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催婚
催婚
銀穗是最先發現不對勁兒的。
自那日見過衛恕之後,祁明樂便将房中的琴棋書畫,外加詩詞歌賦的書,全都讓人搬走了,而且又換上了張揚熱烈的紅衣。
看着祁明樂又飒又美的模樣,銀穗瞬間便知道,他們從前那個潇灑恣意的小姐又回來了。
“傻站着幹什麽?走!我們出門逛去。”
病了大半個月,整日待在府裏喝藥,祁明樂都快被悶壞了,她迫不及待想出門去透透氣。她們兩人剛到府門口時,就見一個頭上戴花的中年婦人,甩着帕子,正在同門房說話。
祁明樂看了那婦人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徑自帶着銀穗出門了。
栎棠關與戎狄接壤,一年四季戰亂不斷。那裏除了守軍之外,百姓能遷的都遷走了,所以那裏囊橐蕭然,連上京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但站在上京的繁華裏,祁明樂還是無比懷念那裏。
“來人啊!抓賊啊!”一道嬌弱的驚呼,驀的傳進了祁明樂耳中。
祁明樂猛地轉頭,就見不遠處的巷子口,一個面容溫婉的婦人,正在追一個刀疤臉的男子。
有人聽見動靜欲上前去幫忙,卻在對方兇狠瞪過來時,瞬間又退了回去。
“那是我的玉佩!你還給我!”那婦人瞧着柔弱,但身上卻有股堅韌的勁兒,她踉踉跄跄追着刀疤臉。
那刀疤臉慣常在這一帶行竊,他輕車熟路便要往一個巷子裏鑽時,肩膀驀的被人摁住了。
刀疤臉下意識回頭,就見身後站着個五官明豔的紅衣姑娘,此刻正皺眉看着他:“把東西還給人家。”
見祁明樂孤身一人,那刀疤臉頓時陰恻恻威脅:“小姑娘,別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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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偏要管呢?”祁明樂抓着刀疤臉的肩膀不松手。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那刀疤臉便要去抽腰間的匕首。
“我的玉佩!你把我的玉佩還給我!”那婦人跌跌撞撞跑過來。
祁明樂也懶得再同刀疤臉掰扯,她直接一腳踹在刀疤臉的膝蓋上:“廢話真多,拿來吧你!”
刀疤臉哐當一下摔到地上。祁明樂将拿回來的玉佩遞給那婦人:“你看看,是這塊麽?”
“是這塊,是這塊。”蘇沁蘭将玉佩放在心口,不住向祁明樂道謝,“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祁明樂擺擺手,正要說話時,有兩人齊齊跑過來。
“夫人!”
“小姐!”
銀穗與一個中年仆婦先後過來。那仆婦忙攙着蘇沁蘭:“夫人,不是說好您站在樹蔭下等奴婢的麽?”
“我原本是站在那裏等你的,但是有人搶了我的玉佩,多虧這位姑娘……”話說到一半,蘇沁蘭面容驟變,“姑娘,小……”
心字還沒說出口,一柄匕首已裹着勁風,朝祁明樂的脖頸刺去。
蘇沁蘭頓時瞪大雙目,生怕下一刻,祁明樂就血濺當場。可那匕首在即将挨到祁明樂脖頸上時,卻被祁明樂側身握住了。
蘇沁蘭見狀,這才松了一口氣。
祁明樂撩起眼皮,看了面目猙獰的刀疤臉一眼:“背後偷襲,卑鄙!”
下一瞬,喀嚓一聲脆響。
祁明樂手一松,刀疤臉的左手,瞬間便軟噠噠垂了下去。緊接着,便傳來刀疤臉殺豬般的哀嚎聲。
目睹全程的蘇沁蘭瞬間白了臉,身子控制不住的開始發抖。
祁明樂蹲下來,撿起地上的匕首,一把插在刀疤臉的右手邊,蘇沁蘭和刀疤臉齊齊抖了抖。
“姑娘,我錯了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回。”那刀疤臉砰砰磕頭求饒。
祁明樂居高臨下掃了他一眼:“若再有下次,你這只手也別想要了。”
“是是是。”那刀疤臉點頭如搗蒜。
見有衙役往這邊來,銀穗忙提醒:“小姐,巡城司的人來了。”
上京不比栎棠關,祁明樂頂着将軍府嫡女的身份,就不能随心所欲行事。若是跟巡城司的人撞上,只怕轉頭她爹就知道了。
初回上京時,祁老爹便同祁明樂說過,在上京遇事,要她三思而後行。
再加上祁老夫人時常耳提面命念叨,“姑娘家就該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做事要得體,言行要柔和……”等等,若此事傳回祁家,只怕又得連累祁老爹跟着被念叨了。
祁明樂立刻起身,與銀穗離開了。
原本蘇沁蘭想問祁明樂姓名,改日親自登門道謝的。可她目睹祁明樂單手折了刀疤臉胳膊這一幕,她直接被吓懵了。等她再反應過來時,祁明樂和銀穗已經不見了,遂只好作罷。
日行一善過後,祁明樂的心情才慢慢好起來。她帶着銀穗在街上又逛了一會兒才回府。
她們回到府裏時,正好遇見了管家康叔。康叔就好心給祁明樂提了個醒:“小姐,今日又有媒婆上門來問三小姐了。”
康叔口中的三小姐,是祁家二房的女兒祁明嬌,只比祁明樂小兩個月。
“哪家來問的?二嬸應了麽?”
康叔:“?!”
這是重點嗎?!
但見祁明樂一臉好奇的模樣,康叔便知道,這就是祁明樂的重點。
“老奴不知道,只是給小姐提個醒罷了。”
“給我提醒做什麽?人家問的是明嬌,又不是我?”祁明樂一頭霧水,但康叔已經去忙別的了,她也不好追着問,便将這事抛至腦後去了。
卻不想,到夜裏阖府衆人一同用飯時,祁老夫人突然又提起了此事。
“老二媳婦兒,我聽說,今日王家遣人來問三丫頭了?”
祁二夫人站在一旁,正在為祁老夫人布菜,聞言當即便應了聲是。
原本在各自用飯的衆人,聽到這話瞬間放下酒盞筷子。祁老夫人繼續問:“這個月,王家是第三家上門來問三丫頭的吧?”
祁二夫人稱是。祁老夫人又問:“你是怎麽回人家的?”
“這事兒媳不敢擅專,便回說要請婆母和老爺拿主意。”祁二夫人站在祁老夫人身側,一副低眉順眼的賢惠模樣。
自祁明樂去歲回上京後,每次阖府一起用飯時,都見祁二夫人站着為祁老夫人布菜。最開始時,祁明樂還曾讓她坐下來一起吃飯,祁二夫人卻說,“你不必管我,這是規矩。”
說這話時,祁二夫人臉上挂着賢惠的笑,但許多次,衆人用飯時祁明樂偷偷回頭,就見祁二夫人立在祁老夫人的影子裏,臉上寫滿了落寞疲憊。
“這麽回沒錯,”祁老夫人贊賞點點頭,又話裏有話道,“姐姐尚未出閣,哪有妹妹先嫁人的道理。”
“這有什麽打緊的,讓明嬌先嫁便是。” 祁明樂不覺得有什麽,而且她現在不想嫁人。
“姻緣有早有晚,如今明嬌的姻緣既到了,那讓她先嫁便是。”說着,祁昌弘看向坐在對面的弟弟祁昌盛,“屆時明嬌成婚,我這個做大伯的,定然給她備一份厚嫁妝。”
見祁昌弘父女倆一唱一和的,祁老夫人臉色頓時就不好了,她擱下筷子吩咐:“你們都下去。”
在旁侍奉的侍女婆子全退下了,祁老夫人這才繼續道:“眼下這裏就剩咱們一家人了,我這個做長輩的,說幾句讨人嫌的話。”
一聽這話,祁昌弘與祁昌盛兄弟倆立刻站起來告罪。祁明樂一衆小輩見狀,也只好跟着站起來。
一時,整個偏廳裏,除了祁老夫人之外,其他所有人全都站着。
祁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目光落在祁昌弘身上:“你媳婦兒去的早,我原本要為你娶續弦,你死活不願意,最後我拗不過你,只得作罷。後來陛下派你去栎棠關駐守,我本想着那裏條件艱苦,讓明樂養在我身邊,你憐她幼年喪母,不願再與她生離,非要一意孤行帶她去邊關。”
祁明樂聽到這些話,下意識想反駁,卻被祁昌弘一把攥住手腕。
“如今上京像她這個年紀的姑娘,要麽已嫁為人婦,要麽便已定了親。我與老二媳婦,你皆不放心……”
“母親,孩兒絕無此意,孩兒……”
祁昌弘欲解釋,卻被祁老夫人擡手打斷:“我同你說這些,也沒其他意思。只是想教你知道,你媳婦兒既不在了,那明樂的婚事,你這個做父親的便該多上心些。畢竟她如今已經十六了,也不小了。”
祁老夫人說完,也不給祁昌弘父女開口的機會,徑自讓祁二夫人扶她走了。
祁昌盛見狀,也不好再多留,便攜着妻女告辭了。臨走到門口時,祁明嬌回頭去看祁明樂。
祁明樂一身紅衣,立在燈火闌珊處。她五官生的靈動明豔,身量又高挑纖瘦,笑起來時有種璀璨恣意的美,像顆熠熠生光的紅寶石。
可今夜,這顆紅寶石卻黯淡無光了。
待祁昌盛一家離開後,祁明樂輕輕叫了聲:“爹。”
祁昌弘回過神來,擡手摸了摸祁明樂的腦袋,聲音雖沙啞但卻很堅毅:“爹沒事,你祖母剛才那些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別怕,萬事有爹爹在。”
祁明樂雖自幼喪母,但祁老爹卻給足了她安全感。
之後誰都沒再提這事了,祁明樂的日子又恢複了平靜。這日她剛從練武場回來,康叔突然來尋她:“小姐,老爺在前院書房等您。”
祁明樂過去時,祁老爹正負手而立,盯着面前邊關的地圖出神。
“爹,是出什麽事了麽?”祁明樂走進去問。
“沒有。”祁昌弘收回目光,在太師椅上落座後,閑聊一般問,“明樂可想嫁給衛恕?”
祁明樂手一抖,茶湯頓時全潑在她的手背上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祁昌弘又道:“若你想嫁給他,爹去求陛下為你們二人賜婚。”他戍守邊關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他去請奏,宣帝多半會應允。
卻不想,祁明樂竟斬釘截鐵拒絕了:“不想。”
“為何?你從前不是很喜歡他麽?”
謝沉霜在蜀地未歸,這段時間,祁昌弘被宣帝派去跟進赈災事宜了,他忙的腳不沾地,是以并不知道這事。
祁明樂将緣由告訴了祁昌弘。
祁昌弘聽完,頓時氣憤不已:“豈有此理!這種男人絕對不能要!”
祁昌弘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對祁明照,祁昌弘是嚴厲有加。可對祁明樂,祁昌弘卻是滿心愧疚。
祁昌弘将祁明樂帶去栎棠關,本是想親自照顧她的。可栎棠關戰亂不斷,他時常要領兵作戰,對祁明樂的陪伴便少之又少。如今一眨眼,祁明樂便到要嫁人的年紀了,祁昌弘自是想找個待她如珠似寶的夫婿。
可偏偏祁明樂喜歡衛恕。
衛家是官宦之家,衛恕本人溫文爾雅,又與祁明照是至交好友。若他能待祁明樂好,祁昌弘願意将女兒嫁給他。
可衛恕心有所屬不說,在危難關頭,竟然撇下祁明樂,祁昌弘是決計不能原諒的。
但祁昌弘還是不放心:“明樂,你……”
“沒賭氣,是真的不喜歡了。”祁明樂知道祁昌弘要問什麽,“從他護着心上人,頭也不回沖出大殿時,我對他的喜歡,便到此為止了。”
見祁明樂說的篤定,祁昌弘便知,她是真的不喜歡。
祁昌弘高興的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這就對了嘛,上京好男兒多得是,比衛恕強百倍千倍的多了去了,爹改明給你找個更好的。”
祁明樂:“……”
“明樂你對夫婿有什麽要求?”祁昌弘開始旁敲側擊打聽。
祁明樂瞬間明白,祁昌弘今日為何這麽反常了,她盯着祁昌弘:“爹,你前幾天可不是這個态度!”之前他明明說,讓她不要将祖母的話放在心上的。
“嗐,這不是情況有變嘛。”
祁昌弘嘆了口氣,同祁明樂解釋:“原本爹爹想着,這事不急,慢慢來。可今日栎棠關那邊傳來軍報,說戎狄現任可汗病重,一旦新可汗繼位,邊關或許會起戰事,屆時爹爹便要回栎棠關坐鎮。”
“我跟爹你一起回去。”祁明樂立刻道,她不想待在上京。
“不行!”
“爹!”
“爹爹是将軍,保家衛國是爹爹的職責。爹爹這輩子,注定是要待在栎棠關的。但明樂,你不能一直待在那裏。”
栎棠關條件艱苦,從前祁明樂年紀小,他不忍與她生離,便将她帶在身邊。但如今她已經十六了,若再将她帶去栎棠關,只會蹉跎她的大好年華。
旁人祁昌弘不放心,所以在去栎棠關之前,他要親自為祁明樂選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