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星明客棧(一)
星明客棧(一)
安昱這才算松口氣,蘭青樾說他久未回家,想回家看看。
其他幾人都無事,也不知道該去哪,便想跟着他一起去看看永安國的風光。
正好永安國的地界上也有星明客棧,于是幾人便決定去那裏休息。
雖然離這裏有些遠,但接下來一個月都要在那裏,所以遠點就遠點吧。
坐了一周多的馬車終于到達,到的那天,蘭青樾先回宮看父母了,安昱和其他幾人去客棧休息。
去宮裏的時候,蘭青樾有一種久違的喜悅感,他記起自己來書院的前幾日,父皇還特地召見他。
他清晰地記得,那時父帝坐在龍椅上,閉目養神,最後長長嘆氣。
“樾兒,那書院有何好的?為何一定要堅持去?”
蘭青樾也說不上自己為何要去,就是這皇宮裏太無聊,永寧城他也逛遍了,就想出去玩玩。
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可偏偏永安國的這位皇帝,就是很偏愛自己的這位幺兒,但,他同樣很清楚,自己的小兒子,不适合當皇帝,因為小兒子太傻了。
蘭籍皇帝很愁,自己這個幼子,自小便非常頑劣,但同時又很呆笨,和他母後十分相似,所以讓人放不下心。
“樾兒,你可知先帝?”
蘭青樾是聽說過先帝的,但宮中無一處有過先帝的記載,只聽說先帝叫做蘭策,蘭青樾甚至連自己的父皇是先帝的什麽都不清楚。
看見蘭青樾搖頭,皇帝有些無奈,“先帝立我于太子之時,我為長公主之子,當時先帝不過二十五歲,只是身中盎毒,時日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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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談起先帝的時候,連自稱都從朕變成我,臉上還帶着懷念。
“說起來,我與先帝,也僅僅只見過幾面罷了,你想聽聽那個人的故事?”
仿佛此刻他們不是皇帝與皇子,而是普通人家的父親與兒子。
蘭青樾點頭,他很想聽。
站在皇帝身旁的汪總管,抱着一個卷軸出來,卷軸上畫的是先帝與先帝後。
汪有全小心翼翼地把卷軸打開,望着畫上的兩人,自己也陷入回憶中。
蘭青樾從小其實就不太理解,為什麽父皇看起來對汪總管很尊敬的樣子。
汪總管如今已經六十歲高齡,這種年紀,大多都已經出宮,可汪總管還在。
宮裏也有很多老臣,蘭青樾發現父皇對他們也很尊敬,像是對待老師一樣。
“汪總管以前就是先帝身邊的人,而我第一次見先帝,就是汪總管帶我去的。”
蘭青樾看着畫上的兩人,緊緊依靠,看上去十分幸福。
“先帝……甚至有時候我都快忘記,先帝到底是怎樣的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汪總管鄭重地說:“陛下,當然是存在的。”
皇帝點頭認同他的話,“先帝無論是禦駕親征,還是治水治災,都是我比不上他,先帝教會我不少東西。”
蘭青樾無法想象先帝到底是怎樣的,自己的父皇都已經是百姓稱贊的好皇帝了,都說比不上先帝,先帝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其實我從未見過先帝後,但,先帝很愛他的皇後,可惜我從未見過那個人,汪總管還記得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汪總管點頭,他當然記得啊,怎麽可能忘了,對那兩個人他依舊記憶猶新。
“當然,先帝後不是宮中之人,讓人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甚至有種仿佛不存在之人的感覺。”
皇帝又接着說:“以前在城中,還有座春回樓,那掌櫃便是沐尚書,只是可惜,自從先帝走後,那春回樓便不再開了,城中許多都換了,那春回樓的桃花釀,可是一絕呀。”
“你身上那塊翡翠無事牌,便是先帝當初打算送給先帝後的,他曾藏在秋獵場中,可先帝後卻又重新放回去,先帝留于我的書信中,便讓我去取來,贈給子孫後代。”
蘭青樾摸摸自己腰間的無事牌,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父皇為何突然提起先帝?”
皇帝睜開眼睛,仿佛從回憶中醒過來,“花枝葉下猶藏刺,人心難保不懷毒,這是先帝告訴我的,所以你這趟出去要小心些。”
蘭青樾明白父皇為何會提起先帝了,原來是為這句話,真的是為點醋,就包了盤餃子。
“兒臣記住了。”
可蘭青樾沒記住啊,父皇讓他小心,人心難測,所以不要把自己的真情透露給別人。
他偏偏就以真情待人,他願意對所有人真情以待,即使最後受傷的是自己,也不願欺騙別人,即使對方遞給他的是毒藥。
皇帝又說:“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你本就傻,可千萬別讓別人瞧出來了,所以要少說話。”
蘭青樾嘴角抽了抽,“兒臣……記住了。”
這一句,蘭青樾同樣也沒有做到,他就是沒辦法保持沉默。
現在再回想起來,蘭青樾覺得,人心不都是那樣的,他身邊的幾位朋友,是真心對他的,他無數次慶幸,自己交到這樣的朋友。
而這一邊的安昱,躺在客棧松松軟軟的床上,卻并沒有感覺到像上一次一樣的疲憊,這一年裏的時間,讓他成長不少,體質也好了不少。
雖然沒有感覺到過分疲憊,但他這一覺,還是睡到第二天中午。
起來的時候,蘭青樾也從宮裏回來了,幾個人坐在大堂裏,喝着茶閑聊,聽說書人講秘聞。
安昱對這個還挺感興趣的,于是趕緊下樓,坐在他們的旁邊,聽聽到底是什麽秘聞。
說書人清清嗓子,然後說:“很久以前,在懸想之世有人類之後,神降臨這片土地,祂對人們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神說:‘世間萬物,早已注定結局,然,結局也可改寫。’
第二句,神說:‘不要信神,不會給予你們什麽,也不會無故降下災難。’
最後,神又說:‘一切皆有可能。’
當然,這個傳聞同樣不知真假。”
安昱覺得這個有些耳熟,然後想起,這不就是游戲開篇寫的嘛。
而旁邊坐着的寧灼,聽着那一句結局也可被改寫,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說書人潤潤嗓子,講起下一個故事,意外的是,居然和鏡虛宗相關。
“相傳雲:
懸想之世有一隐世宗門,鮮為人知,不知其所在。
但聞,其宗門弟子,皆長生不老,有通天之能,問神之術。
天生白瞳,通天問神之時,則為黃金目。
其血肉入口,凡人食之延年益壽,人類習氣者食之一步登天。
遂,人人皆欲殺之,對其血肉垂涎不已。
神曰:鏡虛弟子,萬般苦難,自取其咎。”
安昱聽到這裏震驚了,轉頭看向寧灼,卻發現他十分平靜,古井無波,與當初談論他師從何處時,是一樣的表情。
安昱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在寧灼望向他時完全不在乎的表情,他立馬明白,于是緘口不言。
對于寧灼來說,沉默才是最好的。
不過安昱這才發現,整桌子就他一個人在看寧灼,其他人要麽是盯着說書人,要麽就是在吃菜。
他立馬明白,原來不知道這些的就只有他,其他人都是明白的。
說書人接着講故事,安昱聽得很入神,等到結束之後,他才看見月虹端坐在窗邊,準備着什麽。
“她在幹嘛?”
“你聽過水丹青嗎?”
安昱以前倒是聽說過,也看過一兩個視頻,但從未真正見有人做過。
月虹畢竟是掌門之女,要學的東西有很多,所以自然也會這等雅事,真是秀外慧中。
片刻後,小二拿着東西過來,小心翼翼地擺放好後,月虹才開始。
她先将餅茶放于容器,以沸水浸漬,等到可餅茶表面的膏油變軟之時,再刮去表面。
用茶钤夾住餅茶用微火炙幹,畢竟,這并非今年的新茶。
炙茶之後,她将餅茶放入茶臼中,然後搗碎,再将餅茶放入銀質的茶碾中碾細,再用極細的茶羅,将茶粉過篩一遍。
月虹用的是星明客棧特地準備用來煎茶的木炭,事先用炭撾打成了小塊,投入爐中,點燃煮水,水為清泉水。
接下來便是候湯,這候湯則是其中最難的,未熟則沫浮,過熟則茶沉,所以必須得是剛剛好的,用的茶瓶也為黃金制。
此之後便是熁盞,烤熱茶盞,畢竟盞冷則茶沉。
一切都準備好,便是很重要的一步,點茶,先少量的注湯将茶末調勻,也就是調膏,然後再以竹筅擊拂茶盞。
用的是黑釉茶盞,茶色白,宜用黑盞,青白盞,鬥試自然不用,茶匙為黃金制,小巧但有重量。
最後用茶匙為筆,蘸取清水開始繪制,這便是水丹青的全過程。
月虹最後是在上面畫一朵荷花,畢竟是在盞中繪制,所以荷花像是占據整個茶盞。
窗外的陽光正好,照進來,月虹在光下,似巫山神女入夢而來,岸芷汀蘭。
雖然有些誇張,但真的很有那個感覺,至少蓮心是怎麽覺得的,畢竟蓮心坐在旁邊呆呆地望着她,帶着無法訴說的愛意。
實在是她的眼神太炙熱,也盯得實在太久,月虹似有所感地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