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沐浴
沐浴
此事涉及張元修的面子,祁明樂便低調出了府。
時值年關将近,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賀潇的小厮站在冰棱倒挂的房檐下,搓手哈氣的同時,不住往張家的方向去。
沒一會兒,銀穗就出來了,身後還跟着祁明樂。
德榮原本正要迎過去,卻見銀穗遠遠使了個眼神,德榮便明白,這是要他帶路的意思。他遂轉了個身往前走,祁明樂與銀穗坐着馬車,遠遠的跟着他。
如今已是臘月二十六了,沒幾日便該過年了,街上人潮擁擠,到處都是出來購置年貨的人。祁明樂的馬車一路走走停停的,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望月樓。
下了馬車之後,祁明樂跟着德榮上了望月樓的五樓。
望月樓底下是酒樓,上面有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德榮剛将祁明樂引上樓,就聽到了吵嚷聲。
“你家公子請老朽時,明明說好了就一兩日的事。可你看看,今兒都臘月二十六,這眼瞅着就要過年了,老朽還得趕回家中陪老母吃團圓飯。實在不行,就請你們公子另請高明吧。”
德榮聽到聲音,忙小跑上前勸道:“葛大夫,你消消氣,正主來了。”
那大夫聽見這話,轉頭用吊梢眼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一個戴着幕籬的女子往這邊過來,這才背着藥箱重新回了房中。
祁明樂跟着進去,剛在桌邊落座,就聽那大夫問:“什麽症狀?”
“哈?”祁明樂一臉茫然,“什麽什麽症狀?”
“你相公不行,他是怎麽個不行法?”
祁明樂驚呆了:“不行也分很多種嗎?”她以為,不行就是不行。
“廢話!自然是要分很多種。”那大夫一臉不耐煩,卻又耐着性子,詳細同祁明樂說了好幾種不行種類的症狀後,然後又問,“你相公屬于哪一種?”
“他……”祁明樂認真想了想,“他就是不行。”
那大夫瞬間被氣了個仰倒。合着他剛才說那麽多都是白說了!那大夫當即便要發脾氣,但見祁明樂一臉懵懂的模樣,他忍着怒氣問:“你相公沒碰過你?”
“沒有。”
難怪一問三不知。那大夫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那他可表露過這方面的意向?”
表露過這方面的意向?!
祁明樂認真想了想,然後又搖頭:“也沒有。”
張元修跟她在一起時都很君子,包括兩人睡在同一張床時,他也十分規矩,從沒僭越過半分。
“他可有通房小妾?”
“沒有。”
祁明樂這麽一說,大夫便确定,問題出現在男人身上。畢竟若是只不碰自己的夫人,有可能是他不喜歡他的夫人,可一個已經及冠的男子,連通房小妾也沒有,那身體就是有問題了。
大夫沉吟片刻,道:“按說看診,要讓病人親自來,方能看得準确些……”
“我相公事忙,大夫你見諒。”說話間,祁明樂将一錠銀子推到大夫面前。
大夫擡眼瞥了銀子一眼。他看男子隐疾多年,早就對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妻子只好拉下臉面,偷偷來尋他求醫問藥這事屢見不鮮了。遂又改口:“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夫人回答老朽幾個問題。你相公平日飲食如何?夜裏睡的如何……”
“吃的清淡,過午便不食了。他平日很忙,但滴酒不沾,至于睡的嘛……”祁明樂斟酌了一下,“他習慣晚睡,反正同我一起時,我睡着時他還沒睡着,我睡醒時他已經起了。”
祁明樂這麽一說,大夫心裏便有數了。他颔首正要落筆寫方子時,但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祁明樂坐在旁邊,伸長脖子看大夫寫方子。
過了好一會兒,大夫擱下筆,将方子遞給她。祁明樂雙手接過,掃了一眼後,頓時愣了愣:“這是藥膳?”
“嗯。”那大夫捋了捋山羊胡,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男人嘛都好面子,你若直接端藥給他,說這是治他隐疾的藥,他必會惱羞成怒不肯喝。但若你說,這是給他炖的補湯,他定會覺得你體貼入微,不會有半分推辭。”
祁明樂覺得大夫說的十分有道理,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大夫,這藥膳的藥效會不會沒有湯藥效果好?”
“不會。”那大夫十分自信,“你且回去照着方子炖給你相公,假以時日絕對能成事。”
見那大夫說的篤定,祁明樂便信了,她小心揣好藥方,付過診金之後才離開。
銀穗等在望月樓下,見祁明樂出來,便立刻上前問:“少夫人,咱們現在要去哪裏?”
“去街上逛逛吧。”既然出來一趟了,總不能空手而歸。
這個時間街上采購年貨的人很多,到處都是人頭攢動,馬車難以前行,祁明樂索性舍了馬車,與銀穗一道步行。
她們主仆倆在街上轉了一圈,采買了些東西之後,祁明樂又‘順路’去了趟藥鋪,之後才回了張家。
祁明樂掀開簾子,一只腳剛邁進屋內,就聽到身後傳來銀穗的驚叫聲。
“狗!!!!”銀穗驚叫一聲,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着大包小包蹿到了旁邊的樹上。祁明樂轉頭,就見張雲葶帶着她的大狗,從月拱門外進來。
“大嫂……”原本張雲葶是高高興興來找祁明樂的,但甫一進院子裏,就被銀穗一套行雲流水的爬樹整的呆住了。
祁明樂沖張雲葶道:“你人過來,讓小花先回去。”
“小花很乖,它不咬人的。”
“不咬人也不成。”銀穗怕狗。
聽祁明樂這麽說,張雲葶這才讓人将狗帶走。
待狗走遠之後,銀穗才白着臉從樹上爬下來,顫聲叫了聲:“少夫人。”
“東西給我,你先回去歇息吧。”祁明樂伸手便要去接銀穗手中的東西,采荷聽見動靜,忙快步過來道,“奴婢來。”
銀穗只得将東西給了采荷,她臉色煞白先回去了。
“大嫂,你這買的是什麽呀?”張雲葶湊到采荷面前,正要細看祁明樂買的是什麽時,卻被祁明樂拉走了,“你來的正好,剛好我有事要找你。”
往屋裏走的時候,祁明樂又不忘交代:“采荷,你将東西放到桌上就好,等會兒我自己來收拾。”
“是。”采荷應了聲,将東西按照祁明樂的要求放下了。
祁明樂将張雲葶拉進房中,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兒,張雲葶才離開。
祁明樂将人送到門口,待張雲葶走了之後,她當即折返回來,從那堆東西裏找出藥膳包,偷偷塞進櫃子裏之後,又同采荷道:“你去幫我找個煲湯的砂鍋和爐子來。”
很快,采荷便将東西尋來了:“少夫人,您要做什麽?奴婢幫您吧。”
“不用,我自己來,你忙你的去。”這種事,祁明樂不敢假手于人。
見祁明樂堅持,采荷只得退下了。
明樂将侍女們也屏退了,待到廊下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才從懷中掏出藥膳包,迅速放進砂鍋裏,加好水撥弄好炭火之後,便坐在一旁親自守着爐火。
如今雖已封寶,但宣帝的身子已每況愈下了,前幾日,謝沉霜便以太子姜毓之名下令,要京中各衙門的官員輪流值守。随時等候傳召。
待張元修回府時,又已是掌燈時節了。
回府後,張元修原本是徑自要往書房去的,可剛拐過花園就遇見了蘇沁蘭。
“母親。”張元修上前行禮。
蘇沁蘭手中拿着一捧梅花,見張元修肩上落了夜霜,神色頓時變得心疼起來“這都封寶了,怎麽官署還有那麽多事?凍壞了吧,快回院裏烤烤。”
平常這個時辰,蘇沁蘭已經歇下了,可今夜她卻在這裏等他,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好,夜裏冷,母親您也早些回去。”說完之後,張元修沒再去前院書房,而是如蘇沁蘭所願回了春禾院。
甫一踏進院中,張元修便覺院中燈火暖融,再一擡眸,就見窗上映着一道纖長的人影。
是祁明樂。
從那道影子上來看,她似乎是在看書。
奉墨跟在身後,見張元修突然停下來時,他茫然擡頭,正要開口時,被洗硯一個眼刀制止住了。
張元修在原地頓了須臾,才上了臺階掀簾進去。
祁明樂正盤膝坐在榻上看兵書,聽見動靜,她下意識擡眸,見到一身夜霜的張元修進來時,她先是一愣,旋即笑開:“郎君,你回來了呀。”
平常自己過來時,祁明樂都很驚訝,今夜卻難得這般笑靥如花,看的張元修也怔了怔。
“外面很冷吧,先來炭盆這兒烤烤吧。”說話間,祁明樂放下書,從榻上下來趿拉着鞋,讓采荷她們端了溫水進來。
張元修剛淨完手,就見侍女們捧着菜肴進來了。
“你還沒用飯?”上次張元修過來,恰好碰見祁明樂在用飯時,他便同祁明樂說過了,他過午不時,讓祁明樂以後用晚飯都不必等他了。
“沒呢,一個人吃飯不香。”
張元修沒想到是這個緣故,遂道:“那你日後可以與母親或者雲葶他們一道用。”
“娘喜歡喝粥,雲葶喜歡吃面,我喜歡吃肉。”
張元修:“……”
“別傻站着,快坐呀。”祁明樂催促着。
張元修只得在桌邊落座,侍女正要給張元修擺碗筷時,卻被張雲修拒絕了:“不必。”
侍女便躬身退下了。結果張元修一轉頭,就見面前多了一碗湯。
“我……”
張元修剛開口,就被祁明樂打斷了。祁明樂知道他要說什麽,遂搶先道:“我知道你過午不食,但這湯我炖了一下午了,你好歹也嘗一碗嘛。”
張元修:“?!”
今日是什麽日子?好端端的,祁明樂怎麽突然給他炖湯了?!
張元修心底滑過一抹怪異,但祁明樂雙手撐着下颌,眼巴巴盯着他,張元修說不出拒絕的話。
沉默須臾後,他捧起那碗湯,淺嘗了一口,眉心猛地一蹙。
“怎麽樣?好喝麽?”祁明樂一臉期待望着他。
張元修勉強咽下,只得違心答:“好喝。”
“好喝那你就多喝點。”祁明樂将湯盆裏剩餘的湯全推到了張元修面前。
張元修:“……”
從此之後,祁明樂就迷上了炖湯,每天三頓,一頓不落的親自給張元修送去。
她炖的湯味道很奇怪,張元修并不喜歡喝。可每次對上祁明樂期待發亮的眼睛,張元修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得被迫全喝了。
連續喝了三日之後,這天夜裏,睡到半夜時,張元修突然就被熱醒了。
最開始,張元修以為,是屋內放了炭盆的緣故,他将身上的被子掀開了。
可很快,張元修就發現,不是炭盆的問題。他的熱是從身體裏面傳出來的。而睡在張元修身側的祁明樂毫無察覺,她甚至還将搭在張元修身上的腿蹭了蹭。
這本是祁明樂無意識的動作,但張元修卻面色驟變,他幾乎是條件反射性,一把攥住了祁明樂那只不安分的腳踝。
觸手是姑娘家獨有的柔軟纖細,以及浸人心皮的涼意,張元修沒忍住,指尖在祁明樂的腳踝上劃了一下。
睡夢中的祁明樂似是覺得癢,當即便奮力朝前踹了一腳,張元修頓時悶哼一聲,他憤然扭頭面帶薄怒瞪向祁明樂。
而祁明樂毫無察覺,依舊睡的昏天暗地。
張元修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又将目光落在祁明樂的臉上。
這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夫人。
身上的熱意不斷襲來,張元修遵從本心,慢慢朝祁明樂靠了過去。眼看兩人已到了呼吸相聞的地步時,祁明樂突然叫了聲:“爹。”
張元修瞬間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他迅速拉開與祁明樂的距離,然後翻身坐起來,掀開紗幔便往外走。
“你幹什麽去?”祁明樂被張元修的動作吵醒了,迷迷糊糊從紗帳裏探出腦袋。
張元修頭也不回道:“沐浴。”
“這個時候沐浴?!”這都快子時了吧。
而且他睡覺之前不是已經沐浴過了嗎?怎麽又要沐浴?!祁明樂十分不理解,而且剛才張元修的聲音裏,怎麽像是帶着深深的怨念?!
但轉瞬祁明樂便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她也沒再多想,翻個身繼續睡了。
兩刻鐘之後,張元修帶着一身水汽回來了。
他撩開紗幔,就見祁明樂抱着被子睡的正香甜。張元修目光幽深在床邊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躺了回去。
他前腳剛躺回去,後腳祁明樂立馬就黏了過來。
張元修轉頭,盯着祁明樂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毫不留情在祁明樂眉心上彈了一下。
“誰?!”原本熟睡的祁明樂瞬間驚醒了。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捂着額頭茫然朝四周望了望,見身側只有睡熟的張元修,祁明樂便以為是她睡懵了,遂又捂着額頭,嘟嘟囔囔的躺下了。
在祁明樂的嘟囔聲中,張元修心中那股郁悶才逐漸消散。
祁明樂:我相公不行,得多喝點藥膳補補。
張元修:再喝下去,就不是大半夜起來沐浴能解決的了。明晚九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