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張家
張家
去歲張元修與祁明樂成婚時,張家雖只去了張家大爺,但張家上下皆知,張元修娶的是将軍府嫡女,且那嫡女母親早亡,又是在軍營裏長大的。
張夫人本以為,這個侄媳婦兒會是個言行無狀的。卻不想,祁明樂落落大方,言談舉止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見過禮之後,衆人各自落座,張夫人才複又開口:“去歲你們大婚時,原本我也是要去上京相賀的,可偏偏那時我的舊疾犯了,這才沒能前去觀禮。”
“不妨事的,大伯母您身子要緊。”
在祁明樂說話間,柳如絮的目光,貪戀的落在了張元修身上。
她與張元修已有一年未見了,同離開臨江時不同,如今的張元修面容依舊,但身上那種清潤從容的氣度,卻比從前更盛了幾分。
這滿屋子的人裏,他仍舊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緊接着,柳如絮便将目光移到了祁明樂身上。
這就是張元修娶的夫人。她一襲撒金折枝裙,身形高挑,姿容明豔。舉手投足間,皆帶着一股不同于臨江的灑脫,聽說她的父親,還是鎮守邊關的大将軍。
這樣一個容貌好,家世又好的姑娘,比自己這個寄人籬下孤女好了數倍不止。
思至此處,柳如絮眼眶不禁微紅,心口也不由泛起細密的疼意。恰好此時,外面響起匆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張家大爺便大步從外面進來。
“爹。”
“大伯。”
“老爺回來了。”
原本屋內坐着的人紛紛起身,一時也無人顧及到柳如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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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大老爺大步進來,看見張元修夫婦倆,十分高興:“去歲過年你們沒回來,我與你大伯母還覺得失落,本以為要等到今年過年,才能看見你們呢!沒想到你們現在就回來了,回來了好!回來了好!”
張家大爺與張元修父親關系極好,後來張元修父親早亡,張家大爺便将張元修這個侄兒視為己出,平素對他們孤兒寡母也多有照料。如今張元修出息了,又娶了将軍府的千金,張家大爺是打心底裏為他高興。
張元修溫聲解釋:“原本去年過年要回來的,但當時先皇病重,太子下令,所有京官皆不得離京。”
“無妨無妨。”張家大爺親切拍了拍張元修的肩膀,“這次回來怎麽不提前來封信?我好派人去接你們,還有怎麽就你和明樂兩個人回來了?你娘他們呢?”
張元修又答了一遍。之後張家大爺又問起了張元修他們一路行來的事,張夫人見狀,便起身道:“老爺,你們先聊着,我去張羅家宴去。”
張家大爺應了,張夫人便攜着柳如絮往外走了。
臨走到門口時,柳如絮回頭,就見祁明樂仍坐着,在聽他們說話,絲毫沒有要随她們離開的意思。
張夫人似是察覺到了柳如絮的停頓,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柳如絮立刻收回心思,跟着張夫人走了。
張家大爺父子倆,留着張元修與祁明樂說了會兒話之後,見張元修眉宇間難掩倦怠,張家大爺才道:“你們一路舟車勞頓的,先回院子歇歇,等晚上用飯時我們再好好說話。”
張元修應了,與祁明樂一并起身,寧寧則緊緊拉住張元修的袖子,脆生生道:“二叔,嬸娘,寧寧要跟你們一起去。”
“寧寧,不準胡鬧。”張元煦制止道,“你二叔他們才回來,先讓他們歇一歇,遲會兒再陪你玩兒。”
“哦,好吧。”寧寧這才極不情願松開張元修的袖子。
張元修從袖中掏出一個草編螞蚱遞給寧寧,又溫柔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了,去玩兒吧。”
寧寧頓時喜笑顏開,拿着螞蚱跑回了張元煦身邊。
從花廳出來之後,張元修帶着祁明樂往他的院子行去。祁明樂這才小聲道:“你很喜歡小孩兒啊!”
這話原本祁明樂只是随口一說,卻不想,她說完之後,張元修卻深深瞥了她一眼。
“你這是什麽眼神?”祁明樂一臉的莫名其妙。
張元修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寧寧是我的第一個侄女。”
“哦,第一個侄女,疼些也是應該的。”祁明樂如是說,但卻隐約猜到,張元修為何會疼寧寧了。
張元修比張元昱他們那對雙生子大了八歲,他們三人雖說輩分上是兄妹,但實則張元修承擔的卻是父親的責任,是以那對雙生子對他懼怕有加親近不足。
而寧寧這個小姑娘,年紀小嘴又甜,對張元修十分親昵,張元修會疼她,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張元修的父親早亡,張家大爺怕他們孤兒寡母另住會受人欺辱,是以一直沒分家,所以他們兩家人是一直住在一起的。
只是張家大爺他們一家住在東苑,而張元修他們一家人住在西苑。
張元修帶着祁明樂到西苑時,恰好張夫人身邊的姑姑也過來了。姑姑行過禮之後,同他們道:“二公子和二夫人久不在府裏,夫人擔心西苑這邊人手不夠,便特意從東苑撥了些手腳麻利的過來,供二公子和二夫人差遣。”
去歲上京趕考前,張元修便知自己會高中,是以離開臨江時,他将西苑的仆從,也帶的七七八八了,只留下了幾個年邁的老仆照看。他身邊還有奉墨洗硯兄弟倆,但祁明樂身邊卻無人能用,張元修便應下了。
“好,勞煩田姑姑回去,替我和明樂謝謝大伯母。”
那田姑姑應了,便将人留下,她則回去向張夫人複命了。
彼時張夫人正斜倚在榻上,柳如絮則站在她身後,正在為她揉鬓角。田姑姑上前,将西苑那邊的情況同張夫人說了。
張夫人應了一聲,揮了揮手,田姑姑立刻便退了下去。
待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張夫人才起身,拉住柳如絮的手:“好了,你也歇歇吧。”
柳如絮順從應了,但眼眶卻不知何時已經紅了,眼淚挂在眼睫上,一副将落未落的模樣,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這丫頭,怎麽就是放不下呢!”張夫人嘆了口氣,将柳如絮攬至身側坐下。
張夫人膝下只有三子,并無女兒。柳如絮是她兄長唯一的血脈,自她進府後,張夫人便是将柳如絮當女兒養的,但凡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比着她三個兒子給的。
可唯獨感情上這事,張夫人卻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柳如絮不說話,只趴在張夫人懷中,不住的落淚。
她六歲入府,與張元修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小時候,張元修待她也是極好的。但後來他們年歲漸長,他們之間便不再如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了。
那時柳如絮還以為,是他們慢慢長大,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的緣故了。而且那時候,張元修已在籌備科舉,柳如絮只當張元修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學業上,無暇顧及其他事。
後來她及笄了,臨江城中有不少人來張家求娶。張夫人知曉她心儀張元修,便請了蘇沁蘭來,拐彎抹角提了他和張元修的事。
蘇沁蘭性子素來溫婉,平素她也時常借着請教繡花,學做糕點等由頭,去西苑找蘇沁蘭。蘇沁蘭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對她的印象也很好,那時柳如絮一直以為,蘇沁蘭會答應的。
卻不想,在張夫人說了這事之後,蘇沁蘭猶豫片刻,卻并未立刻應允,而是道:“此事我得先問問元修的意見。”
柳如絮與張元修從小一起長大,張元修身邊的女子,除了長輩和張雲葶之外,就只剩下她了。
那時柳如絮滿心歡喜覺得,張元修定然會應允這門親事。
到時他好好籌備下場,她則替他打理中饋,照顧好蘇沁蘭與雙生子兄妹,絕不讓他有半分後顧之憂。
可出乎柳如絮意料之外的是,過了幾日之後,蘇沁蘭那邊的答複卻是——
“元修說,他現在無心婚事。”
這便是婉轉拒絕的意思了。柳如絮回去狠狠哭了一場,旋即又找借口為張元修開脫——
張父早亡,張元修一心想走仕途,光耀張家門楣。或許他如今真的是只想專心備考,而無心婚事。
是以柳如絮擦幹眼淚,在張元修在書院期間,她往西苑跑的更勤了。
那時的柳如絮以為,待張元修高中時,便是她苦盡甘來的時候。卻不想,去歲與張元修高中喜報一并傳來的,是他要成婚的消息。
看着趴在自己膝頭,哭的不能自已的侄女,張夫人眼底滑過一抹心疼,可卻又無可奈何。
去歲張元修要成婚的消息傳回張家後,柳如絮便大病了一場,将将養了三個月才好。張夫人心裏埋怨張元修絕情,是以便以舊疾未愈為由,并未與張家大爺一并去上京觀禮,為此還與張家大爺鬧了一回不愉快。
“如絮不哭,咱們臨江好男兒多得是,來日姑母定然替你覓個良婿。”張夫人拍着柳如絮的後背,慈聲安撫着。
而柳如絮的眼淚落的更兇了,她哽咽道:“可是姑母,如絮……如絮只喜歡二表哥。”
那是她從小便喜歡的人,一時半刻,她如何能放下。
張夫人一聽這話,臉色倏忽間便沉了下來。
原本哭的不能自已的柳如絮,見狀便慢慢坐起身子,怯怯叫了聲:“姑母。”
“從前你們男未婚女未嫁,你心儀二郎,姑母從未說過什麽。但如今,二郎既已成了婚,姑母便不許你對他再起什麽心思。你是我們柳家唯一的血脈了,姑母絕不會讓你做妾,你明白麽?”
張夫人平日對柳如絮疼愛有加,這是第一次板着臉,用訓斥的語氣同柳如絮說話。
柳如絮深知,張夫人雖待她如親女兒,但她們中間不是親生母女。若是她的母親,她或許還願意搏一搏,可張夫人是她的姑母,所以她不敢惹她生氣。
“如絮明白的。”柳如絮一面落淚,一面答。
張夫人也并非是想故意兇她,而是縱然張元修如今做了京官,她也絕對不允許她的親侄女,去給張元修做妾!
而且這個傻丫頭何苦要自欺欺人!若張元修當真對她有意,當時又怎麽會婉拒了他們的婚事。可偏偏柳如絮自己将自己的困住了,她對張元修的執念太深了,張夫人怕她走錯路,所以才會這般嚴厲。
可見柳如絮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張夫人又心疼了,她複又擡手将柳如絮攬進懷中,輕聲哄着。
而就在柳如絮這邊哭的梨花帶雨的時候,張家府門口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