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妥協

妥協

祁明樂剛醒來,腦子一時還沒轉過來。

張元修已經湊過來,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酥酥麻麻的,帶着炙熱的溫度。而他另外一只手,已經有條不紊的在解她的衣帶了。

這下祁明樂總算反應過來了。

祁明樂的動作比腦子更快,她幾乎是條件反射性,一把攥住張元修的手腕。

張元修動作一頓,單手撐起身子,正欲去看祁明樂時,祁明樂卻突然屈膝向上一頂,繼而又一掌擊在張他的肩上。

張元修對祁明樂并未設防,所以被祁明樂突然動手,他直接被擊的身子朝後仰去,後腰狠狠撞在床柱上。

張元修悶哼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祁明樂又突然欺身上前,一把反剪住他的胳膊,将他反壓在床上。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停頓。

等張元修反應過來時,他整個人已被摁在床上,祁明樂坐在他後腰上,反剪住他的胳膊,居高臨下怒道:“你想幹什麽?!”

祁明樂話音剛落,床幔連帶着床幔杆,噼裏啪啦全砸了下來,将她和張元修裹在其中。

采荷與銀穗在外面動靜,齊齊沖進來,就見原本好好的床塌了,祁明樂與張元修衣衫不整,姿勢怪異被裹在紗帳裏。

采荷與銀穗齊齊被驚的瞠目結舌。

“出去!”張元修怒喝一聲。

采荷一時沒反應過來,銀穗卻看的分明,是她家小姐占了上風。只要是她家小姐占上風,她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所以銀穗從善如流應了聲,一把将滿臉呆滞的采荷拉走了,順帶還貼心的将門給關上了。

後腰傳來尖銳的疼痛,張元修深吸一口氣,忍着疼沖此刻坐在他後腰上,耀武揚威的人低喝道:“下來!”

“我不!你先老實交代,你剛才想做什麽?!”

“我們是夫妻,我想做什麽,你不清楚嗎?!”張元修側過頭,平日清隽柔和的人,此時下颌骨繃出鋒利的弧度,眉眼裏也染了幾分薄怒,“我再說一遍,下來!”

張元修性情溫潤,這是祁明樂第一次見他發怒。

祁明樂猶豫須臾,才從張元修身上下來,小聲嘟囔道:“我們是夫妻沒錯,但你也不能一上來,直接就這樣吧。”

“那我該如何?選個黃道吉日,沐浴焚香齋戒三日?!”

張元修一貫好脾氣,今日這般反話嘲諷,可見是被氣的狠了。他抿了抿蒼白的唇,扶着腰慢慢起身。

祁明樂見狀,好心去扶他:“你怎麽樣?沒事吧?”

張元修剛才撞到了後腰,此刻起身都是慢慢來。祁明樂突然用力扶他時,張元修頓時聽到後腰響了一聲,他整個人也被疼的哆嗦了一下:“別碰我。”

“哦,好。”祁明樂吓的立刻松手。

卻不想,她突然松手,毫無防備的張元修一時沒撐穩,整個人瞬間又跌回床上。他悶哼一聲,原本攤開的大掌倏忽握成拳,骨節泛着青白。

“哎,你沒事吧?”祁明樂吓了一跳,想扶張元修卻又不敢碰他。

而張元修并不答話,只垂首平息着疼意。

見張元修疼的厲害,祁明樂忙撥開撲在身上的床幔,一面往外走,一面喊道,“采荷,銀穗,快去請大夫。”

“不要請大夫。”張元修拽住祁明樂的袖子。

祁明樂回頭:“可你……”

“不要請大夫。”張元修趴在床上,疼的薄汗涔涔,但神色卻很堅持。

大夫一來,這事就會鬧的人盡皆知。暫且不說他們眼下床上一片狼藉,單就蘇沁蘭看見他這個樣子,只怕又要不停的抹眼淚了,而且他身上雖然疼的厲害,但似乎并沒有傷到骨頭。

最後在張元修的堅持下,請大夫一事只得作罷。

祁明樂手腳麻利将掉下來的床幔挂好,采荷已将治跌打損傷的藥膏拿過來。祁明樂淨了手之後,面色歉然沖趴在床上的張元修道:“那我替你上藥?”

奉墨洗硯兄弟倆不在,眼下只能讓祁明樂上了,張元修淡聲應了。

祁明樂将燭火挪的近了些,掀起張元修的衣襟,就見他後腰腰窩處已經有些泛青了。

張元修膚色偏白,那抹青色印子就格外明顯。

祁明樂頓時有些心虛,忙将擰好的熱帕子,覆在那片青色上。還不忘問張元修:“燙麽?”

“不燙。”帕子上源源不斷的熱意落在皮膚上,後腰處的疼意瞬間便緩解了不少。

采荷将藥膏拿來之後便退下了,屋內一時只剩下他們夫妻兩個人了。

經過先前那場混亂之後,此時他們誰都沒說,張元修蹙眉趴在枕頭上,祁明樂則專心致志為他上藥,屋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直到腰上猛地被摁了摁,張元修倏忽轉頭:“你做什麽?”

“我檢查下你的骨頭有沒有受傷。”見張元修反應這麽大,祁明樂下意識問,“怎麽了?是我手勁兒大了,弄疼你了麽?”

張元修沉默須臾,答了句沒有,複又重新轉頭趴回去。

祁明樂見狀,便繼續去摸張元修的尾椎骨,一截一截慢慢檢查着。

這個過程對張元修來說十分煎熬,在祁明樂摸到他腰窩處時,忍耐許久的張元修,終是忍不住出聲:“沒傷到骨頭,你直接上藥便是。”

“哦。好。”祁明樂轉身蘸了藥膏,然後塗在張元修的腰上。

冰冰涼涼的藥膏舒緩了疼意,張元修剛閉眸時,柔軟溫熱的掌心驀的貼在他腰身上。

張元修:“!!!”

“哎,你做什麽?!別動!”見張元修在躲,祁明樂忙伸手摁在他的肩膀上,不讓他亂動,“這藥膏得配合推拿才管用。”

“不必,只上藥便好。”張元修拒絕了。

“只上藥好得慢。”祁明樂只當張元修是不放心,便解釋道,“從前在栎棠關的時候,我爹經常受傷,我特地向軍中大夫學過這種推拿術的。你躺着別動,待我為你推拿一番,保管你明天生龍活虎的。來,趴好。”

祁明樂拍着張元修的肩膀催促,最終張元修沒能拗得過祁明樂,只得重新趴好。

祁明樂說,她特地學過推拿術這話不假,但她卻沒有學以致用過的機會,張元修是第一個。

所以最開始,祁明樂總是掌握不好力度,按的輕一下重一下的,但偏偏按的同時,她還貼心的詢問張元修的感受:“怎麽樣?力道可以麽?”

張元修不想回答。

此時他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在了後腰上,祁明樂掌心的溫度,揉開了冰涼的藥膏的同時,也輕而易舉便勾起了張元修身上的灼熱。

張元修閉眸壓抑着身上的難受,哪裏還有精力去回答祁明樂的問題。

祁明樂見他不說話,便只當張元修還在生氣,便小聲解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說話就說話,怎麽能突然就動手呢!”

張元修還是不答,只是默然想移開身體,卻被祁明樂一把抓了回來:“別動,還沒好呢!這藥膏必須得揉進去才行。”

在推揉藥膏的時候,祁明樂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掃過張元修的腰。

張元修是個文人,身形看起來挺拔清瘦,但褪了衣袍,祁明樂才發現,他腰身勁瘦緊實,身體線條流暢,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柔弱不堪。

“還沒好?”張元修忍的額上薄汗涔涔,忍不住催促。

“啊,好了好了。”祁明樂這才回過神來,象征的又揉了兩下,這才将手從張元修的腰上移開。

祁明樂掌心燙人的溫度挪開後,張元修緊繃的身體這才松懈下來。他剛不着痕跡松了一口氣,就聽祁明樂道:“我扶你坐起來,給你肩上也上個藥吧?”

“不用。”這一次,張元修果斷的拒絕了。

那一掌是祁明樂擊出去的,祁明樂自是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重。她勸道:“上了藥就不疼了。”

“肩上不疼,不必上藥,而且我腰上疼,起不來身。”

祁明樂那一掌擊在他的右側前肩上,若要上藥,少不得兩人得面對面,他還得褪了衣衫,張元修不願意。

“哎,你……”祁明樂正要再勸時,卻驀的發現,張元修耳畔染了一抹緋色。

嗳!!!祁明樂眼睛頓時亮了亮。

她生怕看錯了,忙與朝前湊了湊。就見不光是耳畔,張元修的脖子上也染了緋色。

祁明樂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她沒忍住伸手在張元修脖頸上戳了戳。

張元修偏過頭,就見祁明樂眼神發亮望着他,神色驚奇問:“張元修,你在害羞呀!”

張元修:“……”

床畔燭火跳躍,将祁明樂眼底的驚奇揶揄,照的一清二楚。

張元修深吸一口氣,并未于繼續祁明樂糾纏這個問題,而是直接問:“你最近給我炖的湯裏放了什麽?”

“沒放什麽,就是一些滋補的藥材呀。怎、怎麽了?”

張元修卻不說話了,他只目光幽深望着祁明樂。

祁明樂不傻,如今張元修既這麽問了,想必他應當知道那藥膳是的功效了,遂小聲解釋:“那什麽,我這不是想着給你補補身子麽?”

“給我補身子!”張元修怒極反笑,“你是指将我補的隔三差五流鼻血,還是将我補的夜裏難以安枕?”

祁明樂:“???”

“怎麽會補的流鼻血呢?那葛大夫明明說,這是補腎……”話說到一半,祁明樂倏忽住了嘴。但對上張元修的目光時,她又瞬間覺得,自己此舉有些掩耳盜鈴,索性直說了,“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麽?”

好一句也是為他好。

張元修掀起眼皮,涼涼看向祁明樂:“那夫人要試試麽?”

“啊?!”祁明樂表情呆了呆,然後将張元修打量了一番,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你現在這樣,最重要的,是先将身體養好。”

就他現在只能趴着的模樣,想什麽都是畫餅充饑。

說完之後,祁明樂擡手拍了拍張元修的肩膀,然後起身去淨手了,只剩下張元修一個人躺在床上淩亂。

當天夜裏,他們兩人并未同床共枕。

雖說他們倆的床夠大,但眼下張元修傷了腰,只能趴着睡,祁明樂怕自己夜裏睡着之後不小心碰到他。再加上張元修受傷是因她造成的,所以祁明樂主動提出她睡榻。

祁明樂的睡相張元修是領教過的,他如今不好挪動,祁明樂說要睡榻,他便随她去了。

祁明樂無論在哪裏,都能睡的很好。而張元修傷了腰,肩膀也被祁明樂擊了一掌,雖然已經上過藥了,但時不時還會傳來疼意。

所以整個晚上,張元修都是時睡時醒,而他每次醒來時,就看見對面榻上,祁明樂睡的十分香甜。

祁明樂好像有一種能力,不管在什麽環境,也不管是與什麽人在一起,她總能讓自己過的開心而又自在。

張元修趴在床上,靜靜望了祁明樂許久,才複又閉上眼睛。

第二日是新年開朝的日子,寅時末祁明樂就聽到了窸窣聲,她睡眼惺忪睜開眼睛,就見張元修正艱難的要下床。

祁明樂忙快步過去扶住張元修,得知張元修起這麽早是要去上朝,祁明樂忍不住勸:“不去不行麽?”

“今日是新年開朝的第一日,不能不去。”而且宣帝的病情愈發重了,現下京中各個衙門都是嚴陣以待。

祁明樂聽張元修這麽說,便也沒再勸了,而是扶着張元修坐下,又命人将他的官服拿過來。

祁明樂還住在将軍府的時候,有幾日她早起時,恰好遇見了穿戴整齊的祁二夫人。祁明樂一問才知道,但凡祁昌盛上朝去官署,祁二夫人都要跟着起來張羅。

而祁明樂嫁給張元修之後,每次張元修去上朝時,從沒驚動過她,他都是悄然離開的。這還是他們成婚這麽久,祁明樂第一次送張元修出門上朝。

如今剛到寅時,天空黑黢黢的,只稀疏挂着幾顆不甚明亮的星子。整個張家靜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打着飄兒。

祁明樂執意将張元修送到府門口,看着張元修上了馬車之後,又不忘向奉墨交代:“郎君今日腰不舒服,你趕馬車趕的穩一些。”

奉墨應過之後,便駕着馬車走了。

如今雖是初春,但這個時辰天還是很冷。見張元修的馬車駛進了夜色裏,祁明樂搓了搓手,才轉身回了張家。

而那廂,洗硯剛倒了盞茶遞給張元修,就聽奉墨在外面道:“大公子,少夫人現在對您真是越來越好啦。”今兒都親自送他出門了。

張元修捧着茶盞,淡淡的想:這好是他滿身的傷換來的。

今日是新年開朝的第一天,但宣帝卻仍沒露面。早朝散後,大臣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皆小聲議論的。

張元修因腰疼,走的比平日慢了一些。卻不想,剛下完臺階,就見周允站在下面等他,但看他的眼神,卻頗有幾分複雜。

一見周允這表情,張元修便知他想歪了,但這事他也不好解釋。好在周允似是怕他尴尬也沒細問,只同他說了些公事。

新年第一天上值,官署也沒什麽事,同僚們大多是聚在一起閑聊。張元修身體不适,待了一早上之後,便早早回府了。

結果他回去剛躺下沒一會兒,便被一股濃郁的藥味熏醒了。

張元修甫一睜開眼睛,就見奉墨捧着一碗烏黑的湯藥過來:“公子,您的藥好了。”

拜祁明樂那一碗接一碗的補藥所賜,如今的張元修被補的心火旺盛陰陽失衡,須得喝藥才能調理好。

但張元修素來厭惡喝藥,尤其那藥裏還一股濃郁苦味。

只看那藥一眼,張元修就移開了視線。奉墨跟在張元修身邊多年,一見張元修這個樣子,就知道他不願意喝:“公子,良藥苦口利于病啊。”

而他病是被祁明樂養出來的。

張元修看了那藥碗一眼,吩咐道:“去看少夫人在做什麽。”

他這病是被她養出來的,沒道理他在這兒喝這苦澀的藥汁,祁明樂獨自潇灑快活她的。

很快,奉墨就将祁明樂請來了。

祁明樂一踏進來,就聞到了一股苦澀的藥味,再一偏頭,看見張元修身側烏黑的藥汁時,眼底滑過一抹心虛,同時又在心裏給賀潇添了一筆。

奉墨在來的路上,就說了找她的來意。所以祁明樂甫一踏進書房,便立刻走過去,捧着藥碗遞到張元修面前:“郎君,來,喝藥。”

“太苦了,不想喝。”張元修不接藥碗,眸光淡淡道,“而且光喝藥沒意思。”

“那怎麽着?我跳個舞給郎君你助助興。”

奉墨:“!!!”

祁明樂這話本就是句玩笑話,想活躍一下氣氛,誰曾想,張元修卻輕輕颔首:“夫人若是有如此雅興,我自當拭目以待。”

祁明樂:“……”失算了。

“跳舞我不會,要不我給郎君耍一套刀法。”這次的事,祁明樂自知理虧。所以只要張元修的要求不是太過分,她都願意滿足。

說完之後,祁明樂轉頭,正要吩咐人去取她的刀時,卻被張元修攔住了:“刀法就不必了,我今日有幾份公文需要抄錄,但夫人也知道,我眼下腰疼無法久坐。可那些公文明日便要上呈。夫人若無事,不妨幫我抄錄公文?”

祁明樂最讨厭寫字了,她下意識想說自己有事,可見張元修單手扶着腰,眉心輕蹙的模樣,湧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

罷了,就當她今日是來還債來了吧!

祁明樂深吸一口氣,悲痛的點點頭,坐到了桌案後。

但在提筆落字前,她沒往同張元修道:“不過我的字不好看,若是呈上去被別人瞧見了,對你……”

“無妨。”張元修笑的溫和。

祁明樂聽他這麽說,便沒再有任何後顧之憂了。她深吸一口氣,提筆蘸墨,然後對照着開始抄了起來。

張元修坐在一旁的圈椅裏,看着祁明樂如喪考妣寫字的模樣,突然覺得,加了黃連的藥,似乎也沒那麽苦了。

而同一時間,遠在青州的衛恕,正帶着小厮,撐着竹骨傘走在街上。

去歲七月,衛恕的外祖父病重,衛恕陪他母親回青州探病,卻不想兩月過後,他祖父終是撒手人寰了。

衛母是家中獨女,其父去世後,一應身後事皆是要衛母這邊操辦。

可衛母沉溺在喪父的悲痛中,如何能管得上這些,所以諸事便皆是由衛恕操辦的。衛家祖父的身後事處置妥當之後,原本衛恕便要帶其母返回上京的,但偏偏那時衛母又大病了一場。

大夫囑咐要讓其卧床休養,再加上那時衛母身形消瘦,也承受不住舟車勞頓,最後他們母子二人便留在青州過了年。

過了年之後,衛母的身體逐漸好轉,衛恕便打算擇日就帶她回上京了。

但在回上京前,衛恕便想着,再為祁明樂尋一件禮物。

“還要為祁小姐尋禮物啊!”小厮跟在衛恕身邊念叨,“公子,自從咱們來青州後,每次上街,您但凡看到有趣的,就說要買給祁小姐。眼下咱都買了快一箱了,還買啊!”

衛恕來青州之後,與上京衛家的書信沒斷過。

但衛慜與祁明樂不對盤,所以衛家的書信裏,将上京的事情都同衛恕說了,但唯獨沒提過祁明樂。

所以衛恕并不知道,如今的祁明樂早已嫁為人婦了。

聽見小厮那般說,他只不置可否笑笑:“先逛逛,若是遇見合适的就買,若遇不見就罷了。”

“公子您每次都這麽說,但您每次都沒空着手。”小厮望着衛恕的背影,在心裏想:自從來了青州之後,他家公子看什麽都能想到祁明樂,照這個架勢下去,等他們回上京之後,他是不是很快就得改口叫祁明樂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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