時開口：“老身受了柳舉人所托，就等姑娘你點頭呢！”
楚真：“……”
黑線滿頭的楚真繼續聽幾人大言不慚，根據她們斷斷續續的談話，順利把來龍去脈連了起來。
當年吳家當家人在三個書生中挑選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吳氏與媒婆提到的當時還是個童生的柳舉人本是情投意合的一對。
哪知後來吳老爺子挑中了楚唐明，與吳氏分析一通後，讓她點頭嫁了進來。
四年轉瞬即逝，柳童生成了柳舉人，而楚唐明才是個秀才功名。
這下子，別說吳老爺子悔青了腸子，就連吳氏也從心底産生了動搖，好在她還有廉恥心在，這才沒有做出丢人現眼的事。
她這裏風雨飄搖，柳舉人那就不同了，不僅頻繁找人帶信，還找了媒婆和吳氏的娘來游說。
如此無恥的勸說，從兩個老婦人嘴裏說出來倒成了天經地義的事。
聽了小會，楚真心裏湧起一陣惡心。
果然，無論在多封建的時代，都會有這種把不要臉當做理所當然的人群。
朝大門的方向指了指，楚真撇着嘴歪了歪頭，兩人默契地朝大門墊着腳尖走去，好在屋裏幾人聊得興起，并沒聽到大門被輕輕拉開的聲音。
出了大門，楚真長長呼出口氣。
兩姐弟邊走邊讨論，最終在臨近家門前決定，用孩子童言無忌的方式提醒一把楚生夫妻，好歹他們與自家還是沾親帶故的關系。
走進自家大門，楚真就被院子裏高談闊論的聲音所吸引。
很明顯，引經據典故作高深的人是她老爹：楚華茂。
“堂叔，您說我說的是與不是？”
“孩子确當如此教！”楚生還點頭。
天井裏坐着小板凳的三個女子神情各異擡頭仰視着楚華茂，付華英滿眼崇拜，就差沒在臉上寫着--好帥兩字。
張氏一臉見鬼似地微張着嘴，吊眼上下翻着，看樣子還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而羅氏就直白得多，看上兩眼就忙把眼神移開，只是一下一下點着頭。
兩人默默走上前去，看到天井放着的小桌上擺滿了書，還有做滿記號的紙張，其中一張就在楚生的手上。
“你們姐弟來得正好！”說到興頭處，楚華茂看到兩姐弟出現，忙招手讓兩人過去：“快給你叔爺爺說說咱們窩在屋子裏都幹了些啥？”
兩姐弟：“……”
這是吹牛吹不下去了，把接下來的爛攤子丢給了他們。
“咳咳！”楚真裝着嗓子癢，不好意思似地低頭咳嗽，順勢就把吹牛的任務交給了楚懷。
楚懷：“……”
“我爹常常教導我們姐弟要只廉恥，講孝義……”背書一般的楚懷把楚華茂狠狠誇了番，最後總結道：“叔爺您說是不是？”
兩父子如出一轍的反問讓楚生愣神，只下意識地點着頭算是回應。
“……”
“那……華茂哥如此有學問為啥不去考功名？”羅氏來自心底的一個疑問。
“我本無心功名，只想做個閑雲野鶴罷了……”楚華茂故作高深地搖頭，接着往楚真姐弟的方向投了個情真意切的眼神：“我教授他們三姐弟學問，也是希望他們識字明理，并不奢求他們高官厚祿。”
戲精上身……
楚真低着頭的眼皮直抽，她都怕自己一擡頭就流露出鄙視的眼神。
“不行！”
沒想到，楚華茂差點感動自己的大論被楚生當即否定，他大手拍上楚懷肩頭：“楚懷定能考取功名，光耀我楚氏一族門楣。”
說着，正色低頭看向楚懷：“叔爺對你期望甚高，你可別辜負了。”
楚懷點頭，小聲應是。
“不行！”楚生又是一句否定，接着就又要往大門的方向走：“我得開祠堂門去楚氏祖宗上柱香！”
“叔爺，我有話想說！”
心裏一直惦記方才聽到的事，楚真忙快跑兩步拉住楚生的衣擺，就在對方疑惑看過來後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楚懷大着膽子往前跨出一步：“我們方才在唐明叔的屋子裏看到一個穿花花綠綠衣裳的人，我們還聽到她們說……”
既已決定要說，楚懷就沒有絲毫隐瞞，一股腦就把聽到的話全盤托出。
滿室皆靜……
家醜就這麽被脆生生的童音揭開，連給楚生夫妻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叔爺，啥是合離？”楚真故意裝不懂，傻乎乎地仰頭問道。
“孩子家家的，這不是你該問的！”付華英臉色微變，上前捂住楚真的嘴巴，把兩個孩子往後帶了帶：“二堂叔，這兩孩子不會說胡話，您看……”
他們當然知道這麽丁點大的孩子不會編胡話，楚生朝付華英随意擺了擺手後出人意料地竟回頭看向了楚華茂：“華茂，你說這事該咋辦？”
“……”
完全出人意料的走向……
“二堂叔！”楚華茂沉吟半晌，剛想開口，發現羅氏還在旁邊，忙又止了話頭故意對楚靈三姐弟說道：“長輩要說家事，你們去玩吧！”
三姐弟聽話朝後院走去，羅氏也有眼色地站起，萬般保證不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後離開了楚家。
“沒想到前天剛帶人抓奸，轉頭就輪到了自家！”
身後，傳來楚生長長的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