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個世界(2)

第二個世界(2)

直到看見庭院中站着的陌生人,容青萱才發現淩十寒不是在逗她玩兒,她是真的請了個人來教她念書。

她都對念書如此抗拒了,淩十寒為什麽還要請人回來,難道真的如她所講,是為了讓容青萱以後更好地待在她的身邊?

容青萱想不明白,臉上更是愁雲慘淡,誰告訴她,怎麽到了這裏還要學習啊。

222直接裝死,反派的心思都別猜。

淩十寒裝作沒看見容青萱那難看的臉色,她将人招到近前來,道:“這是落茴,以後就由她來教你。”

落茴打量着容青萱,聽小姐和花語說,這是淩家那邊派過來的婢女,肯定不懷好意,可現下看來,這人似乎長了張挺好心的臉。

這樣的人最是可怕,被她騙了都會以為沒上當呢。

落茴将手中的戒尺往前一揚,笑眯眯地道:“喚我落茴便好,既然淩小姐請我,我一定盡心盡力。”

落茴說到盡心盡力的時候,她手裏的戒尺也跟着顫了顫,吓得容青萱往後退了一步,注意到落茴和淩十寒都在盯着她,容青萱這才上前,她結結巴巴道:“好、好的,落茴。”

淩十寒不止為容青萱請了落茴回來,還特地在思危院辟了一處書房出來,供落茴教容青萱教書。

當容青萱看着房裏擺着的案桌的時候,她呼吸一窒,好有代入感,已經開始上課了。

花語跟着淩十寒站在外面,透過支起的窗子看着容青萱,她坐在書桌前倒乖模乖樣的,看不出有什麽別的心思,就是……好像是真的讨厭念書。

花語出聲問:“小姐怕不是真心想教她吧?”

淩十寒看向花語,勾了勾唇,“何出此言?”

“落茴是你的貼身侍衛,舞刀弄劍的事情她擅長,你讓她教人讀書,跟要她的命有什麽區別。”花語悠悠道,要是真的讓落茴來教容青萱念書,怕是兩個人都要當堂痛哭。

“你昨天也聽見了,這個人,”淩十寒下巴往前一點,“最怕念書了,既然她把法子送到我手裏,也不用我自己去想怎麽折騰她了。”

淩十寒笑得讓人不寒而栗,就連花語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她試探地問:“所以,小姐,你并沒有陷進去?”

“什麽陷進去?”淩十寒不明白,便一直盯着花語看,花語又背着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

花語笑了兩聲,沒有底氣道:“我還以為……還是小姐經得起考驗啊。”

“什麽考驗?”淩十寒挑了挑眉,她分明已經會意,卻還是要花語說個明白。

自家小姐就是這麽個惡劣性子,花語也沒辦法,只好直言:“你不覺得她特別好看,特別可愛嗎?”

花語一面說,還一面指了指在裏面坐着的容青萱,小姐昨日還說要養貓呢,不是淪陷是什麽?

想到這裏,花語忽然有些理直氣壯起來,方才彎下去的腰也直了起來。

“蠢,”說這話的時候,淩十寒眼前劃過昨天容青萱的樣子,也不知道她的傷怎麽樣了……越想越遠,花語的眼神擺明了不信,淩十寒伸手朝她一指,“你跟她一樣蠢。”

說完就揚長而去,步子飛快,沒給花語留下任何反應的機會。

無端被波及的花語:“……”

小姐自己舍不得還要拉她下水,不過小姐心有防備總是好的,花語多擔心小姐真的陷進去,這樣豈不是順了淩家的意?

天知道小姐花了多大的力氣才逃出淩家的泥潭,這樣一想,花語不免心中定了定,同裏面的落茴交換了一下眼神,便離開了。

淩十寒請落茴過來,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的是讓落茴盯着容青萱,好讓她沒有功夫在其他的事情上。

比如替淩家打聽有關于小姐的消息。

落茴捧着書,她一定不負小姐厚望,一定完成小姐交給她的任務。

“翻開第一頁,今日我們要學的是論語。”

怎麽辦,容青萱感覺自己的頭已經開始疼了,她看向落茴,訝異出聲:“落茴……”

落茴将戒尺一敲,嚴肅道:“才剛剛開始,就想找借口逃學,你對得起小姐花的這麽多的心血嗎。”

容青萱是想找借口逃學,但現在她不是為了這件事,她再次開口:“我是想說,你的書拿倒了。”

落茴:“!!!”

落茴面不改色地将書倒轉過來,翻開了第一頁,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簡直是它認識落茴,落茴根本不認識它。

餘光瞥見容青萱正在小心翼翼地探頭,落茴于是合上書,用戒尺點了點容青萱面前攤開的書,“你來讀。”

“哦。”容青萱不疑有他,捧着書讀了起來,論語早就入選過中學各大教材,讀起來不算難事。

容青萱讀完了一篇,她看向落茴,落茴點了點頭,“讀的不錯。”

不應該她來教容青萱念書,應該容青萱教她來念書才對。

“沒關系的。”容青萱安慰道,“第一次做事情,總是會緊張的。”

落茴擡頭看向容青萱,她竟然還在安慰自己???

看來是一點兒也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啊,落茴狠狠心,冷漠道:“你既然喜歡讀的話,下去将這一本念完,明日我要檢查。”

“哈?”

容青萱将那本書拿起來,這一本起碼有三百頁吧。

“自古嚴師出高徒,你的責任更重,淩小姐那是什麽身份的人,她身邊的人也必定要出口成章,懂禮數知進退才好,要是完不成……哼。”

落茴揚起她手中的戒尺,破空聲如此清晰,更別提打在手心上了。

容青萱慫了吧唧地點頭:“我知道了。”

落茴這才算滿意,開始的時候,怕搞砸了小姐交代的事情,她特意找花語學了幾句文绉绉的話,這時用起來果然是得心應手。

到了用飯的時候,容青萱便如霜打了的茄子般無精打采的,懷裏還抱着那本淩十寒親自去書鋪為她買來的論語。

剛好桌上便有一道燒茄子,淩十寒夾了些到容青萱碗裏,明知故問道:“怎麽了?”

容青萱觑了一眼那茄子,已經燒熟了,跟她一樣,她合着飯吃了,這才道:“落茴要我念熟整本書。”

語氣之間頗有些告狀的意思,說完之後,容青萱便眼巴巴地看着淩十寒,約莫是等着淩十寒為她做主。

“是嗎?”淩十寒接過來翻了翻,三百頁,到了她手中也不過是一會兒的事,“瞧着也沒有多難。”

“哈?”容青萱氣鼓鼓的,又咬了一口茄子,頗有一種将自己吞吃入腹的割裂感,三百頁還算不上多難。

“我七歲的時候,便會了。”

這不是作假,當時淩高澹待她不好,府裏開辦了學堂請了夫子來授課,連那些毫不相關的人也能在自家學堂裏念書,唯獨淩十寒不行。

有次她偷偷去了,被淩高澹逮了個正着,罰她在祠堂跪了一夜,說她只要到學堂去看一眼,學堂也會被她的粗俗所玷污。

她不明白,她每日穿的都是幹幹淨淨的衣物,三字經千字文也會念,到底粗俗在哪裏。

之後她便沒去了,學堂的夫子可憐她,時常偷偷拿些書給她看,她不敢耽擱,看書便很快。

夫子誇她是女中秀才,如若好好培養,将來一定大有作為,她那時覺得夫子不過哄她罷了,她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不過是被父親随便挑個庶出的嫁出去而已,能給他帶來利益是最好的。

直到母親因父親的涼薄去世,她才狠了心從淩家搬出來,入學堂考試,一路青雲,有了現在的成就。

難過倒是不會有了,去拜祭母親的時候,淩十寒也不會哭,她只說,又與淩高澹鬥到何種樣子,而淩高澹又是如何敗在她面前。

她指望着母親在天有靈,聽到也會高興一會兒。

頭頂被輕輕拍了拍,淩十寒回神看向身側的容青萱,她将容青萱的手拿開,冷聲問:“你做什麽?”

拍她的頭頂,這是母親慣做的事情,母親總拿她當小孩子看,她以為百年之後,還會有母親在身邊。

“我以為你難過,想拍拍頭安慰你。”容青萱慢吞吞地道,見淩十寒沒事,又坐了回去。

淩十寒只覺得好笑,“世上那麽多難過,拍一拍就會消散?”

“不是拍一拍就會消散,是有人為你拍一拍,難過的時候,還有人願意拍一拍你,不就沒那麽難過了嗎?”

“歪理。”

她惡聲惡氣,容青萱也不生氣,反倒往前湊了湊笑呵呵地道:“我會永遠為你拍一拍的,在你難過的時候。”

怕淩十寒不信,容青萱還舉起手以表決心。

要麽是真的傻,要麽就是裝出來的,不論哪個,淩十寒都由衷覺得可怕。

等人将碗碟撤走,淩十寒撩起容青萱的裙子,為她檢查膝蓋上的傷勢。

“沒有昨天那麽嚴重了,”容青萱道:“你不用擔心我。”

是比昨天好些了,藥膏很有用,但關于擔心容青萱這件事,淩十寒當即否認:“我沒有擔心你。”

“哦。”阿淩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可阿淩眼神那麽緊張,明顯就是擔心她啊。

容青萱偷偷笑起來,冷不防地被淩十寒聽見了。

淩十寒手下重了些,容青萱小臉扭曲,馬上痛呼了一聲,淩十寒這才收回了手,口氣與昨天一樣:“自找的。”

“要是自找能讓你這樣對我,其實也不錯啦。”容青萱自己安慰自己。

什麽人吶,淩十寒從懷裏拿出一個新的罐子,她手指沾上裏面的藥膏,容青萱疑惑道:“我早上的時候塗過藥了,還要塗嗎?”

花語只告訴了她一早一晚都要塗,不是一天三次。

“這是別的,塗完能好的快一點。”

今晨容青萱去念書,淩十寒出去走了一圈,她素來喜歡混跡人群中,人群中多的是消息,就連誰在民間傳了謠言以求離高位更進一步也能知道。

後來淩十寒打探得差不多的時候,有人攔住了她,是個胭脂鋪子,說是裏面什麽都有,剛剛開張,希望淩十寒進去看一看。

這樣的攬客手段屢見不鮮,淩十寒擡頭看了看那鋪子的門口,果然是門庭羅雀。

淩十寒随口一說傷藥,本來是要對方知難而退,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拿了出來。

還是上好的傷藥,不僅好得快,還會讓人一點兒痕跡都不留。

淩十寒心中一動,就買了下來。

“你不會被人騙吧?”容青萱真心地問,她怎麽聽都覺得那個胭脂鋪子像個騙子啊。

淩十寒望向容青萱,眼裏的寒意能凍死人,容青萱老實了,任由淩十寒将藥膏抹到她的膝蓋上。

瞧着淩十寒為自己耐心塗抹藥膏的樣子,容青萱問:“你真的不擔心我嗎?”

要是不擔心她的話,為什麽要去買新的藥膏啊,她昨日用着的那個也挺好啊。

藥已經塗完了,淩十寒手輕,所以容青萱并不覺得痛。

淩十寒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婢女,她冷冷一笑,“不擔心啊,要是被騙,傷的也是你的腿。”

還挺記仇啊,容青萱撇了撇嘴,裙子一下子挽不下去,要等着藥膏幹透,容青萱拿了書過來看。

看了不到一會兒就開始犯困,在一次點頭下去磕到桌角之後,容青萱捂着頭起來,她覺得自己完蛋了,念書又困又頭疼。

淩十寒從外面進來,發現容青萱捂着腦袋,她挑了挑眉問:“你被書咬了一口?”

聽起來挺像那麽回事的,容青萱将手拿下來,額頭上已經青了一片,後知後覺才疼,她可憐巴巴地望向淩十寒,邊掉眼淚邊道:“淩十寒,我可不可以不念書了啊?”

還在撒嬌。

只可惜淩十寒不吃這一套。

她扣住容青萱的後頸,使容青萱仰起頭,她上手揉着,容青萱的眼淚掉得更兇了,想去扒拉淩十寒的手,淩十寒這時道:“不念書,難道更笨嗎?”

容青萱的手貼上了淩十寒的手,她雖然笨,但念書也不會讓她更聰明,她費勁握着淩十寒的手,淩十寒紋絲不動,直到将容青萱頭上的那個包揉散了才罷休。

“我最怕疼了。”容青萱哼哼唧唧地道,小臉上幾乎都是眼淚。

阿淩好壞。

“怕疼,就趕快滾出去,不然只會更疼。”

淩十寒不算溫柔地擦掉了容青萱的眼淚,她繼續道:“是真的,我這裏吃人不吐骨頭。”

将容青萱吓得愣住了,淩十寒才覺大功告成地走了出去。

容青萱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四周,她怎麽突然覺得陰森森的,像是飄着未知的鬼魂。

她又怕疼,又讨厭鬼,阿淩真的好壞好壞啊,容青萱跑過去坐到她那張小床上,用被子環住自己,這才好了一點。

淩十寒沒去書房,落茴在正廳等着她,她穿過回廊,已經看不見她的房間了,但淩十寒還在想,那個蠢死了的小婢女還在哭沒有。

也挺難辦的,哭起來就如傾盆大雨,連帶着她的手掌都濕了,淩十寒撚着手指,指尖上仿佛還沾染着眼淚的溫熱。

路上遇見花語,淩十寒叮囑了花語一兩句,讓她多盯着容青萱一點,別到時候磕到渾身上下都是傷,花語不免覺得小姐的嘴就是硬啊。

藥膏就是小姐特意去買的,還什麽胭脂鋪子,也難怪容青萱會覺得是騙子。

胭脂鋪子賣什麽藥膏,是小姐跑了一趟回春堂。

聽見淩十寒是要去見落茴,花語狐疑地問:“小姐,你見落茴,是為了什麽?”

“沒什麽。”

“不好,我還是跟着你一起過去,等會兒再回來吧,免得你為難她。”

“我要是為難她,你撐得住?”淩十寒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花語的肩膀,忽然想起容青萱在她頭頂上的那個拍一拍。

拍走難過?什麽笑話,她沒想到容青萱還相信這樣的事情。

難道和那只螞蚱一樣,這個拍一拍同樣是容青萱的手段?

拍一拍可比螞蚱重要多了,淩高澹那個人如何比得上她母親。

真是好手段啊,淩十寒幼年的事情,幾乎全被容青萱知道了。

“花語,你說,拍一拍真的能拍走難過嗎?”

“小姐,那個小婢女都是胡說八道的,方才落茴告訴我,小婢女還安慰她了呢。”花語不以為意,她以為只有落茴會上當,沒想到淩十寒也會一腳踩進去啊。

“嗯???”

原來那小婢女不止會“拍一拍”她啊。

淩十寒咬了咬牙,一陣無名火燒得她臉色難看極了,從花園穿過去,落茴已經迎上來了。

“小姐,幸不辱命。”落茴熱烈地道。

“她安慰你了?”

這麽快就敗露了,落茴撓了撓頭,絲毫沒有了剛才的自得,她道:“我将書拿反了,她安慰我,第一次教也沒關系。”

淩十寒仍舊看着落茴,落茴繼續道:“小姐,我沒被她蠱惑的,我根本不聽,她憑什麽安慰我呀。”

明明她們兩個半斤八兩吧。

花語聽了只覺得最近這一陣子都要無語了,她道:“怎麽會把書拿反?”

再怎麽樣,也不能犯這樣的錯誤吧。

“第一次教人,我有點緊張。”

“哦,”淩十寒陰陽怪氣道:“那就是她安慰你,确實安慰到了點子上?”

花語與落茴兩兩相望,同時覺得莫名其妙。

淩十寒環着手,她氣上心頭,“不許理那個小婢女了,一會兒安慰這個,一會兒安慰那個。”

全天下都要被她安慰完了,她竟然也不會有心無力。

花語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也被安慰了?”

“沒有。”淩十寒冷聲冷氣,其中的不滿都快要溢出來了。

花語低了低頭,不好再去惹小姐。

落茴有點兒摸不着頭腦,她問:“那小姐你找我是為了問這個嗎?”

淩十寒這才想起來,她讓落茴在這裏等她,是有件事要交代給她。

淩十寒不自在地道:“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原本是有事的,現下沒有了。”

她想讓落茴別給小婢女布置那麽厚一本書,但小婢女安慰了落茴,與其讓她到處安慰人,不如花時間花功夫在那本書上。

三百頁實在是太少了,應該三千頁才對!

淩十寒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花語和落茴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落茴:“有三千頁的書嗎?”

花語不确定:“有的吧。”

就算是沒有,将幾本合起來也會有的,就是她怎麽感覺小姐不像是要折騰容青萱,反而像是生她的氣啊。

房間內,容青萱還在費勁巴拉地啃那本書,快一刻鐘了,容青萱也只前進了兩頁而已,除去扉頁和目錄,她還剩下二百八十九頁,這要讀到什麽時候才讀得完啊。

容青萱絕望地往旁邊一倒,噼裏啪啦地摔了一地東西。

很快淩十寒就收到了消息,大抵是小婢女不滿,差點将她的房間拆了,因為容青萱是小姐帶在身邊的人,她們都不敢妄自處置,等着淩十寒親自發落。

淩十寒離開不過才半個時辰不到,容青萱就預備拆了她的房間,淩十寒壓着心裏的火氣回去,地上當真是一片狼藉,不知所措的容青萱站在中央,周圍全都是些碎片。

這是個絕佳的借口,花語在淩十寒身邊道:“那個花瓶是公主前些日子送來的,小姐你大可就此打發了她,讓淩家自己處置。”

碎片之中是依稀可見那花瓶的影子,淩十寒皺了皺眉,“先将屋子打掃幹淨。”

說完她邁過一地碎片,将人扯了出來。

“我是不小心的。”

“是嗎?”

見淩十寒不信,容青萱着急道:“我會賠給你的。”

“賠?”淩十寒輕嗤一聲,“你拿什麽賠給我,你身上好像沒有銀子吧?”

容青萱咬了咬唇道:“那要怎麽辦才好。”

她擡眼,眼中又有了淚光,“你不要趕我出去。”

淩十寒倒是沒想這個,不過既然小婢女提起了,她道:“要我不趕你出去也可以。”

容青萱的眼睛亮了亮,淩十寒一愣,她看了看天邊的群星,不知道是那顆掉入容青萱眼中,遠比在天幕上更加璀璨。

淩十寒輕磕一聲,心頭的火還在燒,她道:“只要你拍拍我就好了。”

“只是這樣?”

“當然不止,”淩十寒惡狠狠地威脅道:“拍了我之後,就不能再拍別人了,任何人都不行。”

容青萱輕輕在淩十寒的頭頂上拍了兩下,聞言她道:“我确實只拍了你一個人啊。”

這樣親密的動作,當然只有心上人才可以做了,容青萱心裏是有分寸的。

“那你安慰落茴幹什麽?”淩十寒兇巴巴的。

一點兒也不可怕,原來阿淩這麽生氣,是為了這個啊,容青萱眨了眨眼睛,解釋道:“她大概是第一天做夫子吧,第一天難免緊張,做錯了也沒關系,我很喜歡她,你不要為難她。”

我很喜歡她。

你不要為難她。

淩十寒氣得眼皮都跳了跳,她冷哼了一聲,有些賭氣:“我像那種一直為難人的人嗎?”

“不像。”

一直為難人談不上,可能只是偶爾為難人吧,就像是請人教她念書一樣。

容青萱又拍了拍淩十寒,淩十寒心裏的火莫名其妙就滅了,但她還是不高興地往旁邊挪了一步,表示她沒這麽好哄。

花語走到外間道:“小姐,屋裏已經打掃好了。”

“我是讀書太困了,才會不小心打翻桌子的。”容青萱拉住淩十寒的衣角,小聲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

這一次淩十寒沒扯開容青萱的手,兩人經過花語身邊的時候,淩十寒道:“告訴落茴,她念不了那麽多,明日只查十頁。”

“十頁?”花語驚訝道,這放水放得也太嚴重了吧。

容青萱開心地抱住淩十寒,“謝謝阿淩,你真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花語和淩十寒都愣在了原地,淩十寒張了張唇道:“你方才聽見她叫我什麽了嗎?”

“她還抱你了,小姐。”

“讓落茴也不要罰她了,戒尺扔了吧。”

那找落茴過來幹什麽,看着淩十寒的背影,花語搖了搖頭,原來這一次念書,折騰的其實是落茴啊。

恐怕小姐單獨找落茴的時候,也是想交代這件事情吧。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小姐沒救了。

“家宴?”淩十寒提筆繼續寫字,她心平氣和,寫出來的字與先前的無異,“就說我不去。”

“非要我去,那我只能擡着棺材去了。”淩十寒笑意盈盈,下筆如有神,這個“死”字寫得格外好。

“不能不去。”花語硬着頭皮道:“二皇子也在受邀之列,要小姐同去,是他的口谕。”

聖上交給二皇子的那樁差事,他辦得不錯,如今正春風得意,就連民間也隐隐有了迎二皇子為太子的傳言。

這陣東風已經刮起來了,不可能吹不到淩十寒身上。

“那就去吧。”淩十寒不以為意道,她筆尖點墨,筆下是一個更大的“死”字。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她死,還是淩家死了。

淩十寒收筆,花語遞上濕手帕給她,淩十寒擦了擦手,擡首問花語:“你說,為什麽二皇子非要我去呢?”

淩十寒與淩家決裂的事情早就鬧得風風火火,二皇子又與她那位二姐情投意合,他不會不知道的。

“小姐,你最近與淩高澹鬧得很難看,好幾次都不曾給過他面子,許是他氣不過,要二皇子為他出氣。”

這正是花語擔心的地方,真的對上二皇子,小姐不敢反抗,是沒有好路可走的。

“二皇子是皇後嫡子,中宮正統,他怎麽會因為這個就來為難我,不怕失了他的身份?”

花語臉上的愁雲忽然一掃而空,只要二皇子不來為難小姐就好,其餘的人,根本沒那個實力與小姐作對。

“那這一次家宴,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拉攏我。”

“父親,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要拉攏淩十寒那個賤人?”

淩府書房內,一向溫潤敦厚,號稱是翩翩公子的淩文山風度全無,甚至指責自己的妹妹是個賤人。

“這是二皇子的意思。”淩高澹反應平平,還在翻閱手底下的書。

“我知道是二皇子的意思,所以我想不明白。”淩文山站在父親的書桌前,見淩高澹還在看書,伸手将父親的書合上了,“父親,二皇子有我們淩家的支持還不夠嗎?”

“誰會嫌自己這邊的人多啊。”淩高澹兩指在書上敲了敲,“如今淩十寒已得聖上器重,但淩十寒不偏不倚,只跟嘉儀公主走得近,要是拉攏了淩十寒,不就也得到了公主的支持。”

嘉儀公主淩文山聽說過,聖上有四個女兒,但嘉儀卻是最受寵的,不光因為嘉儀是聖上的第一個女兒,更重要的是,嘉儀會讨聖上的歡心。

要是嘉儀也是個皇子,朝中局面只怕更加難以預料,可惜……她是個女兒身,有心也無力,只好選個兄弟了。

淩文山想通了其中關節,他擡頭望向自己的父親,“父親你為什麽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一個我不要的女兒,能為我淩家帶來什麽,這不好嗎?”淩高澹翻開手底下的書,繼續看了起來。

淩文山卻忽然有點不寒而栗,他從沒覺得父親這樣冷血。

“淩高澹一直冷血,二皇子要拉攏我,他巴不得榨幹我身上的全部價值。”

花語聽了小姐的話,點了點頭,“那小姐,你要如何應對?”

小姐已經選了公主,是不能再投向二皇子的,況且小姐要赴家宴,公主也不可能不知道,萬一引起公主對小姐的猜忌就不好了。

“公主會有決議的。”

嘉儀不信淩十寒,是不會讓淩十寒去所謂家宴的,比起二皇子,她更擔心淩十寒畢竟是淩家的血脈,到頭來,還是會和淩高澹站在一起。

嘉儀真是一點兒也不懂血脈啊。

要是有機會,淩十寒真想學哪吒,将這一身的血肉還給淩高澹,那她便一身輕松了。

有人叩了叩門,淩十寒道:“進來。”

容青萱将門推開,探頭探腦,發現不止淩十寒,花語也在,兩個人估計在談正事,她往後一退,“我沒什麽事情,晚點也行。”

說完就要走,淩十寒叫住她,朝她伸出手,“拿來吧,正事都已經談完了。”

花語看一眼容青萱身後藏着的書,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幾日落茴天天同她說,她給容青萱布置的功課,到頭來都是小姐完成的,落茴去找小姐理論,但被小姐瞪了回來。

這個時辰,該是小姐念書給容青萱聽的時候了。

花語心道,真不知道到底是小姐是小姐,還是容青萱是小姐,小姐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的計策啊,花語不敢多說,徑直出去了。

給容青萱念書,也并非是淩十寒想縱着她,實在是小女修根本扶不上牆,什麽法子都試過了,錐刺股頭懸梁,沒有一點有用,反倒是她一面翻書一面念,容青萱能不發困聽進去幾句。

為了不讓念書折騰容青萱的計策落空,淩十寒只好天天為容青萱讀書,容青萱有時會在旁邊編螞蚱。

後來螞蚱編厭煩了,便編了點其他的什麽東西。

“今日編了什麽?”淩十寒剛剛翻開書,忽然想起,擡眼看向容青萱。

“編了一個花籃。”

“花籃呢。”

“我放在窗臺上了,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驚吓吧。”

淩十寒也不知道容青萱的鬼點子有那麽多,她走到窗邊正要開窗的時候,容青萱按住了她的手,狗狗祟祟地道:“你先別打開,要等我在外面敲了敲,你再開。”

容青萱小跑到了窗子邊上,淩十寒環着手等着她來敲,三兩聲過後,淩十寒将窗子打開,猝不及防地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大束花,開得燦爛,開得潇灑。

沒人給她送花,世人避她都如洪水猛獸。

容青萱将花籃抱在手裏,一味地沖着淩十寒傻笑,竟然燦爛過了這些開得正好的花。

淩十寒将花籃接過來,揚了揚唇道:“這些花都是從哪兒來的?”

“門口路過的老婆婆的,我跟她買的。”

那個婆婆頭發發白,發間簪着花,好看極了。

“那位婆婆是……如何簪花的?”

容青萱從籃子裏精挑細選了一朵,伸手簪在了淩十寒的頭上,淩十寒愛素淨,她的發間只有一根紫檀發簪,添了這朵花之後,多了幾分豔麗。

容青萱支着下巴看着她,用力點了點頭:“好看。”

“你看什麽不覺得好看?”淩十寒白了容青萱一眼,“快進來吧。”

“我從這裏爬進來不就行了。”

說幹就幹,容青萱撩起裙子,她探身進來,伸手勾住淩十寒的脖子,靈巧一躍,就躍進了淩十寒懷中。

淩十寒手裏的花洋洋灑灑落了滿地,書房裏盡然是醉人的花香,只有容青萱手裏還剩下一朵。

容青萱拿了那朵花在淩十寒眼前晃了晃,“以後我都要從這裏進來。”

“讓我接你?”

“我不重的。”容青萱在淩十寒心口蹭了蹭。

淩十寒渾身發麻,她将容青萱放下,再看容青萱,容青萱正兩眼汪汪地望着她。

“也不是不可以。”

又被容青萱抱住了,她要松手,淩十寒按住了,她問:“你上次抱我的時候,喚我什麽?”

“阿淩。”

“阿淩,你的耳朵怎麽紅了?”

花語:小姐你清醒一點啊。

淩十寒:可是她叫我阿淩诶,還抱我。

花語:小姐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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