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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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裏原來的無臉鬼被扯出來,衆鬼一擁而上,把薛錯給塞了進去。

薛錯暈頭轉向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快速在四周摸了摸,這轎子……是一頂上好的法器,他要是硬逃,恐怕動靜不小,還會驚動那群東西。

手指傳來濕潤的觸感,薛錯嘶了聲,指尖沾了點猩紅。

這紅色,莫不是用血染的?

這斷頭山裏到底有什麽蹊跷,聚集了這麽一大批厲害的東西。

花轎顫顫巍巍,紅色隐隐綽綽。

薛錯臉色微沉,從袖中拿出香爐,再次試着點了點,可惜符紙不亮,香火不起。

這地方邪道盛而正道衰,鬼道興而神道弱。

奇特的風水氣脈,和屠銀柳村的道士十有八九有關系,此地的陰煞沖天,不知已經死了多少無辜的人,那道士究竟想做什麽?

自己要找的東西,又在不在這座山裏?

薛錯掀開轎簾,一雙充滿怨毒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着他。

仔細一看,正是熬湯煮水的矮道士,他的湯鍋不知哪裏去了,整個東西死死扒着窗戶,一見薛錯,氣的破口大罵。

薛錯挑眉,嘴這麽臭?

他遮住臉,笑吟吟道:“朋友,你的鍋呢,不是要請我喝湯嗎?”

矮道士頓時氣得鬼臉泛灰,短腿撲棱:“你好不要臉!”

矮道士氣得想鑽進來,又恐懼着什麽,縮回手,怨恨地瞪着薛錯。

薛錯心地善良,放下轎簾,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動。

看來花轎有問題。

只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難道是專門用來殺鬼的?

他摸了摸,幹幹淨淨也沒有陰氣。

這斷頭山當真奇怪。

薛錯想了想,生活在這裏的東西也并不結盟,反而是以強制弱的從屬關系,就好像湯鍋鬼和柴刀鬼,見了擡花轎的就不敢上前。

要不是薛錯的熱心指點,還真不一定能請到兩位。

薛錯目光閃了閃,若那個道士真能做出斷頭山這樣的地域,憑借一己之力改變此處的大道,那麽他的勝算微乎其微。

唢吶吹吹打打。

薛錯感覺他們繞了許多圈,花轎裏越來越黑,隊伍越來越安靜,隐約的天光也快要消失了。

薛錯的心越跳越快,他掏出一張符紙,掐手印,符紙色澤從黃慢慢泛黑,此地的陰邪之氣,已經濃到肉眼可見。

薛錯臉色凝重了幾分,趴在轎子上,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唢吶聲,鑼鼓聲的聲音聽不真切,但越來越詭異,隐隐綽綽的,在不遠處,也傳來了什麽聲音。

花轎,新娘,無臉鬼。

轎子裏的人要嫁給誰?哭聲由遠及近,樂聲悲喜交加,

詭異到令人頭皮發麻。

薛錯悄悄掀開轎簾,鋪天蓋地的紅色中,紅衣無臉鬼嘻嘻發笑,邊唱邊跳,拐過一道彎。

茫茫雪霧裏。

走來一支儀仗肅穆的隊伍,他們身穿白衣,擡着一口沉沉的黑棺,面色麻木,五官不明,每走一步,便向天上抛灑紙錢。

紅花遍地,白紙紛飛。

兩方誰也不停下腳步,徑直朝着對方的隊伍走去。

薛錯拉上轎簾,他剛才瞄了眼山勢,此地無星無月,樹木蔽空,山石陡峭,本身煞氣極重,容易滋生邪祟。

紅白二事,又是人間悲喜極致,若二者相撞,恐怕會養出極厲害的東西。

薛錯心道:還好是我坐在花轎裏,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大姑娘,待會陽陽相碰,碰他個一瀉千裏!

兩只隊伍越走越近,煞氣也越來越重。

那打鼓鬼側耳聽了一會兒,似乎在等待着什麽,忽然,他尖聲叫道:“時辰到啦,嫁新娘!”

那邊的東西也嘻嘻發笑,将黑色的棺材擡出來,一邊撒紙錢,一邊唱着歌:“嫁新娘,娶新娘,紅紅胭脂化紅妝。”

“嫁新郎,娶新郎,天亮全都死光光。”

兩撥東西邊唱邊跳,一撥小鬼将花轎放在黑棺上,忽然,打鼓鬼停下腳步,耳朵動了動:“成啦!”

薛錯聽得稀裏糊塗,幾次想掀開轎簾看一看,但直覺不妙,總感覺在轎子裏還稍微安全些。

他只好蓄勢待發,蹲在椅子上,一只手搭着轎子,一只腳放在地上,随時準備破門而出。

忽然。

轎子劇烈一晃。

外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薛錯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一撲,撲出了轎子。

他利落的翻滾,蓮花道韻次第開放,将他護在中央,但他沒來及站起身,就被一股鐵鑄似的手臂掐了起來。

薛錯眼前垂下豔豔的紅,蓋頭擋住了臉,他動了動手臂,卻不動分毫。

他垂眸望去,一只青灰色的大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使勁向前一拽。

四周的環境明顯是個院子,地上到處都是紙錢,風一吹,嘩啦啦的響。

“走了。”

那聲音的腔調極其怪異,似乎嘴巴裏的舌頭很僵硬,他猛然一拽,力氣大的薛錯差點摔個跟頭。

薛錯安靜乖巧,主動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唢吶聲又響了起來,除了唢吶,忽然插進凄厲的叫喊聲,薛錯被紅蓋頭擋着看不見,但隐約能分辨出,聲音屬于那個矮道士和柴刀鬼。

紙錢嘩啦啦地響,屋子裏陰沉沉的,煞氣沖的人頭昏腦脹,四周細細碎碎的腳步聲,笑聲,哭聲,寂靜之中,又顯得十分熱鬧。

那東西拽着薛錯,一路到了喜堂,薛錯感覺背上貼着好幾雙手,抓着他準備摁頭。

他臉色微變,一個閃身,主動貼近那不知道是屍是鬼的東西,告狀:“他們占我的便宜。”

熱鬧的靈堂陷入詭異的寂靜。

呃——

這是那矮道士一口氣上不來,倒吸涼氣的聲音。

嘶——

這是那些竊竊私語驟然放大的聲音,他們在說什麽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好話。

抓着薛錯的東西似乎也十分意外,愣了會兒,重重地哼了一聲。

氣流将蓋頭掀起一點,薛錯發現這東西身量極高,煞氣四溢。

背後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小,貼着薛錯的陰涼也漸漸退去。

薛錯松了口氣,左右看了眼,靈堂前放着一張大桌子,上面碗碟交錯,只是那菜血肉模糊,五毒俱全,經不起細看。

青灰色的大手拽着薛錯,硬邦邦地就要拜堂。

薛錯忙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朋友,這麽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要和我娘家人喝個幾杯。”

無人應答。

靈堂中只有紙錢飄飛的聲響。

靈堂的主人站在原地,渾身煞氣沖天,過了會兒,抓着薛錯的胳膊,把薛錯摁到飯桌前。

薛錯身邊一前一後的坐上來兩只鬼,一個穿着道袍,渾身發抖,一個體型魁梧,腰上別着柴刀,抱着胳膊,如喪考妣。

薛錯主動站起來,掃過一桌子的菜,猶豫片刻,拎起酒壺,倒出一股黑水,分別遞給兩只鬼,還有坐在主位上的東西。

“來來,不要客氣,吃菜吃菜。”

那道士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死死地望着薛錯,半晌,他憋屈的拿起那壺酒,顫顫巍巍的喝下去。

一股黑氣從道士的身上鑽出來,他整只鬼都萎靡不少,另一邊的柴刀鬼也是如此。

煞氣對鬼有用?

薛錯挑眉,拿了個海碗倒了一大杯,遞給坐在主位上的東西:“我敬你。”

那東西輕輕推了一下,大手拿起一個秀氣的杯子,倒了一杯,遞給薛錯。

交杯酒。

薛錯:……

那東西見他不接酒杯,硬是抓着薛錯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扣開,将杯子塞進薛錯的手心。

薛錯知道躲不過去,接過來,正準備借着擡手倒掉,那東西死死捉住薛錯的手,和他挽在一起,薛錯忍不住和他大打出手,掀翻了桌子。

周圍竊竊私語聲變得越來越大,薛錯意識到不對,連忙道:“酒也喝過了,該拜堂了。”

那東西抓着薛錯,上前一步,薛錯情真意切地道:“等等,一起來上一柱香吧。”

那東西一動不動,正在薛錯手指微動,摁住一張符箓的時候,他呼出一口氣,往後微退了一步。

薛錯連忙從袖子裏掏出香爐,端正的放好,随後抓着那矮道士,低聲道:“不想死,就告訴我,你煮湯的那火是哪來的?”

矮道士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軟的像根面條,聽到薛錯的問題,百般糾結,但決定相信猛士,他東摸西摸,掏出一塊玉石。

那石頭通體黑色,覆蓋着薄薄的光,仔細一看,那光其實是石頭上淡綠色的火焰。

陰火?

薛錯接過石頭,輕輕咳嗽兩聲,那東西遞給他一柱香,薛錯接過來看了看,捏在手心,将香燭點燃。

淡綠色的火焰成功地點燃了香。

薛錯眸光微動。

袖中探出一雙勻稱修長的手,将燃燒的香恭敬的插在香爐之上。

香火的煙微弱又筆直,引來四周不斷地吸氣聲,但他們什麽也沒有聞到。

此時此刻。

大澤之下,深水之中,一尊巨大的神像合目低眉,她的面容無悲無喜,無怒無怨。

忽地,祂感應到了自己的法脈弟子在給祂上香,神女便随意的投去一暼。

嗯……嗯?

祂的法脈弟子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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