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秦星說得沒錯,他第二天果然就恢複元氣,生龍活虎。
他對自己前一晚窩在楚辰懷裏要楚辰跟自己說實話的事兒感覺到困惑。
他為什麽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
此刻秦星看着楚辰,有點生硬地說:“其實吧,不送花也行。”
楚辰說:“送,必須送。”
秦星說:“那不能是我逼你的。”
楚辰說:“那怎麽不是你逼我的,那還能是我自願的?”
看秦星一臉不滿意,楚辰又說:“那行吧,你強迫我自願,挺霸道啊你。”
秦星被楚辰繞出了鬥志,再也沒提一個讓他不用送花的字。
秦星還就強迫他自願了。
不服忍着。
秦星摁下養生壺,打算給楚辰煮一個十全大補湯。
他送大家的聖誕禮物都很豪,許森的鋼筆,主席的墨鏡,周得的一大包衣服,叨叨的擺件,都是名牌。
因為有些是定做的專門款,所以聖誕露營那天沒送上實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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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送給楚辰的,是個很接地氣的電子産品。
他送了楚辰一整套養生用品。
包括一個會提示人喝水的保溫壺,一個養生壺,以及一堆養生食材。
楚辰看着那一大盒高貴的長白山野參都覺得上火。
秦星給楚辰煮了一壺參茶,全宿舍一人一杯。
秦星身體底子确實好,元旦晚會一點沒耽誤。
他的solo節目本來沒打算怎麽一鳴驚人,但現在不一樣了。
楚辰要送花,秦星按捺不住興奮,準備得很認真。
晚會那天,文二班的演出也挺驚人。
秦星給《逍遙游》譜了個古風曲,中間還夾着戲腔,竟然還分了音部。
唱得老師們紛紛颔首,感覺這個年級有人才。
連無情主任鼓掌都鼓得十分真情實意。
事實上平時秦星沒事就給古詩詞譜曲子,信手拈來,拯救了班級裏不少背課文困難戶。
剛民樂團表演完之後是班級表演,唱完《逍遙游》秦星下臺沖去換衣服趕自己的獨唱。
趕着場他也不慌,還在心裏給今天的自己封了個無敵小陀螺。
無敵小陀螺這麽忙,過程中還順便給一個舞劇當了觀衆,感慨附中真是人才濟濟。
一會兒秦星要唱一首自己寫的民謠曲子《遠方》。
吉他彈唱。
他登臺前很少緊張,也不太會預想演出場面。
但他今天腦中小劇場一不小心就會盤旋出演出的畫面。
楚辰給他送花,會是什麽模樣。
秦星到了後臺拎起吉他,腦中幻想跟小陀螺急促的步伐一起戛然而止。
他吉他弦全被剪斷了。
出自誰人之手他現在不想計較,他第一反應是最壞的結果他能不能承擔。
最壞的結果:沒伴奏,純唱,不能耍帥。
這很難受啊。
看見旁邊有個女生拿着尤克裏裏,秦星馬上去跟人家借。
女生很為難,因為她的節目就在秦星後頭,她現在還有點磕磕絆絆的,在用最後的時間争分奪秒地練習。
秦星看她遲疑立刻表示不用了,還順手指點了女孩一個和弦。
後臺亂哄哄的,好多老師揪着自己班的學生補妝幹嘛的。
秦星頭一回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沒轍,給楚辰打電話。
吵鬧的人聲中,秦星說:“楚辰,我吉他被人毀了,不知道誰幹這種陰間事兒……我打算清唱了,你記得給我鼓掌。”
他聲音聽着還挺穩的,但是顯而易見有點失望。
楚辰立刻皺眉。
秦星有一顆能容納宇宙的大心髒,平時委屈也委屈得直白。
對着楚辰,他怎麽還學會了拐彎抹角、故作輕松?
遇到事他忍不住要找楚辰,找到了又顧及着楚辰的情緒,遮起不開心。
楚辰心想,心比天大的小少爺這是……有顧忌了?
楚辰一聽說吉他被破壞,心頭立刻浮現出範可月的臉。
剛才開場民樂團表演的時候,範可月有種極度風光得意的感覺。
楚辰當時覺得她跟平時有點不一樣,但也沒太在意……
“你先等下……”楚辰離開體育場座位。
嘈雜之中秦星聽見電話那頭楚辰跑動中的呼吸。
他不知道楚辰要幹什麽,忙說:“沒事兒,你別跑了,一會兒我就上去站樁輸出。”
“等我一下,你定位給我。”楚辰說着挂了電話。
秦星很多年後想起這個場面,總會有種酸楚而甜蜜的震動。
隔着時間,細節漸漸模糊,幻化成一種定格的、高度抽象的想象。
他站在衆人之中,等他的劍客從天而降。
楚辰拎着一把琵琶找到秦星,壓着胸口劇烈的喘息,說:“琵琶本來就混血,你用來當吉他彈應該問題不大吧?”
秦星驚訝地看着楚辰,合唱要求統一着裝,楚辰白襯衫外頭套着一件深藍色的毛開衫。
因為跑得厲害,楚辰比平時走路都能入定的模樣看着有精神多了。
就……好看,還是那種他不想跟別人分享的好看。
秦星反應過來問楚辰:“你跟誰薅的琵琶?”
楚辰說:“範可月啊。”
很奇怪的是,吉他這麽常見的樂器,這次晚會上竟然就是沒出現。
元旦晚會導演嚴格控制節目品類,最大程度減少了同類節目。
所以楚辰目之所及之處,竟然沒人拿着另外一把吉他。
楚辰只能選最高效的解決方式。
他回自己高三班,找到民樂團團長,約她到體育館入場門下頭說話。
範可月覺得他氣勢有點驚人,感覺是來找自己清算的。
範可月端着脖頸,氣勢上不打算輸。
秦星的吉他是她破壞的,但他們誰有證據?
大不了她就撕破臉,把欺負人的驕縱坐實了,能拿她怎麽辦。
楚辰對範可月說:“我知道他吉他是你剪的。”
範可月說:“胡說什麽呢,你說誰啊,秦星?他運氣也太差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楚辰低笑了一聲,說:“你是在說我嗎?”
範可月一愣。
楚辰動了動肩膀,眼皮一擡,說:“心比天高,就不怕命比紙薄。”
範可月震了震,瓷娃娃一樣的臉上連個合适的表情都做不出。
楚辰身上的意氣,突如其來讓她看見了。
她有點氣弱。
楚辰耐着性子跟範可月說:“你破壞吉他這事兒,算你一個秘密,對吧?”
範可月不知道他要幹什麽,要打斷他。
楚辰直接往下說:“第一,我跟蔣千樂從小一塊長大的。第二,我不喜歡女生。”
範可月膨脹的驕矜跟憤怒一瞬間破了,轉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震驚。
楚辰靜靜看着她,說:“你現在也有我一個秘密了。”
範可月此人尊高慣了,不可一世,對楚辰的執念很簡單:我這麽好你有什麽資格不喜歡我?
要戳破這個執着也就很簡單,告訴她,我不是不喜歡你,我是不喜歡你這個性別。
所以不是你不夠好,只是生物學的藩籬難以逾越,我永遠不會對你有生物學上的沖動。
楚辰知道範可月難纏,所以他單刀直入破掉範可月的意難平。
他把自己喜歡男孩這事兒告訴範可月,相當于賭,但他沒有太在意。
他平時總在悄聲顧全周圍人,但他不過堪堪要成年,也有資格為誰莽一次吧。
眼前這局賭贏了,範可月心裏對楚辰這些人的芥蒂在情緒激蕩之下,一時無處安放。
她又是那個對誰都和善友愛的團長了。
民樂團表演結束之後成員把樂器都收在專用的教室就都回主場了。
範可月去幫楚辰挑了一把琵琶,自己跟琵琶主人打了聲招呼。
秦星上臺前把琵琶當吉他試了兩遍,心裏給琵琶道歉。
對不起國樂,我實在不會彈。
不然我直接就琵琶行了。
還好他們這幫樂隊的,平時沒少拿樂隊樂器幹一些樂器想報警的事。
還确實拿琵琶當過吉他。
上臺,秦星坐在高凳上,擺了擺擴音話筒,手腕松松在琵琶琴面劃撥一下,笑着拿了一個即興的戲腔出來。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老師同學歡聚一堂,聽我為君翻作一首少年行,且聽,遠方。”
楚辰穿着秦星的白色羽絨服回到體育場,上臺前秦星脫下來給他的,說他怎麽保暖措施都顧不上做了。
楚辰心想,這不是着急給家裏的倒黴孩子救場呢,确實沒顧得上。
秦星開始唱歌。
他本來打算說唱,結果flow練得自己不滿意,所以純唱。
幹淨的嗓音一出來大家就鼓掌起哄。
校霸唱情歌,經典大場面,不趁着這個機會起哄顯得多麽不知好歹啊。
楚辰等到秦星唱到第二段,從舞臺側邊臺階走上臺在角落站着,握着一把滿天星。
還有個送花的任務呢。
秦星一天天就會給他出難題。
楚辰滿臉寫着情願,拿着花準備等秦星結束的時候送人。
秦星在臺下伴奏的掌聲中拿琵琶彈着和弦,餘光看到了自己的羽絨服。
像感應到一種不可抑制的吸引,秦星的眼光朝穿着自己羽絨服的人轉了過去。
口中歌詞流淌:
“我橫沖直撞地撞到你,我不講道理地喜歡你。
我心算你轉向我的那一刻,我認清相遇之所以浩瀚……
青春拉出一條對角線,光陰導出無窮,埋在其中的我們尋找最優解……
唯一正解,聽我口令,一二三——
朝着光,向遠方。”
尾聲漸弱,掌聲如浪響起。
楚辰靜靜看着籠着秦星的一爿光,這人天分好,心胸開闊,是未來明星。
未來明星站起來,大張旗鼓地謝幕:“謝謝,希望我們都能勇往直前,無遠弗屆!”
趁着舞臺大燈沒亮,楚辰拿着那把藍色的滿天星走到臺中,戳給秦星。
雖然楚辰手插兜,懶懶散散地裝着酷,秦星還是敏銳地發現此人,有點不自然啊。
哈哈哈哈哈……
楚老師也有這一天。
掌聲中興奮又開心的秦星攬住楚辰抱了抱,說:“謝謝。”
秦星松手的瞬間,哐一聲,舞臺中最強悍那盞燈亮了。
不留餘地的強光像一道印記,刻進了本就很難忘記的這一晚。
極端熾熱。
這道光給校霸和解的世紀場面增添了某種莊重跟震撼。
畢竟臺上是兩個女娲炫技的男生。
臺下鬧瘋了,也是情有可原。
剛被楚辰變成知情人的範可月眼不見為淨地走了,心想自己一直把蔣千樂當情敵,誰知情敵竟然是某些人。
大意了。
四端一幫加上蔣千樂跟小武哥坐在胖哥燒烤一會兒了,大家還在聊琵琶當吉他彈的秦星。
主席大張旗鼓宣布: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他們在燒烤店吃東西喝酒等跨年,蔣千樂這次可算請上了客。
胖哥烤串店二十年大酬賓,二十年了,帥哥燒烤變成了現在的胖哥燒烤。
胖哥今天有點感慨,跟他們聊了幾句。
他主要講述自己是怎麽追上老婆的,好家夥,整一個古惑仔從良的話本。
胖哥還揮舞着胖胖的手給這幫少年演講:“趁着年紀小,得造啊,得熱烈啊,得喜歡人啊!”
一從煙花猛一下升空,他們看時間,還有五分鐘才到零點。
秦星樂:“這個煙花早戀了。”
“對!就是得早戀!”胖哥指着秦星,“有覺悟!”
環境躁動,秦星一般很難冷靜,本來他今天就很興奮,早戀是吧?得整一出!
但是……找誰戀呢?
他打量了一下蔣千樂,蔣千樂不知道在跟小武哥哥聊什麽,挺嚴肅的。
他對蔣千樂屬于是一種革命友誼,不能找她。
這時秦星放桌上的手機亮了,理科班同學盧文發了消息過來。
盧文給他發了一篇帖子《關于情敵變情人那些事》。
秦星心想什麽亂七八糟的,看了幾頁,秦星:?
帖子裏全是他跟楚辰的照片。
他問盧文:情敵變情人說的難道是……我跟楚辰?
盧文:當然啊不然呢!我也不想,可是他給你送花啊,他給你送花啊!他還穿着你的外套!
秦星震驚給盧文回消息:我瘋了嗎,放着大好的姑娘不喜歡,為什麽喜歡楚辰啊。
發完他忽然發現,他好像從小到大,确實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大好的姑娘。
青春期燥熱症,他至今沒有機會患上。
靠。
秦星猛地看向楚辰,楚辰被他的動靜驚動,眼神詢問。
秦星現在需要托着自己下巴,他機械把手機遞給楚辰說:“你看了別生氣昂。”
楚辰翻了會兒帖子,說:“我生什麽氣?”
秦星覺得楚辰離譜,說:“不是……他們不離譜嗎?”
楚辰說:“還行吧。”
“啊?哦。”秦星躺木椅子上,感覺楚辰反應好淡定哦。
好了不起哦楚老師。
楚辰問秦星:“我是被逼着去送花的,你覺得我要不要解釋一下?”
秦星:“有什麽好強調的,你那麽不樂意啊……要不要我給你轉買花的錢?”
楚辰:……
楚辰半開玩笑,說:“你這小性子說來就來啊。我挺樂意的,你不急着要撇清,那我就不管了。”
秦星一愣,他不急着撇清嗎?
他好像确實不急。
但他口是心非:“我急。”
楚辰忽然轉向秦星,帶着一點秦星難以捉摸的情緒說:“別急,這事不會影響你。你以後是要去遠方的,弟弟。”
兩人突然不說話了,眼神同時轉向旁邊椅子裏那把滿天星上。
夜色中燈光似海,讓天上的星光失了色。
這把滿天星,代替天星亮在他們身側。
新的一年即将到來。
煙花升空,大家互相祝福。
“哦對了秦星,你謝幕那會兒說的無遠弗屆是什麽意思?”蔣千樂突然想起來問,她作為在場唯一的理科生應該有理由一問吧。
秦星看着楚辰,回答:“沒有一個遠方,是我們到不了的。”
“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
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