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後十八歲08
之後的日子就像是忽然拉快了進度條一般, 轉眼又到了除夕。
這一年獨孤信幹了太多讓朝野上下擔驚受怕的事,所以除夕一到,他又大手一揮在宮中設了宴。
但這回他只宴請了群臣,所以木韻不用出場。
不用出場, 木韻正好樂得蹲在飲露殿裏繼續看八卦話本。
民風相對開放的王朝就這點好,皇家和世家的故事随便編排也沒人管, 同樣的幾個人, 在市井流行的那些話本冊子裏,可能有幾百個版本的恩怨糾葛。
木韻看得津津有味。
K24對此十分無奈:“你為什麽不能幹點正事?”
木韻:“虞靜都快涼了,我還操心什麽啊?”
是的,虞靜就快要涼了。
臘月中旬的時候, 大理寺那邊在獨孤信和高謝兩家的聯合施壓下, 将那些陳年舊案翻出來重審了将近一半。
這一半審下來,虞靜的太傅之職便保不住了。
獨孤信說得倒是很好聽,說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後,若是那些人誣告陷害, 定會還他一個清白。
虞靜:“……”這不就是要他死的意思?
其實若非他這些年來跳得太高,那些背景不夠硬氣的小人物,也未必敢借着這股東風一起踩他兩腳。
畢竟全大寧都知道,一個家族若想綿延幾十代也不衰落,最好的路就是像曾經的太原高氏那樣, 盡量不去蹚渾水。
但這回連高家都在渾水中心, 他們自然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大家一起狠下心撕破臉的結果就是虞家在朝中已徹底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為此, 年前的這半個月裏, 那個曾想過要當皇後的虞宛還遞了帖子入宮,說想見太後一面。
木韻看都沒看就拒了,理由也叫人挑不出錯,太後體弱,還沒入冬就生了好兩場病,臘月來臨後,幹脆連床都沒法下了。
K24:“……你只是在床上看八卦吧!”
木韻翻了個白眼:“我又沒說我在床上養病。”
K24:“……”他竟無法反駁。
其實他最近表現得格外活躍也格外焦躁,叫木韻好奇了一段時間了。
木韻覺得很奇怪,按理說這個任務她已經快完成了,他到底還焦躁個什麽啊?
但是她知道,就算她問了,K24也只會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既然如此,還不如等他自己耐不住性子再透露出點什麽來再說。
而且比起這個有點奇奇怪怪的系統,眼下更重要的事果然還是看獨孤信到底打算拿她這個太後怎麽辦。
是留下,然後在同一個牢籠中不相往來到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放走?
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又打算如何操作?
木韻等了一整個冬天,終于在除夕來臨時知道了答案。
獨孤信的确是決定了送走她,而且這個除夕的這場宴會,也是他和謝瑾他們定下的一部分計劃。
禦花園裏觥籌交錯的時候,那位曾給獨孤信傳旨讓兩兄弟搬離飲露殿的梁公公來了,說是南疆的節禮到了,獨孤信為表對她這個太後的尊重,特派人将其中一部分節禮送到了飲露殿。
對于大寧來說,南疆也算得上是“非我族類”,但他們尚未開化,也只喜歡待在潮濕的南疆,所以這麽代下來,大寧皇帝一直沒像對付北芒那樣處處防着他們。
南疆百姓感念皇帝聖恩,每年都會送上節禮,其中不乏在中原地區根本尋不着的許多奇花異草。今年也不例外。
獨孤信送來的節禮品目繁多,有珠寶有布匹,還有兩盆形态奇特的花,養在巴掌大的玉盆裏,說是可以助眠。
木韻聽梁公公說得天花亂墜時就已經覺得不太對勁,後來梁公公還說要幫她把花擺在具體什麽方位時,她就基本确定了。
她對K24說:“我賭獨孤信是要玩假死。”
K 24:“???”為什麽你能聯想得這麽迅速?
木韻:“很簡單啊,南疆那邊擅長的本來就是巫蠱之術,花長成那樣,一看就不是大自然本身的手筆,而且擺放方位還有講究,這肯定有問題啊。”
不管是謝瑾還是獨孤信,肯定都不希望她提前察覺他們的計劃。
所以他們勢必也會擔心計劃開始後,以高韻的性格,她本人會不願意配合。
但如果在送她走之前加一道讓她假死的工序,那一切都解決了,将來也不會惹人懷疑。
木韻越想越覺得一定是這樣,否則這一宮的侍從也不好處理啊。
如果這件事是獨孤信一個人來做,他也許不會做得這麽麻煩,事後把飲露殿的人砍了就行,但既然是高謝兩家和他一起計劃的,他們絕對會阻止。
K24有點懵:“那、那現在怎麽辦啊?”
木韻:“還能怎麽辦?當然是配合他們啊!”
K24:“???”
K24道:“任務還沒徹底完成呢……”
“差不多了。”木韻對謝瑾很有信心,“虞靜一涼,整頓世家的事就沒什麽阻礙了,到時候我在不在皇宮裏都沒什麽影響,更何況……”
“更何況?”
“更何況我就算在,獨孤信他也不來見我啊。”木韻停頓了一下,“所以你就別整天操心想培養我們感情了。”
此話一出,K24差點驚呼出聲你怎麽知道。
但他轉念一想,他的這個宿主好像一直都比他聰明。
當初他看上她,讓她來穿梭這些世界,不也就是因為她足夠敏銳嗎……
這麽一算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想。
……
除夕過後,木韻就非常順理成章地進入了“等死”的狀态。
至于那兩盆從南疆送來的花到底是如何産生的效用,五天之後她就差不多搞明白了。
獨孤信還真沒騙她,它們能助眠。
只是這助眠效果也委實太好了一些。
從大年初一到初五,木韻只在初一那日起床梳妝了一番,見了獨孤仲那群小老婆。
之後的四天裏,她是真的幾乎粘在了床上,每天能清醒着看八卦話本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還頗有幾分得意:“怎麽樣,我賭對了吧?”
K24:“……我并沒有跟你賭!”
木韻:“厚,你是知道自己很智障,所以才不敢吧。”
K24都快急死了,哪還有心情跟她鬥嘴開玩笑,幹脆不再說話。
對于現在的木韻來說,獨孤信的打算她已經盡數猜中,也等到了他的第一步行動,所以關于他和任務,她已經沒興致花時間琢磨了。
她現在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K24為什麽這麽希望她和獨孤信培養感情?
如果K24知道她內心深處,他讀不到的部分居然是這麽想的,怕是要吓得程序失靈。
還好,他不知道。
一人一系統就這麽各懷心事地度過了這個元月。
二月來臨時,“高太後”成功地卧病在床了。
一天十二個時辰,她頂多只能清醒一個時辰。
太醫院輪番候在飲露殿中為她診治,偏偏全束手無策。
到二月中旬時,太後已是全天昏睡不醒的狀态了。
徹底進入這種狀态後,木韻的意識倒是清醒了起來。
但她動不了,眼前只能是一片黑。
她嘗試着跟K24對話,來确認自己沒真的死。
K24:“……嗯,沒死。”
他的聲音過于有氣無力,叫木韻再度好奇起來。
左右她現在什麽都幹不了,她幹脆就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K24的反應和她預想中差不多。
他矢口否認:“有這回事嗎?我只是擔心任務啊,萬一之後出了什麽差錯,你又沒法進宮見獨孤信,要怎麽辦?”
木韻:“先不說到這地步出不了什麽差錯,退一萬步就算真出了,我也沒必要找獨孤信啊?”
K24:“???”
木韻道:“我都出宮了,我肯定找謝瑾和高凝啊,你說你是不是傻。”
K24:“………………”
雖然從邏輯層面全方位擊倒了他,但在假死的這段過程裏,木韻還是沒能從他嘴裏撬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因為K24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是全方位地幹不過這個宿主,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幹脆裝死。
他是個系統,沒有實體,木韻就算想打他也打不到,只能暫且作罷。
木韻原本以為自己就要這麽無聊到他們把她送出宮了,結果K24徹底閉嘴後沒多久,她也再度沒了意識。
對于她來說,這感覺其實和睡覺也沒差了。
她想得很開。
飲露殿的那些宮人和太醫院的太醫比較想不開。
确認太後“仙去”之後,他們幾乎每天都是在戰戰兢兢中度過的,生怕獨孤信為此大發雷霆,将他們全砍了。
最後是懷明郡主謝瑾進宮替他們求了一番情。
謝瑾說饒過他們,就當為太後娘娘積德了。
高韻是獨孤仲明媒正娶的皇後,死後是要進皇陵的。
獨孤家的皇陵不在建城,在漁陽。
喪事流程走完之後,葉承舟奉聖旨護送太後去漁陽。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們的計劃穩步進行,一絲差錯都沒有出。
葉承舟離開京城那天,獨孤信去了一趟飲露殿。
其實他原本是想把這個地方封起來的,但到底沒舍得。
殿中的大宮女整理出了太後的舊物,除了衣物珠寶之外,最多的便是話本冊子。
獨孤信坐在那翻了幾本。
可能是因為他這會兒太過恍惚,這麽一本一本翻下來,竟也忘了時間的流逝。
天黑時他離開了這個地方,并吩咐暗衛們将她的舊物全部燒毀。
這吩咐在宮中其他人看來可能還沒什麽,畢竟太後已死,這些沾了她病氣的東西,燒了也算是送去陪她了。
但那些知道獨孤信對太後到底是何種心思的暗衛卻十分驚訝。
獨孤信:“愣着做什麽?”
暗衛首領這才垂首應是:“遵旨。”
……
五月,關中。
木韻戴着鬥笠騎在馬上,頗有些心不在焉地張望了一下四周。
沒多久,一個穿灰衣的青年從路邊的茶棚裏走了出來。
他手裏拿了兩個饅頭,走到木韻馬下,将它們遞給了她。
青年自然就是葉承舟。
在謝瑾和獨孤信共同商議的計劃裏,高韻假死之後,葉承舟會在去漁陽的路上将她救起來,然後由獨孤信安排的暗衛将她送到太原。
至于葉承舟,他回到建城複命之後,就會主動請命去洛城與易羯一道守城。
北芒大亂,但西梁卻虎視眈眈,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去出一份力。
這請求叫滿朝上下都起不了懷疑之心,獨孤信當然準了。
臨走前獨孤信對他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忍不住去太原見她,如果可以的話,你幹脆帶她一起去洛城吧,太原這個地方,我到底不放心。”
葉承舟:“陛下的意思是?”
獨孤信嘆氣:“虞靜一事,高凝出了不少力,我估計高家旁支也有對他很不滿的,萬一被他們發現了阿韻的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一定會很麻煩。”
情敵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葉承舟當然不可能不應。
但他心情有點複雜:“我以前總說你不會為她考慮,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獨孤信搖頭:“我的确有不為她考慮的時候。”
就連把人送走的計劃确定之後,他也幾度猶豫和後悔過。
他是那麽那麽地喜歡她,那麽那麽地想留下她。
那天夜裏她發着燒,人糊裏糊塗之下,喊了他一聲阿信。
而他順水推舟地哄她,等你吃過藥,等你好了,我便帶你去打獵。
說完這句之後,獨孤信才想起來,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他就這麽哄過她了。
那時她大概十歲吧,也是生了病嫌藥苦,一張小臉皺成一團,聽到他這麽許諾,才稍微露出一點笑意。
可是之後他們也沒能成行去打獵。
獨孤信想不起來到底是因為什麽事耽誤了,但他記得她沒有抱怨。
她只是朝他笑了笑,說還有下次嘛,總會有機會的。
中秋之約,他尚且能找到一個委婉的方式來重新實現,但打獵……
他覺得自己這麽多年來對她所謂的喜歡似乎只是說說而已,否則怎麽會時隔多年才想起來,噢,原來我答應過啊。
獨孤信對葉承舟道:“你說得對,我不該把她困在宮裏,如今她終于出去了,那我自然也希望她能過上她想過的日子。”
高韻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呢?
應該是能自由自在地走遍河山,看遍天地的日子吧。
葉承舟可以陪她過這樣的日子,但他不可以。
所以他逼着自己放手了。
葉承舟接到人之後,曾經試圖給她講獨孤信的用心。
但他才講了一半,木韻就打斷了他。
木韻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葉承舟問:“那你願意跟我去洛城嗎?”
木韻想了很久才點的頭:“我跟你去。”
上路後,她告訴他,她不會一直待在洛城。
葉承舟表示理解:“你年少時就想四處走,我明白。”
其實木韻想的是,葉承舟作為她和獨孤信的青梅竹馬,肯定很清楚高韻有多喜歡獨孤信。
那樣的話,她豈不是要在他面前裝神傷裝很久……
K24:“……天哪你真的不是人。”
木韻:“我只是不想露出破綻!”
而且怎麽說,高韻的夢想本來就是逛遍大好山川。
等她逛得差不多了,療完情傷也顯得比較合理不是嗎?
到那個時候,獨孤信應該也差不多整頓完門閥世家了吧。
木韻:“所以接下來等一個判定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K24又開始吞吞吐吐,大意是他無法保證這樣能過關。
木韻:“上一次你也是這麽說的。”
上一次木韻買完影帝又等了幾個月,這一次,她到了洛城,将身體養得差不多之後到處浪,這一浪就是五年。
五年過去,北芒拓跋家在內鬥之中徹底衰敗了下去。
那位曾經贏下蘇潛的三國第一戰神于複在拓跋家的內鬥中一舉上位,總算當上了幾天皇帝。
但也就是幾天而已,因為他當上皇帝時已病入膏肓。
了卻這個年少時的遺憾後,他就去世了。
西梁那邊得了這個消息後,立刻發兵攻打北芒,吞并了北芒的半數國土。
如此,他們和大寧的地盤就差不多大了。
木韻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猜想過西梁是不是要準備南下了。
結果并沒有,西梁國君約獨孤信在洛城談判,簽訂了一份互不侵犯的盟約。
盟約簽定後,獨孤信回了京城。
那時的木韻,恰好就在去洛城的路上。
她遠遠地望見了官道上浩浩蕩蕩的車馬,心情十分複雜。
她問K24:“如今的獨孤信已經把皇權收回去大半了,門閥不再興盛,我的任務該完成了吧?”
K24:“不好意思,判定沒下來。”
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