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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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錯摸摸下巴:“行啊,我這裏煎炸烹煮都有,你想怎麽選?”
小鬼瞪大眼,後退:“你還要吃我?”
薛錯:“你這麽瘦,熬湯倒不錯。”
小鬼哇地一聲,閉上眼睛,面色凜然的掏稻草自殺:“我可殺不可辱,你,你不要逼我。”
半晌,沒有動靜,小鬼睜開眼睛,鬥笠人露出的嘴角帶着笑意,見他睜眼,手指輕觸他的額頭。
蓮花飄落。
小鬼的身體慢慢發生改變,變成了生前的樣子,他驚訝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掀開衣服看看肚皮,哇地哭出聲:“我變回來了。。”
薛錯輕觸他的額頭,指着天邊的月亮:“你就在這裏守着,等到天上的月亮被星星遮住,你就點上香,念一個道號。”
小鬼不明所以:“道號?”
薛錯道:“你好好記着,不要忘了。”
小鬼欲言又止:“我們這樣的孤魂野鬼,也會有人管嗎?我死去多時,一點供奉也湊不出來了。”
薛錯道:“不用供奉,不用祭禮,只需要一條清靜的小溪,信我,嗯?”
小鬼将信将疑的點點頭。
薛錯笑了笑,扶了扶鬥笠,白靴輕點地面,借着力道踏上樹梢。
夜色中,鬥笠人的藍衫如雲,墨發如鍛,很快便消失了。
薛錯解決了廟神,以防有使絆子的,把神武文廟的東西招來。
神武文君雖下界多年,但好在受過天上敕封,若是拼盡全力……
薛錯只能說他可以跑得很潇灑,多的,就還是不要為難他了。
當然,只要神武文君願意犧牲一下自己,特意造船尋找一處水澤,在那上面和薛錯打。
薛錯保證造一個牛犢那麽大的香爐,親手給他刻牌位,然後上香上死他。
然,這種事,也只能想一想了。
神武文君畢竟不是缺心眼。
薛錯心中嘆氣,倒不是他為人不肯拼命,實在是自家的娘娘,祂還躺在大澤底下,身軀碎裂,神力有限,自己又是走香火神道的。
要讓娘娘能打,就得重鑄人間香火,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小心,還是要小心。
薛錯飛過銀柳村,正打算破解陣法,将爛肉池淨化,忽然嘶了聲。
原本怨氣四溢的爛肉池,此時就跟煮沸的泥巴坑一樣,炸得四分五裂。
藏在池底五具黑棺,應該是陣眼,人間靈氣低,若想要聚氣,非得有特殊的耗材。像這樣的極惡之陣,陣眼的屍體也必須是極惡之屍。
那屍體因陰氣邪祟滋養多時,頗有實力。但此時那些棺材全部門戶大開,裏面的屍首橫七豎八,仿佛被毒打了一頓,邪氣散盡。
這爪印,這刀痕。
難道是那只白毛大老虎?
薛錯抱着胳膊,落到一旁的屋檐上。
那惡屍中,有只屍體成了氣候,它一身鮮紅。指節修長靡麗,烏泱泱長發分不清男女,它顫顫巍巍,朝薛錯投來哀惘的一眼。
只要那小道士再接近一步,它就能撲殺他,吃了補補身體。
薛錯輕搓袖口,搓出一張請神符,他手托蓮花道韻,鬥笠低垂。
“敕。”
耳邊忽然響起潺潺水聲,薛錯手中的蓮花随着流水飄向村落,瞬間化作無數朵。
四處散落的真靈三三兩兩,化作金點小人,落入蓮花內,最後飄回青年手中。
惡屍忽覺炎熱,死去多時,它快忘了熱是什麽感受,它透過厚厚的黑發,看到一輪火紅的太陽。
太陽日輪旋轉高歌,化作三足大鳥,俯沖而下,将殘餘的血肉燃成灰燼。
幹脆到惡屍面露驚詫。
一切燃盡後,薛錯滿意道:“還是金烏大神厲害!”
說完,因為走路先邁左腿,自己絆自己,而從樹上摔了下去。
極意自在功突然就不好用了。
薛錯咕嚕嚕滾到地上,哎呦一聲,四仰八叉,暈乎乎的擡頭看天,半晌,反應過來,摘去頭上草屑,義正言辭道:“但還是娘娘最好!”
說完戴上鬥笠,拍拍屁股,若無其事的看看四周。
沒人看到。
薛錯松了口氣,走到幾具惡屍身前,輕輕揮手,掃起一層浮土,将屍體掩蓋。
薛錯走進村子,銀柳村的屋田四處,都有掙紮拖拽的痕跡,幾處門牆上遍布血手印。
只是略微窺探,卻足可見當時情況之慘烈。
這裏的一村人,無論老幼,都被殘忍殺害,拿去做了爛肉池。
做這事的道人再役使那些小鬼,四處抓人,滋養邪祟,心思不可謂不狠毒。
薛錯越看越生氣,腳步也愈發的快。
他順着陣法留下的痕跡,一路追蹤到一座孤山,那座山的山勢很奇怪,像一只蹲踞的猛虎,虎頭卻被楔斷,成了無頭之虎。
整座山覆蓋在白雪中,兇氣四溢。
山前一座獨木橋,是唯一的進山之路。
橋上有一串殘留的腳印,被大雪覆蓋,已經快要看不出來。
那只大老虎也來了?
薛錯挑了挑眉,給自己挂了張平安符,然後小心翼翼的踏上枝頭,朝着山中飛去。
雪越下越大,深山中,黑色的霧氣若隐若現,一陣飛雪吹過,獨木橋消失在了原地。
薛錯進了林子,才發現四周極其的異樣,太安靜了,沒有一點聲音。
連風聲也聽不到。
吱呀——
薛錯踩在樹梢,樹梢卻重重地顫了一下,仿佛不堪重負。
若是平時,他也就信了,但他将極意自在功催發到極致,輕如鴻毛,又怎麽會發出聲響。
除非這裏的道也發生了變化。
薛錯擡頭看向天空,夜空一片漆黑,連那輪皎皎的孤月輪都不見了。
他心思微動,越下樹梢,踩在雪地上,跋涉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薛錯看到不遠處有一豆燈火,在黑壓壓的林子中,十分明顯。
他循着燈火,一路向前,終于看清了,那是一座屋子。
雪夜,深山。
一座小屋。
裏面的東西要是人,薛錯當場就把神武文君的神像吃了,他毫不猶豫,催動極意自在功,扭頭就走,屋子的柴門卻一下子打開了:“公子留步。”
薛錯跑得更快了。
屋子裏的東西臉一黑,解下挂在門上的柴刀追了上去。
那人的聲音忽遠忽近,透着說不出的古怪:“公子,你不要怕,我是好人,我有事相求。”
薛錯面無表情的蹲在樹後,面前是一尊小小的香爐,火符不亮,香爐的香怎麽點都點不燃。
香火不燃,說明這方天地此道不靈。
問題大了。
薛錯收了香爐,擡頭看了看天,數着步子:“左退六十三,右進七十二步,就能回到最開始的那個位置。”
他冷靜地數着步子,繞開那東西,往開始的地方跑。
那東西找不到他,靈機一動,蹲在回去的路上,殷切道:“公子,我看到你了,你在哪兒是嗎?我過來找你,你別怕。”
薛錯嘶了聲,想了想,往另一個方向狂奔。
薄雪發出細微的聲響。
那東西聽到了。
薛錯飛奔,前面有潺潺水聲,薛錯看到了一座隐隐約約的橋,橋上坐着一個矮小的道人,那道人正在看火,面前的一口大禍裏煮着什麽東西。
薛錯眼睛一亮,有火。
他手裏的香爐蠢蠢欲動,但這林子陰氣這麽重,那道士十有八九恐怕也不是人。
後面跟着的東西虎視眈眈,欺負他在這裏此道不靈。
薛錯心想,算了,他再看看,這林子還能還沒有一個好東西嗎?
煮東西的道人也看到了他,熱情的招呼他過來喝一杯糖水,暖暖身子。
薛錯果斷的催動極意極意自在功。往新的方向狂奔,道人見狀一愣,抱着滾燙的大鍋,追上去嘻嘻笑道:“天這麽冷,公子快來喝一杯。”
黑夜深重。
林子裏掠過一抹湛藍色的身影,還在飛速狂奔。
薛錯聽到前方隐約有樂聲傳來,他咦了聲,扶了扶鬥笠,帶着身後的兩個東西,朝那個地方沖去。
離得近了,薛錯臉色一變,那不是一個,是一群!
他立刻掉頭想跑,但身後咕嘟咕嘟的沸湯聲,還有隐隐約約的銳器聲,說明那兩個快要追上來了,只是不知為何,徘徊不敢上前。
薛錯思考片刻,一邊跑一邊掏儲物戒裏的衣裳,朝着那一群東西摸了過去。
大雪皚皚,地上忽然多了一群擡花轎的隊伍,唢吶吹吹打打,紅花撒了一地。
那些東西看不清臉,卻能感覺喜氣洋洋,邊唱邊跳,朝着山間的小道出發。
忽然,隊伍停了下來,打鼓的那個東西陰森森地說:“不對,咱們這裏多了一個。”
一群無臉人面面相觑,看不出喜怒哀樂,開始胡扯頭花:“你多了,你多了。”
打鼓的東西道:“停!我有辦法找出來。”
無臉人說:“看看你邊上的,誰有臉!”
“對對!”
“快找!快看!”
一群無臉人扯着對方,你摸我摸,一只無臉鬼左右看了看,尖聲道:“你怎麽遮着臉?你是不是長臉了?”
他這一喊,其他無臉鬼齊刷刷地望過來。
氣氛凝滞。
打鼓的鬼陰沉着臉,走到那個躲躲藏藏的鬼面前,手指一指:“把你臉上的布解下來。”
那人道:“我是新喪的,怕吓到大家。”
無臉鬼們相視一眼,忽然桀桀笑道:“怕?我們幫你割了就是。”
“放下來!”
那人躲閃,打鼓鬼高聲道:“按住他!”
衆鬼一擁而上,左右拉住他的手臂,打鼓鬼氣勢洶洶,一把扯下來了那塊布。
現場陷入寂靜。
一旁的鬼瞪眼:“怎麽還有一塊!”
打鼓鬼再撕,還有,他再撕,還有,他勃然大怒的刷刷刷,那塊布就像長在那鬼臉上一樣。
他大怒:“把他塞進花轎裏。”
那人一呆,袖子遮住臉:“這,其實我還有兩個娘家人在樹林裏。”
怎麽就娘家人了?
打鼓鬼一愣,不耐煩道:“啰嗦什麽,快些進去,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薛錯心想,那兩個東西追他這麽久,來而不往非禮也,不如放到一起看看誰更厲害,他堅持:“婚禮不要吃席麽?他二人一個會熬湯,一個會耍刀,厲害得很。”
打鼓鬼喜悅道:“哦?那你指路,我順道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