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查到(一更)

查到(一更)

張元修過去時,謝靈岚正坐在花廳裏。

平日裏逢人未語先帶三分笑的謝靈岚,今日臉色卻難看的緊。聽見張元修的腳步聲,謝靈岚條件反射性臉上帶了笑,但語氣卻冷的厲害:“我倒是小瞧了臨江府這幫官員,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也能掀出風浪來。”

一聽謝靈岚這話,張元修便大致猜到了。

張元修是臨江人,所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臨江官場的水有多深。昨日在府衙時,他已經提醒過謝靈岚了。卻不想,李青山竟然還是死了。

“他是怎麽死的?”張元修問。

“自缢。昨天後半夜,獄卒打盹的時候,他用腰帶将自己吊死在了牢裏通風的窗子上。”

昨日張元修提醒之後,謝靈岚便吩咐,讓底下的人盯緊李青山,不許任何人跟他接觸。卻不想,昨晚後半夜的時候,獄卒打了個盹的功夫,李青山竟然将自己吊死在了窗子上。

謝靈岚自入了大理寺,手中大大小小案子無數,這還是第一次,前腳抓到犯官,後腳犯官就自缢的。

張元修沒看謝靈岚難看的臉色,只問:“李青山可有留下什麽東西?”

謝靈岚負責調查李文秀之死,張元修負責暗查,去歲赈災糧銀可有貪污,雖然兩人一同在臨江,但昨日謝靈岚便同張元修說,他們各查各的,卻不想,他今天就自己打臉了。

聽到張元修這麽問,謝靈岚也沒藏着掖着,直接道:“李青山留了一封認罪書。”

話落,謝靈岚将一塊布遞給張元修。

這塊布一看就是從中衣上撕下來的,李青山以血做墨,在布上承認了去歲他貪污赈災糧銀,被查赈官李文秀發現之後,他用利益誘惑李文秀無果後,遂對李文秀起了殺心。他先将李文秀毒殺,後将其僞裝成突發急症而亡,又脅迫仵作做了假的驗屍冊,然後将其以突發急症身亡的原因上報。

張元修翻來覆去看了兩遍,謝靈岚見狀,只當張元修是懷疑上面的字跡,便道:“我已經讓人查過了,這上面的字跡确實是李青山的不假。”

張元修沒說話,目光仍落在血衣上。

謝靈岚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他坐起身子,問:“張大人有何高見?”

張元修是臨江人,又在臨江待了月餘,臨江的種種,想必他應該已經摸清了。謝靈岚這人一貫不喜歡向人低頭,但他這初來臨江,就被李青山突然自缢打了個措手不及。

如今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底下他高貴的頭顱,與張元修合作。

張元修收起血衣:“我與李青山打過兩次交道,此人表面上膽小怕事,實則卻能屈能伸。以我對此人的了解,他不像是會畏罪自殺之人。”

大家都是聰明人,張元修稍微一點撥,謝靈岚瞬間便懂了——

不像是畏罪自殺之人,那便是受人脅迫,不得不死了。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昨日他還特意将看守的人,換成了他的人,可對方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逼死了李青山,此舉無異于觸碰到了謝靈岚的逆鱗。

他們兩人雖然查的方向不同,但李青山都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謝靈岚既然既肯來向他低頭,張元修便也沒藏私,他将他調查到對謝靈岚有幫助的消息,一一同謝靈岚說了。

謝靈岚聽完之後,起身沖張元修行了個拱手禮:“今日多謝張大人,謝某先行一步。”

張元修輕輕颔首,謝靈岚離開沒一會兒,祁明樂便火急火燎趕了過來:“我聽人說,謝靈岚過來時臉色不大好,是出什麽事了麽?”

“李青山死了。”

一聽這話,祁明樂頓時怔了怔:“你昨晚回來的時候,不是說,他已經被謝靈岚抓起來了,怎麽突然就死了呢?”

謝靈岚在上京素有笑面閻王的稱號,但凡他經手的案子,他都辦的漂漂亮亮的,讓人無可指摘。可這個笑面閻王怎麽來了臨江之後,能力就掉了這麽一大截呢?

不過比起這個,祁明樂更關心張元修:“李青山這一死,赈災糧銀貪污案,線索是不是就斷了啊?”

說這話時,祁明樂眼裏皆是掩不住的關心,張元修心下淌過一抹暖意。

“不會,他這一死,恰好能證明,去歲赈災糧銀貪污案,與臨江府衙的官員們也脫不開關系。”不然何以昨日謝靈岚剛抓了李青山,李青山後腳就被人逼自缢了呢?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祁明樂還是有些擔心:“可現在李青山已經死了,接下來,你要怎麽查?”

“我打算再去趟弘安縣。”

祁明樂不解看向張元修。如今李青山已死,他再去弘安縣做什麽?

張元修輕輕笑了笑:“風過留聲,雁過留痕,而且以我對李青山的了解,他不可能會不留一手。”

兩人目光對上時,祁明樂頓時明白了張元修話中的意思。

李青山只是一個小知縣,侵吞赈災糧銀這麽大的事,他一個人不可能擺的平。那麽這其中自然會有臨江府的官員在其中插手。

有利可圖時,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可一旦出事時,李青山這個小知縣,定然會是第一個被推出來擋刀的。

這一點,他們知道,李青山定然也知道。而且李青山那人善于鑽研,不可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此番謝靈岚是猝不及防來臨江的,而李青山也是來尋子時,歪打正着被謝靈岚抓到的。這事發生的太過突然,只怕他們各方都沒反應過來。

但如今李青山已死,只怕接下來,臨江的牛鬼蛇神便都要有所動作了。

祁明樂當機立斷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剛從弘安縣奔波回來,先在府裏好好歇息,我帶着洗硯去便好。”

“可……”祁明樂有些不放心。但轉念一想,張元修此行是來辦差的。之前他帶着她四處閑逛,只是為了麻痹臨江府衙的人,如今他要去辦正事了,自己跟着确實多有不便。

祁明樂遂改了口:“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張元修輕輕颔首,他們一同去後院見了李泓溯。

在知道李青山已死的消息之後,李泓溯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他是李青山的老來子,從他出生起,他要月亮李青山從不給他星星。

在去歲他無意偷聽到那番話之前,李青山一直對他和他娘都很好的。可現在,這個對他的好的人卻永遠都不在了。

“嗚嗚嗚嗚,爹爹,爹爹……”李泓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祁明樂瞧着十分心酸,但此刻想必臨江府衙的人,也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張元修沒有給李泓溯太多悲傷的時間,便已将他帶上馬,直奔弘安而去。

昨日李青山來臨江尋子時,并未帶師爺。那師爺與縣丞等了整整一日,都沒等到李青山回來,師爺有些不放心,今晨一早便遣人去臨江府打聽。

卻不想,打聽的人沒回來,反倒是張元修帶着人來了縣衙。

“張元修,他來做什麽?”師爺瞬間從椅子上蹦起來。自上次,張元修神色淡然,讓李青山領了二十七鞭之後,這師爺便将張元修列入了敬而遠之之人。

傳話的衙役搖搖頭:“小人不知,不過少爺也跟着張大人。”

師爺:“???”

李泓溯也跟着張元修?!所以他李泓溯前日是被張元修的人擄走的?!這個念頭只在師爺的腦海裏轉了一圈,就被師爺壓下去了。

如今李青山不在,縣衙就屬縣丞做主了,師爺便與縣丞一道過去了。

李泓溯一看見師爺,便撲過去,抱着師爺嗚咽哭道:“周伯伯,我爹沒了。”

沒了?!師爺腦子裏嗡的響了一聲,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張元修問:“你就是弘安縣的縣丞?”

跟在師爺身側的弘安縣丞忙上前應聲。

“将他們三人先看管起來。”張元修只留下這一句,便起身往外走。他剛出廊下,洗硯便迎上來道:“公子,我等已經搜過李青山的私宅了,搜到了許多銀票田契,但沒找到您要的東西。”

說完,洗硯又将一個女子帶上來。

原本窩在師爺懷中,正痛哭流涕的李泓溯,甫一看見那女子,當即便喊了聲,“娘”,便抱着那女子的腰哭了起來。

這女子并非李青山的正房,而是李青山的第八房妾室。

因她生了李青山唯一的一個兒子,李青山一直對她另眼相待,甚至還将她擡做了平妻。但去歲李泓溯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之後,李青山怕李泓溯口無遮攔說了不該說的,便将李泓溯的生母幽禁起來,以此來牽制李泓溯。

此刻被推到張元修面前,那女子雖抖若篩糠,但仍抱緊懷中的李泓溯,顫聲道:“大人,老爺雖寵愛妾身,但卻從不讓妾身過問他的公事,求大人明鑒。”

張元修擡手捏了捏眉心,又将目光落在了師爺身上。

自從知道李青山已死之後,師爺便知,他的靠山徹底倒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素來得李青山看重,若此刻他不同張元修老實交代,只怕臨江府衙那幫官員,也絕對不會允許他再活着。

短暫的權衡利弊之後,那師爺道:“小人知道老爺有一處密室。”

張元修見這師爺識趣,便也沒再過多浪費口舌,只說了句,“帶路”。那師爺立刻便在前面引路了。

師爺口中的密室在李青山私宅的書房裏,打開之後,裏面裝了成箱的金銀珠寶,以及不少絕跡的字畫古玩,但仍沒有張元修想找的東西。

看出了張元修臉上的失望之色,那師爺忙不疊發誓:“大人,小人真的沒有騙您!這就是我家老爺的密室,平日有什麽要緊的東西,我家老爺都會擱在這兒的。”

洗硯聽到這話,不死心的又找了一遍,但最後還是沖張元修搖搖頭:“公子,沒有。”

“你是李青山的心腹,除了這裏,李青山還會将重要的東西藏在何處?”張元修問。

師爺也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因為據他所知,若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李青山只可能會藏在這裏。可這裏怎麽會沒有呢?

“那個大人,您要不讓人再找一遍?再找一遍,說不定就找到了。”那師爺不死心道。

一聽這話,張元修便知,他也不知道東西在何處,便讓人将他先押下去了。

洗硯一臉凝重看向張元修。

他們公子布置了這麽久,就是為了拿到李青山手中的賬簿,好将跟他一起貪墨的人一網打盡。如今李青山已死,若他們找不到賬簿,那所有的努力便皆前功盡棄了。

張元修沒說話,只是默然走出了李青山的私宅。他在宅子門前的路上站了片刻,突然吩咐:“去縣衙。”

今日弘安城不太平,縣衙的衙役們也都沒外出,齊齊被拘在縣衙裏。

聽到有人傳話讓他們去将縣衙後院水塘裏的水清幹淨時,那幫衙役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打頭的那個賠笑上前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水塘裏的水是與外面連在一起的活水。”這要将水塘的水清幹淨,不是純粹的在難為人麽?

張元修一個眼神過來,洗硯立刻上前呵斥:“你把進水口堵住不就行了!大人讓你清你就清,廢什麽話!”

那幫衙役頓時不敢再多嘴,忙按照張元修的吩咐,堵進水口的堵進水口,挖排水口的挖排水口。

此時已是四月末,日頭也逐漸毒辣起來。

那幫衙役們個個幹的熱火朝天的,張元修立在水榭的亭子裏,目光落在水位逐漸減退的水塘裏。面上雖然十分平靜,但心裏卻難掩焦灼。

這是最後一處地方了。

若在這裏也找不到賬簿,那便說明,也許他高估李青山了——李青山壓根就沒給自己留後路。

堵住了進水口,又挖了排水口,過了大半個時辰,水塘裏的水終于見了底。

之前李泓溯說,縣衙的水塘裏有屍骨。但他們将水塘的水全排幹淨之後,并未看見屍骨,只看見裏面有一個壇子。壇子四角都墜了石塊。

洗硯不顧髒污,親自下去将壇子捧到張元修面前。

清幹淨了上面的泥漬,将壇子打開,裏面的東西,被用油紙層層包裹起來,看不清到底是什麽。

洗硯他們一群人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齊刷刷将目光落在張元修的手上。

張元修垂眸,将層層油紙打開。在看見裏面寫着賬簿兩個大字時,洗硯頓時松了一口氣,終于找到了。

張元修将賬簿翻開,裏面除了記有李青山與臨江府衙各級官員貪污赈災銀糧的具體數目之外,還寫了這些年,他向各級官員賄賂的明細。

張元修收好賬簿,起身道:“回臨江。”

有了這本賬簿,臨江府衙涉案的官員,便一個都休想逃脫。

同來時的火急火燎不同,回程時,所有人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因在弘安縣衙這一番耽擱,張元修他們回臨江縣城時,天已經擦黑了。回城之後,張元修打算先回張家換身衣袍,便去縣衙找謝靈岚的。

卻不想,他們剛進城,便被人攔住了。

洗硯提高燈籠,看清攔在他們面前的人,頓時愣了愣:“奉墨,你怎麽在這兒?”

奉墨紅着眼看向張元修。

張元修心裏猛地咯噔了一聲,下午在府衙時,那股突如其來的心慌,突然再度襲來。然後,他就聽奉墨道:“公子,少夫人出事了。”

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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