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約見(一更)

約見(一更)

去歲冬月十五那日,祁小姐便已經嫁人了。

這短短的兩句話,瞬間将衛恕釘在原地。倏忽間,衛恕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那個曾經追着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姑娘竟然嫁人了!

好端端的,她怎麽突然就嫁人了呢!

好一會兒,衛恕才找回他的聲音,他單手扶着門框,聲色微啞問:“她嫁給了誰?”

“佥都禦史張元修。”

“張元修?”衛恕猛地轉頭,“去歲的探花郎張元修?”

小厮應了聲是。

衛恕聽過張元修的名字,更準确的說,他曾遠遠見過張元修一面。

彼時張元修剛高中,與狀元榜眼一同踏馬游街。張元修是一甲三名中最年輕的,兼之又生了一副好容貌,那日打馬游街,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了在他身上。

而衛恕站在人群裏,看着坐在馬背上的張元修,眼底鋪面了豔羨。

張元修與他是同齡人,他們又是一同下場,但那時張元修高中探花郎風光無限,而他卻是榜上無名一身落寞。

原本衛恕還想問,祁明樂為何會突然嫁人,但如今知道祁明樂嫁的是張元修之後,他突然就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問出口的必要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見衛恕一身寂寥折返回來,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從前一直都是祁明樂追着衛恕跑,她将自己的喜歡明晃晃捧給衛恕,衛恕卻言只将她當妹妹。

那時小厮也覺得,衛恕是真的将祁明樂當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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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在青州時,他親眼看着衛恕閑暇時,走街串巷為祁明樂挑禮物時,眉眼無意識流露出的寵溺後,小厮才意識到,或許就連衛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在不經意間對祁明樂動心了。

那時小厮便想着,祁明樂喜歡衛恕,而衛恕如今已有對祁明樂動心的架勢,再加上祁家和衛家家世相當,回京後或許他們兩人能喜結良緣。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祁明樂竟然在去歲就已成親嫁人了。從前她那麽喜歡他家公子,怎麽突然就這麽嫁人了呢?

“你先下去吧。”衛恕背對着小厮落座,讓人瞧不見他此時臉上的神情。

小厮應了聲,退下去之後,本想詢問這一箱子禮物該如何處理。但轉念一想,又默然将話咽了回去。

而此時的祁明樂尚不知道,衛恕歸京一事,她正抱着湯婆子,面色蒼白躺在床上。銀穗與采荷站在床邊,采荷勸道:“少夫人,奴婢熬了紅糖水,您喝了會好受一點的。”

“那個沒用。”祁明樂抱着手爐,蜷縮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你們說,女子為什麽要來月信這種東西?”

祁明樂自幼習武,身體便比旁人好許多,一年到頭幾乎不生病,唯一能打倒她的,只有每月的月信了。

采荷正欲再勸時,就聽外面傳來侍女向張元修問好的聲音。

很快,張元修就進來了。見這個時辰,祁明樂還躺在床上,銀穗與采荷齊齊守在床邊,張元修不禁神色一頓,目光落在祁明樂身上:“怎麽了?”

早上他出門時,祁明樂不還好好的麽?

“沒事。”祁明樂趴在軟枕上,恹恹問,“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今日官署事不多。”張元修如是說,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從今日在宮裏遠遠看見衛恕之後,他便莫名有些心緒不寧。

回官署後,處理公務時,也屢屢分神,最後索性便直接回來了,卻不想,正好碰見祁明樂恹恹躺在床上。

張元修見祁明樂不肯說,便直接轉頭吩咐:“去請大夫來。”

“不用請大夫。”祁明樂耷拉着眉眼趴在軟枕,“過兩天就沒事了。”

張元修雖是男子,但家中有孀母幼妹,因此他對女子月信一事并不陌生。此刻見祁明樂這般模樣,便知是她的月信來了。

采荷與銀穗見張元修回來了,便識趣退下了。

平日的祁明樂總是活潑開朗,英姿飒爽的模樣,如今恹恹躺在床上時,身上便生出了幾分女子的嬌弱。

張元修抿了抿唇角,替她撫去鬓邊的碎發,不禁問:“你從前每次也這樣?”

“嗯。”祁明樂半張臉埋在枕頭,甕聲甕氣道,“過兩日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睡一會兒。”

張元修嗯了聲,便起身離開了。

祁明樂半睡半醒,小腹處傳來鈍鈍的疼意,讓她下意識蹙緊眉頭。驀的,她眉心一涼,似是有指尖在撫摸她眉心的褶皺。

祁明樂目光渙散睜眼,隐隐看見床邊坐着一個人,她困倦眨了眨眼睛,還沒看清那人是誰時,卻先嗅到了熟悉的冷竹香。

是張元修。

祁明樂眼珠動了動,旋即眼皮又壓了下來。

張元修坐在床邊,指尖落在祁明樂的眉心上,一點一點撫平祁明樂眉心褶皺的同時,他心裏的褶皺似乎也被撫平了。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很快,采荷就在外面小聲道:“公子,人請來了。”

“什麽人請來了?”祁明樂睡眼惺忪醒來時,正好聽到了這一句,便随口問了一句。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就見一身素色春衫的葉蓁,被采荷從外面引着進來。

“蓁蓁?!你怎麽來了?”祁明樂驚詫看向葉蓁。宣帝薨逝後,葉蓁便一直在宮裏陪太後娘娘。

葉蓁朝這邊過來,牽起嘴角笑了笑:“自然是有人請我來的。”

說來也是湊巧,她今日出宮剛回到謝家,就碰上張元修遣人來尋她。聽說祁明樂不舒服,葉蓁連謝家的大門都沒進,便趕來這裏了。

張元修起身與葉蓁打招呼,葉蓁應下之後,便在祁明樂身側落座,手娴熟的摸上了祁明樂的脈象,一面為祁明樂診脈,一面問了祁明樂些日常飲食的瑣事。

祁明樂一一答了之後,葉蓁才收回手:“你這是肝氣不舒暢,外加氣血凝滞所致的。我給你開幾副藥你先吃着,但切記,不可貪食生冷寒涼之物。”

很快,祁明樂便寫好藥方交給張元修了。張元修道過謝之後,便讓人去抓藥了。

葉蓁今日是回府有事,很快還得回宮去照顧太後。時間緊急,她便與祁明樂短暫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起身離開了。

張元修将她送至院門口,沖她道了謝。

葉蓁搖搖頭,輕輕笑了笑:“世人大多都忌諱女子月信一事,但你卻能因明樂難受而來請我為明樂看診,我很為明樂開心。”

張元修并不覺得,自己此舉有多令人只得稱贊。他只輕聲道:“她是我夫人。”而他只是做了一個丈夫該做的事罷了。

葉蓁離開後,祁明樂一覺睡到傍晚時分才醒,她剛醒來沒一會兒,采荷就進來道:“公子,少夫人,該用飯了。”

祁明樂應了聲,披衣出去,侍女們已将飯擺好了。

張元修有過午不食的習慣,他便坐在一旁陪着祁明樂。卻不想,祁明樂扒拉了沒幾口,便放下筷子,沖銀穗她們道:“我吃飽了,撤下去吧。”

張元修:“……”

他與祁明樂一同用過回飯,知道祁明樂的飯量如何,眼下見她欲離席,張元修突然道:“你陪我再用一些吧。”

“你從前不是過午不食麽?”正欲起身的祁明樂,不解看過來。

張元修夾了一塊魚片放進祁明樂碗裏,輕聲道:“嗯,今夜突然覺得有些餓了。一個人用飯無趣,你陪我用一些吧。”

對上張元修溫潤的目光,祁明樂複又拿起了筷子。因為張元修的緣故,最後祁明樂又多用了半碗紅豆山藥粥。

用過飯之後,祁明樂原本想要倒頭就睡,采荷卻進來說張雲葶來了。

“雲葶?這麽晚了,她來找我做什麽?”祁明樂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仍強打起精神,讓張雲葶過來了。

張雲葶過來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事,純粹就是來找祁明樂說話的。

祁明樂在栎棠關的軍營裏長大,之前從沒接觸過像張雲葶這樣嬌嬌軟軟的姑娘,說實在的,她其實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同這樣的小姑娘相處。

但好在張雲葶是個健談的,且她思緒跳躍的很快,又帶着這個年紀小姑娘獨有的活潑勁兒,遇見什麽好玩兒,或者有趣的事,她都會同祁明樂分享。

所以時日久了之後,祁明樂便也将張雲葶當妹妹了。

眼看到兩刻鐘了,原本坐在旁邊默然看書的張元修,突然道:“你大嫂今日身子不舒服,眼下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張雲葶聽到這話,不滿的沖張元修撇撇嘴。

她大哥這人還真是用人朝上,不用人朝下呢!說好讓她過來陪祁明樂說兩刻鐘的話,他還真卡着兩刻鐘就提醒她該走了。

不過張元修一直是如兄如父般的存在,如今他這般說了,張雲葶只得起身道:“那大嫂,你跟大哥歇息,明日我再來找你玩兒。”

祁明樂應了,張雲葶帶着侍女離開時,正好與捧着藥碗的采荷擦肩而過。

“少夫人,這是謝夫人為您開的藥。”采荷将藥呈給祁明樂。

一看那烏黑的湯汁,祁明樂的眉心就蹙了蹙,但想到葉蓁說這藥可以緩解她的難受,她便接過喝了。

之後盥洗過後,他們夫妻倆又并排躺在了同一張床上。

從前每次來月信時,第一晚祁明樂總是睡的不大好,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葉蓁開的藥的緣故,躺下沒一會兒,她便如往常那般睡着了。

從前冬天天冷的時候,祁明樂只要一睡覺,就會立刻将胳膊腿搭在張元修身上,整個人粘着張元修。

如今開春天日漸暖和起來,祁明樂便比之前克制了許多,只是轉過身挨着張元修睡。

而從前對祁明樂避之不及的張元修,這次祁明樂貼過來時,他卻非但沒将祁明樂推開,反而還擡手将祁明樂攬進了懷裏。

而睡着了的祁明樂對此毫無所知。

張元修垂眸,看着懷中熟睡的祁明樂。

祁明樂心儀衛恕一事,早在他們成婚之前,張元修便知道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當時他并不介意這件事,如今他亦不介意這件事,但他會嫉妒,他會不安。

成婚前的中秋夜,祁明樂醉酒後說,她是因為祁昌弘才嫁給他的。

而成婚後,通過這幾次交談,張元修才知道,祁昌弘看中了他的才華與人品,才選了他做女婿。

除了祁昌弘之外,張元修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當時祁明樂在與衛恕賭氣。

祁明樂與衛恕賭氣這個原因,張元修是從将軍府的下人口中得知的。上京地動那日,祁明樂之所以被壓在廢墟裏,是因為關鍵時刻,衛恕護了旁人的緣故。

所以祁明樂才會賭氣,答應祁昌弘嫁給他。

當時張元修不覺得有什麽,反正他娶祁明樂亦是另有他因,當時他還曾想着,若有朝一日,祁明樂反悔想要和離,他會如她所願。

但如今,看着溫順貼在他身邊,睡的正香甜的祁明樂時,張元修卻改了主意。

無論祁明樂當初是因為什麽原因嫁給他,如今她既與他拜了天地,那他就是她的妻子了,不管怎麽樣,他都不會再放開她了。

睡夢中的祁明樂對此毫無察覺,因為葉蓁開的藥,她一整夜都睡的很好。第二天小腹也沒有那種鈍鈍的疼感了,祁明樂瞬間又變的生龍活虎起來。

采荷剛為她梳完妝,就見銀穗步履匆促進來:“小姐,有……”

銀穗話說到一半,見采荷也在,瞬間将嘴閉上了。祁明樂一臉莫名其妙看着她:“怎麽了?有什麽話,你直便是。”

銀穗:“……”

這話不好當着采荷的面說的。

采荷看出了銀穗的為難,便笑着道:“都這個時辰了,早飯怎麽還沒來?少夫人,您且略等等,奴婢去催一催。”

說完,采荷便沖祁明樂行了一禮,繼而退出去了。

待到屋內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時,銀穗才一個箭步沖到祁明樂面前。她謹慎的打量了一番周圍之後,繼而才壓低聲音道:“小姐,我今日上街的時候,遇見了衛公子身邊的小厮,那小厮讓我轉告您,今日酉時,衛公子在城外的十裏亭等您。”

祁明樂原本正在戴耳環,聽到這話,她手中的動作倏忽一頓。

衛恕不是在青州麽?他什麽時候回的上京?!

雖然之前,祁明樂說,她已經徹底放下衛恕了。但衛恕畢竟是她曾經喜歡過的人,如今他又主動約祁明樂,銀穗不敢替祁明樂拿主意,便問:“小姐,您要去麽?”

晚上十一點半左右還有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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