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趕集(2)
趕集(2)
掌櫃的心裏搖擺不定,既覺着有些貴了,又怕自己猶豫下錯失這麽好的物件。
“這花都是一片一片用驢皮膠粘的,光是這膠都值不少錢。”付華英添上一把火:“戴上半年都不會塌。”
驢皮膠在這個世界還屬于稀罕玩意兒,一頭驢只能做一罐子。
不過這膠确實比豬皮膠耐用不少。
聽到這,掌櫃的狠下決心,彎腰從櫃臺下方拿出算盤沖幾人說道:“妹子以後都在我家賣吧,有多少我都收。”
這可不是荷包手帕那些滿大街都有的玩意兒,當然是做成獨家買賣更為穩妥。
“掌櫃的好說話我們肯定會一直在您這賣。”
付華英可不會把話說死,打着哈哈就把話揭了過去。
母子幾人都把包袱解開,由楚靈親自拿着一支一支計數,當然也是順便看看掌櫃的算盤有沒有算錯。
聽楚氏說過,鎮上可有不少商戶都欺負農人不識數,故意打錯算盤少給錢。
如果徐掌櫃也是這麽做,那顯然就不屬于能長期合作的人。
好在,徐掌櫃的算盤噼裏啪啦打到尾都沒錯過,重新又打了一遍後報出最終價格:“絨布花一千二百六十文,簪子整九兩銀子。”
絨布花共有四十二朵,簪子共有三十支。
兩樣加起來,共賣了十兩二錢,另有六十文的銅錢。
“我添個整頭,就算十兩三錢。”
算完帳,徐掌櫃臉上露出笑意,這麽算下來,倒真如付華英所說……不貴!
徐掌櫃的很滿意,楚真幾姐弟也同樣滿意。
絨布花的制作對楚靈來說純粹是練手,真正複雜的是簪子粘合,能一支賣到三錢銀子,純屬意外之喜。
今天他們帶來的簪子只是家裏的十分之一,想到後面的……那可是一大筆銀子啊
收好銀子,幾人在徐掌櫃連連囑咐的聲音裏出了鋪子。
一直沒吭聲的羅氏剛走到街上,胸口一直憋着的氣像是被戳破一樣灑了出來。
“嫂子……”
剛張了張嘴,發現也不知該說些啥,羅氏勉強笑了笑感嘆:“也不知以後哪個臭小子這麽有福氣能娶到靈丫頭。”
“羅妹子想學這門手藝?”
一眼就看出羅氏的豔羨,付華英看了眼楚靈,見她可有可無的聳了聳肩,就直接問出了口。
“那哪行,這可是嫂子家的祖傳手藝。”
這精細活可不是她這個粗手粗腳的農婦能學會的手,加上又是家傳的手藝,她從開始就沒奢想過這碼子事。
“能學,這絨布花嬸子和姑奶都能學會!”楚靈仰頭。
簪子的配色與複雜程度沒有專門的工具是無法學會,絨布花勤加練習的話絕對沒問題。
兩人聽清楚靈這天真的話都是一愣,再偷偷瞟了眼臉帶笑意的付華英,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老人們都說謠言不可輕信,要親眼所見才為真。
這下子她們才算是真領會到這句話的涵義。
“那姑奶可就厚着臉皮來學了。”楚氏先摸摸楚靈的頭:“正好能換點來年開春買種子的銀錢。”
“盡管來學,這回徐掌櫃送了不少布頭,盡夠!”付華英大方,楚靈也連連點頭:“四姑奶盡管來。”
楚氏的困難壽山村誰人不知,雖有楚生時不時的接濟,可哪有自己親手掙錢來得踏實。
想到這些年的苦日子,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好在厚厚的圍巾吸幹了落下的眼淚,也遮擋住了她顫抖的嘴角。
母子幾人還渾然不覺,付華英交代着楚真往屋子裏多添幾把椅子,唯有羅氏笑呵呵地表示自己手笨,只學絨布花朵就行。
就這麽瞎聊着,幾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廖夫子的私塾。
私塾靜悄悄的,灰褐色的大門緊閉,門口鋪滿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被人踩踏得泥濘不堪。
“這私塾咋關門了?”
一看門口的樣子就知曉學堂已多日未有人踏足,付華英往前跑了幾步,扒拉着門縫使勁想瞧清楚裏面的狀況。
裏面的落葉比外面還要多,牆角的一排盆栽已全都枯死,少說有月餘沒人打理。
“我看這廖夫子肯定是有急事離開了。”
不知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的楚真眯着只眼睛打量,接着付華英的話說道。
“你咋知道?”付華英好奇。
“你看牆角,還有角亭裏的茶杯。”楚真擡擡下巴。
牆角處歪倒的掃帚前方還有一堆小山樣的葉子,想來是打掃之人匆匆離開,所以才沒來得及掃完。
角亭的石桌上一套杯壺分散在了兩側,不遠處甚至還有一本已看不出顏色的書。
綜上種種,完全能看出屋子的主人離開得有多匆忙。
就在母女二人還在繼續觀察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巷子盡頭傳來。
“你們是何人?”
衆人齊齊回頭,看到一個杵着拐杖的老者緩緩挪動着。
“老人家,我們是慕名而來拜會廖夫子的。”付華英快走幾步先迎上老者,邊走還邊招呼楚懷:“愣着幹嘛,還不來扶扶這位老人家。”
這位老者好似腿剛受了傷,走起路來費力至極。
“不用不用。”
老者一看唇紅齒白的楚懷小跑而來,立即知曉幾人目的,朝兩人擺了擺手後緩緩嘆了口氣:“廖夫子恐怕不會回其祥鎮了,你們另尋其他私塾去吧!”
說完,老者站定,眼中哀傷湧上。
經過後來詢問,幾人才得知這位老者以前在私塾裏是幫忙打掃守門的。
三個月前院子裏突然闖進來一批人,說是要請廖夫子回松山郡主持府裏事務,不由分說架起人就要走。
他忙去阻攔,被人一劍鞘敲斷了腿,走路這才一瘸一拐。
還好後來廖夫子臨走前匆忙丢了銀子給他看腿,要不現在只能癱在床上不得動彈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廖夫子使劍……”老者說得太溜,說到半中間才驚覺自己失言,一激之下忙沖幾人揮手:“你們另尋他處吧,夫子說不會再回了。”
說完,自顧自地就轉身不再搭理幾人。
“多謝老人家。”沖着老者的背影,楚懷高聲致謝。
默默聽完的楚真心裏啧啧兩聲。
讀書考取功名,只要付得起束修,無論貧富貴賤都能進學。
可武這塊要求就高了,一般只有士族官宦人家才有專門的武師教授。
看來……
這位廖夫子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我們走吧!”又看了眼已走得沒影的老者,楚真沖還在發愣的兩母子喊道。
廖夫子離開,楚懷肯定不能到鎮上入學,可要是去其他私塾,光是每年的束修和筆墨錢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更何況還有吃住,要解決的問題不是一兩個。
就在腦中胡思亂想之際,楚懷突然拍了拍他的胳膊。
“姐,我留在村裏上學就行了,反正基本的五經對我來說沒什麽難度。”
楚懷顯然和楚真想到了一起,趁着進村的這一段路,故意慢了幾步。
楚真點了點頭,目光只是似有似無地在右邊掃着,直到一行人走到村中間楚生的宅子附近,她才轉頭:“你們說拜唐明叔為師怎麽樣?”
“唐明叔?”
別說是楚懷,就連楚靈都有些莫名其妙,她怎麽會想起這位素未蒙面的表叔來的。
“是啊。”這個提議楚真越想就越覺得可行。
先不論唐楚明的學問怎麽樣,就是他在村裏的口碑,估摸着也是個性子不錯的人。
況且既然有把握去參加秋闱,想必對自己的學問還是比較又把握。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唐楚明要在村裏學堂當夫子,離家近束修又少。
聽完楚真分析,楚懷也漸漸被說服。
雖說這位表叔在家事上一塌糊塗,可……萬一是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呢!
“先看看吧!”楚懷嘆氣。
***
姐弟幾人的擔心完全成為了多餘,第三天中午他們見到唐楚明的第一面,三人心裏只發出同一個疑問。
這位吳氏是不是眼瞎了……
用相貌堂堂來形容唐楚明都覺得不夠,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個子,一身簡單青衣在他身上硬生生被穿出了玉樹蘭芝的味道。
兩彎眉微微一挑,一股子冷如寒霜的氣息散開。
可當他眉目舒展依次叫着家人之時,暖意又如一陣春風吹過人臉龐。
就連楚真的注視,楚唐明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這是饴糖,拿去給大家夥分分。”
滿滿一大包饴糖從書箱裏被拿出,唐楚明溫暖的大手摸上楚真腦袋,淺笑着說道。
就是這一笑,頓時讓楚真心裏咯噔一聲。
那雙笑着的眼睛裏一點溫度都沒有,與方才看向楚生夫妻時截然不同,寒意一縷一縷纏繞着他的眼底。
“謝謝堂叔。”
假裝害羞的楚真忙不疊低下頭,蹦蹦跳跳從他身旁跑開,拉着楚懷的胳膊去了院子中間。
唐楚明并不如他給衆人展示的那樣和氣。
這是個心思深沉且冷心的人,恐怕除了楚生夫妻,其他的親戚也不過和路人相差無幾。
也不知道楚華茂這樣貿然摻和他的家事,到底是對是錯。
随着楚真的跑開,剛還一臉和煦的楚唐明眼中詫異一閃而過。
方才那小姑娘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