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醉酒

醉酒

時隔一年,柳如絮終于又看見西苑亮燈了。

四處懸挂的燈盞,将西苑照的一片暖融。柳如絮站在院中,目光落在亮着燈的書房上時,眼底滑過一抹追憶。

從前每逢書院旬休時,張元修便會待在書房裏看書。

小時候,她可以光明正大來找張元修玩兒。但漸漸大了之後,她每次過來時,都是打着來找蘇沁蘭讨教花樣或者做糕點,亦或者是借來找張雲葶的由頭,從院子裏經過時,隔着敞開的窗子,遠遠的看張元修一眼,她就覺得滿心歡喜。

柳如絮剛想到這裏時,書房門從裏面被人打開,一身石榴紅折枝裙的祁明樂,從裏面走出來。

祁明樂一出來,先是看見了院中的三人,接着就對上了柳如絮情意綿綿的雙眸。

祁明樂:“……”

柳如絮也沒想到,會以這般狼狽的模樣,撞見祁明樂。在看見祁明樂那一瞬,她只能迅速扭過頭,掩耳盜鈴般将自己的難堪藏起來。

“嬸娘,我和娘還有姑姑來找你玩兒啦。”寧寧提裙小跑到祁明樂面前,然後嗳了聲,仰着頭問,“嬸娘,原來你也和二叔一樣喜歡看書啊!”

祁明樂正要說不是,她只是無聊過來轉轉而已,但寧寧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所以一直不願成親的二叔,才會娶嬸娘的麽?”寧寧仰着小臉,一臉窺探到了什麽了不得秘密的表情。

祁明樂:“???”

柳如絮:“!!!!”

張元煦夫人:“……”

原本已經消弭的尴尬,因為寧寧這有口無心的一句話,瞬間又彌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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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絮臉色倏忽蒼白,整個人身子也突然晃了晃。她的侍女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姑娘,您怎麽了?”

祁明樂與張元煦的夫人聞聲,也齊齊關切看了過來。

“我沒事。”柳如絮勉力笑了笑,她抿了抿發白的唇角,“我今日身上不大舒服,原本想着出來走動走動或許會好些,但現在還是覺得有些疲累。我就不叨擾……不叨擾表嫂了,如絮先行一步了。”

說完,柳如絮強撐着行了個萬福禮,便帶着侍女就走了,只是在轉身的那一剎那,她的眼淚瞬間就下來。

明明她答應了大夫人,要放下張元修的。可那會兒寧寧邀她來西苑時,她卻還是鬼使神差的應了。

但甫一踏進這院中,看着滿院燈火融融,祁明樂從張元修從不讓外人進入的書房出來時,柳如絮頓時突然就生出一種羞愧感。

雖然她與張元修認識的時間,比祁明樂與張元修認識的時間長,但祁明樂卻是張元修的妻子,是如今站在張元修身邊的人。

尤其寧寧那句,所以一直不願成親的二叔,才會娶嬸娘你的麽?更讓柳如絮瞬間潰不成軍。

見柳如絮步履淩亂,好幾次都踩到了裙擺,險險要跌倒的模樣,祁明樂心裏為她捏了一把汗。她有些不放心看向張元煦的夫人:“大嫂,如絮她……”

張元煦的夫人在心裏嘆了口氣,柳如絮到底是張夫人疼愛的侄女,張元煦的夫人只好道:“罷了,我去瞧瞧她。”

她們這三人來的快,離開的也快,院子霎時又安靜下來了。

祁明樂回房中沐浴過後,有侍女欲上前來替她絞幹頭發,卻被她拒絕了:“不必了,我自己來。”

那侍女只得退下了,祁明樂将頭發擦至半幹,便讓侍女們都退下了,左右時辰還早,她睡不着,索性便抱着刀去了外面。

今夜月華如水,星子漫天,将西苑的一草一木,全籠在乳白的月光裏。

張元修他們母子四人,雖已離開這裏一載,但因有幾個老仆在照看,院中時花鮮草綠樹皆茂盛蔥郁,并沒有半分頹廢破敗之态。

祁明樂抱着刀在廊柱上剛坐下,便嗅到了一股清雅的花香。

她探頭,借着清亮的月色,才發現,廊下有幾株栀子花。嫩綠的枝葉裏,零星藏着幾朵素白的小花,在暗夜裏發出清幽的香氣。

左右這會兒也沒人,祁明樂索性盤膝而坐,背靠在廊柱上,擦着手中的刀,心裏還在想今天弘安縣衙發生的事。

李青山他們父子倆,父親谄媚阿谀奉承,兒子卻是一臉冷漠,簡直像是兩個極端。

時值暮春初夏,正是不冷不熱的好時節。

祁明樂擦完了刀之後,又倚靠在廊柱上,仰頭去看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又白又圓,像一個白玉盤,同栎棠關的月亮有得一拼了。

“也不知道阿爹和哥哥怎麽樣了?”祁明樂望着月亮,小聲呢喃。

祁明照自從送姜曦歌和親之後,便留在了兩國邊境。只是偶爾會給祁明樂來一封信。他總在信裏簡短說他一切都好,讓祁明樂在上京照顧好自己,若有誰敢欺負她,可以寫信告訴他。

祁明樂收到他那封信時,當時都被氣笑了。她故意在回信中,同祁明照道,他遠在邊境,若有誰欺負她,他能隔空幫她揍人家不成?

結果過了小一個月,祁明樂才收到回信,信中只有簡潔果斷的一句話:我回上京敘職時幫你揍。

而原本蠢蠢欲動的戎狄人,在祁昌弘領兵重回栎棠關坐鎮後,似乎也消停下來了。

廊下花香襲來,天地間萬籁寂靜,柔和的月光像溫柔的大掌,落在人身上,祁明樂望着月亮,心裏想着祁老爹與祁明照,竟不知不覺就靠着廊柱睡了過去。

等張元修回來時,已是月上中天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卧房裏也并未燃燈。祁明樂這是已經睡了?!

但這個念頭,只從張元修的腦海裏打了個轉兒,就被張元修否定了:祁明樂平日睡覺時,總是習慣了留了一盞燈,若她睡着了,卧房內不可能是漆黑一片。

張元修擡腳上了臺階,正要往屋內行去時,腳下驀的一頓。

他心有所感朝左邊望去,就見緋紅的燈暈落在廊庑上,一片裙角從廊柱後垂到地上。

張元修轉過身走過去,就見祁明樂正抱着刀,靠在廊柱上睡的正沉。

張元修:“……”

好好的,她怎麽睡在這裏?

如今天氣雖然暖和了,但夜深的時候,還是會有寒氣。張元修放下手中的食盒,正打算将祁明樂抱進屋中睡時,他一轉頭,脖子上就架着一把刀。

再然後,他就對上了祁明樂睡意朦胧,但充滿警惕的眼睛。

“是你啊,你怎麽不叫醒我。”祁明樂嘟囔着,這才收回刀,重新又倚靠在廊柱上,用手背掩着唇角打了個哈欠。

張元修見狀,便道:“你既困了,便回房去睡吧。”

祁明樂應了聲,剛将腳踩在地上欲起身時,腿腳卻突然又酸又麻,她立刻又坐了回去:“不行,腿麻了,你讓我再坐會兒。”

張元修見狀,無奈笑了笑,在祁明樂身側落座的同時,将帶回來的食盒打開。

裏面是一壺酒,外加兩葷兩素的菜。

祁明樂一看見酒,眼睛瞬間亮了。她拔掉酒塞,湊過去聞了聞,不确定問:“上京的清竹釀?”

“不是,是臨江閣的折枝酒,你可以嘗嘗看。”

今晚他們在臨江閣用飯時,喝的便是這酒。張元修雖然沒喝,但覺得這酒的香氣,與上京的清竹釀有幾分相似,他覺得祁明樂會喜歡,便私下讓奉墨去打了一壺。

果不其然,祁明樂嘗了一口後,立刻道:“這酒聞着與清竹釀有幾分相似,但喝起來口感卻完全不同。青竹釀偏淡,而這個口感更香濃一點。”

說着,祁明樂又喝了一口。張元修見狀,便将筷子遞給她:“嘗嘗看,這是臨江閣的招牌菜。”

見有她喜歡吃的肉,祁明樂便接過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臨江的菜口感都偏甜,但張元修給她帶回來的這幾道,祁明樂吃着覺得還不錯。她便知這是張元修特意選的,遂道:“看在你給我帶酒和吃的那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什麽?”張元修一時沒明白祁明樂話中的意思。

祁明樂覺得這樣坐着吃東西不方便,索性便直接滑下來盤膝坐在地上:“今晚你去赴宴之後,柳如絮過來了。”

“她過來做什麽?”張元修蹙眉。

他大伯母那人素來嚴厲,自從之前他讓蘇沁蘭婉拒了婚事之後,他大伯母平日裏便鮮少讓柳如絮過來了。這次他攜祁明樂回來之後,他大伯母便也時刻将柳如絮帶在身側。

“不知道。”祁明樂如實道,“我出來時,就見她站在院子裏,眼眶泛紅。見到我之後,她也沒多待,便以身體不适為由走了。”

說完之後,祁明樂便繼續低頭去啃糟鵝掌了。

今夜柳如絮來西苑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好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她現在向他說這件事,語氣裏沒有半分吃味的意思,反倒像是單純告訴他,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一樣。

雖然他與柳如絮之間清清白白的,但祁明樂作為他的妻子,她這個反應,還是讓張元修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然後呢?”他問。

祁明樂以為張元修問的是柳如絮,便道:“然後她就走了。我瞧她搖搖欲墜的模樣,有些不放心,本想過去看看她的,但又覺得我去不大好,大嫂便帶着寧寧去了。”

張元修:“……”

“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麽?”張元修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

祁明樂不明所以:“我要問你什麽?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了,你跟柳如絮之間的事了麽?難不成,你之前在騙我啊?”

對上祁明樂帶着疑惑的雙眸,張元修瞬間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

他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他說什麽祁明樂都信,還是該難過,他想要祁明樂表現出在乎他,但祁明樂總能完美的偏離這一點。

有那麽一瞬間,張元修想說假話,讓祁明樂表現出在乎他。但那一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張元修打消了。

“沒有。”縱然他想讓祁明樂表現出在乎他,但他也不會同祁明樂說假話。

“那不就得了。”祁明樂将酒壺舉起來,“你要喝麽?”

其實祁明樂這話完全就是意思意思,因為她知道,張元修向來是滴酒不沾的。所以問完之後,她便等着張元修拒絕,卻不想,手中的酒壺卻被人拿走了。

“嗯?!”祁明樂一擡眸,就見張元修擰眉,仰頭喝了一個大口酒。

祁明樂:“???”

今晚張元修的情緒明顯不對,祁明樂下意識以為,是跟他去臨江閣赴宴有關,便試探問:“你們今晚在臨江閣的接風宴吃的不順啊?”

“沒有。”張元修一只手攥着酒壺,另外一只手撐着膝頭,素來平和溫潤的眉眼間,似乎帶了點急躁和無可奈何。

張元修這人性子一貫沉穩,這還是祁明樂第一次看他這樣。

“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麽?”祁明樂問,“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說出來,我幫你一起想辦法。”

“沒有。”張元修看了一眼罪魁禍首,又仰頭喝了一口酒。

祁明樂:“……”

這酒雖然喝着香醇,但後勁兒應該挺大的。而且這是張元修第一次喝酒,祁明樂怕他不知深淺,便想将酒壺搶回來。

可甫一靠近,她卻突然嗅到,張元修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

“你身上怎麽會有脂粉味?”祁明樂從來不用脂粉,所以她對這個味道格外敏銳。

今晚的接風宴上有歌姬獻舞,張元修素來便不喜歡這種,那些歌姬跳到一半,便被他叫停讓退下了,他身上的脂粉味應該是當時染上的。

但張元修還沒來得及解釋,祁明樂已經滿臉嫌棄道:“你趕快沐浴去,難聞死了。”

說着,祁明樂便去拿張元修手中的酒壺。她拿的第一下,沒拿出來,又試着拿了第二下,這才終于将酒壺拿回來。

可正當祁明樂要退回去時,她腰上驟然一緊,然後她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張元修單手攬腰提起來,抱在懷中了。

祁明樂:“???”

廊下燈籠輕晃,暖紅的燈暈撲下來,兜頭落了張元修一身。而此時的張元修,垂眸目光幽深望着她。

“你幹什麽?”祁明樂瞪着他,掙紮便要下來。

下一瞬,覆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倏忽間收緊。然後,張元修便垂首吻了下來。

“嘭——”

祁明樂手中的酒壺落在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裏面的酒水溢出來,廊下頓時散發出馥雅濃郁的酒香。

祁明樂雙目撐圓,呆呆坐着,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會兒要去趟醫院,回來的早的話,下午六點一更,回來晚的話就晚上一塊兒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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