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京
回京
洗硯進到院中,看見廊下相擁的兩個人時,嘴角頓時抽了抽:這兩日,他們公子和少夫人真是越來越黏糊了。
但旋即洗硯便站定了,他垂下眼睛,佯裝沒看見,只一本正經禀報:“公子,少夫人,大老爺遣人,請你們二位去東苑用飯。”
祁明樂與張元修明日要回京,今夜張大爺夫婦在東苑設宴為他們餞行。
今夜東苑的人都在,也包括在書院上學的兩位堂弟。雖然他們是堂兄弟,但在臨江的這月餘裏,祁明樂發現他們與張元修的關系都很好。
這兩位堂弟甫一休旬假回府,若張元修得空了,他們必要過來找張元修。有時候是請教學問,有時候則是與張元修對弈。
如今得知他們夫妻倆明日要回京,那兩位堂弟臉上皆露出不舍。而寧寧則抱着祁明樂的腰,輕晃着撒嬌:“嬸娘,你不要走好不好?寧寧舍不得你。”
“嬸娘也舍不得寧寧。”祁明樂很喜歡寧寧這個嘴甜愛笑的小姑娘。
寧寧見狀,立刻央求道:“既然嬸娘也舍不得寧寧,那嬸娘你就留下不要走嘛。”
“那你嬸娘留下來,你二叔怎麽辦?你二叔還得回京向陛下交差。”張元煦的夫人打趣問。
寧寧年紀小,她不明白回京向陛下交差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這是張元修必須要離開臨江城的意思。她表情略微糾結了一會兒,然後道:“那就讓二叔一個人回去,讓嬸娘留在這裏陪我玩兒。”
原本在同張家大爺說話的張元修,聽到這話,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從前這小丫頭黏他黏的緊,如今有了祁明樂,她便不要他了。
“寧寧乖。”張元煦的夫人将寧寧拉到身邊,柔聲勸道,“你二叔和你嬸娘是夫妻,若讓他們分開,你二叔會想你嬸娘的。”
祁明樂聽到這話,差點都笑了。
他們夫妻這麽久了,她還能不了解張元修。若她不在,只怕張元修一心全撲在了公務上,哪裏會有閑暇的時間來想她。
而寧寧小臉糾結了好一會兒,似是将她娘的話聽進去了,遂跑到張元修身邊,抓着張元修的袖子:“二叔,那你帶嬸娘走吧。但是以後你若得了空,可一定要記得,帶嬸娘回臨江來看寧寧。”
“好。”張元修笑着摸了摸寧寧的腦袋。
因為有寧寧在,飯桌上熱鬧了不少。待到兩位堂弟舉杯為張元修與祁明樂餞行過後,一整晚幾乎都沒說話的柳如絮,突然舉杯道:“二表嫂,二表哥,如絮也敬你們一杯,祝你們明日一路順遂。”
自祁明樂來臨江之後,這是柳如絮第一次喊她二表嫂。
一聲二表嫂,便代表着柳如絮已經徹底放下張元修了。從今以後,張元修于她,不過是諸多表哥中的一個而已。
她既舉杯敬他們夫妻二人,他們自是不好推辭。
卻不想,第一杯喝完之後,柳如絮又斟了一盅,單獨敬向祁明樂:“這一杯酒,如絮謝表嫂之前的相護和救命之恩。”
當初她們落在山匪手裏時,祁明樂并未嫌她拖後腿,反倒一力護着她,還救了她一命。
柳如絮說這話時,滿眼都是誠懇之色,祁明樂見狀,便也不再扭捏,飲盡了杯中的酒水。
與張家大爺坐在一起的張夫人,看見這一幕,原本懸着的一顆心,這才算落了地。柳如絮今年已經十六了,自她及笄後,陸續有人上門提親,但她的眼裏只有張元修,這才一直拖到現在。如今她既放下張元修了,那日後她必為她擇一門好婚事。
這頓餞行飯一直吃到月上柳梢頭之後才散。因第二日要回京,回西苑之後,祁明樂與張元修沐浴過後便歇息了。
如今天已經慢慢熱了,第二天剛過辰時,祁明樂他們一行人便出發了。
張元煦攜着女兒并弟弟們,一路跟着隊伍,将張元修他們送出臨江城。分別前,寧寧還不忘再三同張元修交代:“二叔,你若得了空,要記得帶嬸娘回臨江來看寧寧啊!”
“好。”張元修笑着應了。
幾人話別過後,他們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順着官道前行,寧寧坐在張元煦的懷中,望着張元修他們的馬車越走越遠,最終沒忍住抱着張元煦的脖子就嗚嗚的哭。
張元煦見寧寧哭的傷心,心裏半是心疼半是吃醋。他一面為她擦眼淚,一面道:“爹爹每次出門時,怎麽沒見你哭的這麽傷心?”
寧寧打了個哭嗝,對上張元煦的眼神時,頓時就明白她親爹在吃醋。
“爹爹每次出門時,寧寧不想讓爹爹傷心,都是偷偷躲在被子裏哭的。”寧寧說着,小手抱緊張元煦的脖子,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她爹爹每次出門時,她确實沒有哭過,那是因為她知道,過一段時間,她爹爹就會回來了。但她二叔和嬸娘不一樣,他們這一走,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看見他們呢!
只是還沒等寧寧的眼淚再落下來,張元煦已經抱着她往回走:“是嗎?那爹爹可要回去問你身邊的映紅了。”
一聽張元煦要問映紅,寧寧瞬間緊張起來了,她的注意力就被移走了:“爹爹,您不相信寧寧說的話麽?”
張元煦的兩個弟弟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見張元修他們的馬車已經走運了,他們一行人這才往城中折返。
如今已經是五月了,自端午過後,日頭是一日烈過一日。
張元修他們一行人只得起早趁着天涼趕路,但即便如此,那幫身嬌肉貴的犯官們,還是有好幾個都中了暑。
夜裏他們一行人宿在驿館時,随行押送的士兵來向張元修禀報此事。
這個時節,越往後天會越熱,張元修想早些回上京。他沉思片刻,道:“吩咐下去,每日多備些喝的水,再讓驿丞熬些消暑的湯藥,早上出發前讓所有人都喝一碗。”
那士兵領命去辦了。
張元修在廊下又站了一會兒,估摸着祁明樂已經洗完了,這才推門進去。恰好祁明樂正披着濕漉漉的頭發,從屏風後面出來。
甫一出來,祁明樂便抓了把蒲扇,虎虎生風扇着:“熱死我了!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
張元修應了聲,拿了換洗的衣物往屏風後走。進去之後,張元修才發現,浴桶裏扔有一個藥包,裏面隐隐有艾草菖蒲的氣味。
自天熱起來之後,每次夜裏沐浴時,祁明樂都會放這個。
張元修沐浴完出來時,祁明樂只穿了件單衣,正坐在窗邊搖着蒲扇。聽見腳步聲,祁明樂轉頭看了張元修一眼,張元修立刻順從走過去,在祁明樂身側落座。
祁明樂将蒲扇遞給張元修。
張元修接過繼續扇着。而祁明樂則站起來,解了張元修的衣帶,将他的衣領往下拉了拉。
張元修是南方人,皮膚本就生的冷白。此刻他脖頸那塊冷白的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你們臨江這邊的人,怎麽這麽嬌氣啊!”祁明樂用簪尾挑了藥膏,一面給張元修上藥,一面嘟囔,“這才走了幾日,你們就中暑的中暑,長痱子的長痱子。”
這幾日,祁明樂每次為他上藥時,都會嘟囔一遍這個,張元修已經習慣了。他一面為祁明樂打扇,一面從善如流道歉:“有勞夫人為我上藥了。”
祁明樂白了張元修一眼,将藥膏抹勻之後,又湊過去輕輕為張元修吹了吹。随着她湊過去的動作,她的濕發垂下來,擦過張元修的脖頸,激的張元修下意識将頭偏了偏。卻意外看見了他們兩人的影子。
他坐在圈椅上,祁明樂傾身過來,從影子上看,像是祁明樂主動在親他一般。
“你躲什麽躲?”祁明樂伸手拉了張元修一把,影子一晃,頓時又變了模樣。
為張元修上過藥之後,祁明樂淨了手剛過來,張元修已輕車熟路拿了帕子,默然替祁明樂擦頭發。
自從臨江離開之後,他們兩人就好像形成了一種默契。祁明樂為張元修上藥,張元修側為她擦頭發。
待頭發擦的差不多幹了,祁明樂便眯着眼睛,搖搖晃晃爬上床躺下了。
從前冬日時,祁明樂只要一睡着,便會立刻往張元修身邊來。但如今天熱了,甫一上床,祁明樂便能有多遠便離張元修有多遠,并且她還同張元修道:“你就躺在那兒睡,這天兒太熱了,我們離的遠一點,你舒服我也舒服。”
剛走到床邊,正欲與祁明樂溫存的張元修:“……”
說完,祁明樂立刻貼着牆根兒睡了。張元修知道祁明樂怕熱,只得就此作罷,躺到床上之後,他同祁明樂道:“你過來些,我幫你打扇。”
祁明樂這才挪過來。白天趕了一整日的路,祁明樂早就困了,奈何這天熱的睡不着。但很快,張元修手中的蒲扇替她驅除了熱意,祁明樂這才慢慢睡了過去。
張元修見狀,動作輕巧在祁明樂眉間落下一吻後,又默然替祁明樂搖着蒲扇。
之後他們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五月底回了上京。
進城之後,張元修同祁明樂道:“你與奉墨先回府,我和謝靈岚要先回趟官署,然後再進宮一趟,你們用中飯時不必等我。”
祁明樂點點頭,待張元修下了馬車之後,奉墨趕着馬車往張家走。
離京兩月有餘,回府的路上時,祁明樂掀開簾子,瞧着街上的熱鬧,只覺上京一如往昔的繁華。
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滑過一處首飾行時,頓時怔了怔。
那不是衛恕的心上人麽?她不是已經嫁為人婦了麽?怎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與衛恕出雙入對的呢?
但這個疑惑轉瞬就被祁明樂打消了:他們的事,與她有何幹系?祁明樂頓時放下了簾子。
而正站在首飾行門口的衛恕,似是察覺到了祁明樂的目光,他倏忽間轉過身,卻發現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并沒有祁明樂的身影。
剛才他明明察覺到,好像是祁明樂在看他的。衛恕目光急切的在四處巡逡着,想找到祁明樂的身影。
而原本一只腳已邁進首飾行的姚凝若見狀,只得又退回來了,柔聲問:“怎麽了?”
衛恕遍尋街上,都沒找到祁明樂的身影。旋即他想起來,祁明樂已在兩月前,便與張元修一道去臨江了,如今她不可能在上京。
剛才那種直覺,應當是他的錯覺。
“景明哥哥?”姚凝若又叫了一聲,衛恕這才回過神來,“沒事,進去吧。”
他們兩人一道往首飾行走,但姚凝若的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因着她祖母與衛恕祖母是閨中密友的原因,她與衛恕自幼便相識。
他們兩人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在衛恕打算禀明長輩,要娶她為妻時,她卻在衛老太君的壽宴上意外落水,被前來祝壽的一位公子所救。
雖然衛老太君當時便命人封了消息,但還是有不少女眷目睹了此事。既出了這種意外,姚凝若的名聲算是毀了,除了嫁給從水裏将她救起來的那人,姚若凝別無選擇。
原本姚凝若以為,她與衛恕這輩子就此無緣了。卻不想,她嫁過去不過兩載,她的夫君便驟然離世了,婆母聽信道士的話,說是姚凝若克死了她兒子,便憤然将姚凝若趕出了出去。
姚凝若娘家已無親人,迫于無奈,她只得給衛家寫信求助。衛老太君看在她祖母的份上,派人将她接來了衛家。
重逢那日,她與衛恕相見時,兩人都紅了眼眶,姚凝若便知道,衛恕心裏還有她。
但在衛家住下之後,姚凝若無意發現,即便自己在衛恕身邊,衛恕偶爾還是會走神。真正讓姚若凝确定這一點的是,衛恕房中的那一箱小玩意。
當時姚凝若曾無意打開看過,裏面全是些姑娘家會喜歡的東西。後來她曾旁敲側擊問過衛恕,衛恕沉默許久,才低聲道:“那是一份送不出的賠禮。”
當時說這話時,衛恕的眼裏全是落寞。那一瞬間,姚凝若頓時慌了。
她剛到衛家時,她還篤定衛恕心裏有她。但這一刻,直覺告訴她,在她嫁人的這段時間裏,衛恕心裏有了別人。
姚凝若表面上不動聲色,私下卻讓自己的侍女,旁敲側擊去找衛恕身邊的人打聽。可打聽到的結果,卻令姚凝若蹙眉。
衛恕身邊的小厮說,衛恕并沒有心儀的姑娘。那一箱東西,是衛恕給祁明樂準備的賠禮。
但他們回到上京時,祁明樂已經成婚了。衛恕覺得,再将這箱東西送給祁明樂就不合适了,遂将箱子封了起來。
當時姚凝若本以為,這事就此掀過了,直到今日,她看着衛恕目光焦急在街上尋找着什麽時,女人的直覺告訴姚凝若,衛恕在找祁明樂。
但姚凝若臉上沒露出分毫,她與衛恕一同在首飾行挑過東西,回府分開後,她才吩咐侍女:“你去打聽打聽,都察院佥都禦史張元修張大人回京了沒有?”
平日姚凝若的心思全在衛恕身上,這是她第一次打聽別人。侍女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迅速照辦了。
姚凝若拿着剪子,坐在桌前,低頭認真修剪着蘭花。
日光一寸寸爬進來,又一寸寸溜出去時,她的侍女才匆匆回來:“小姐,奴婢打聽到了,去臨江公幹的張大人今日确實回京了。”
“喀嚓——”
侍女話音剛落,姚凝若手一抖,手中的剪子,便剪掉了蘭花的花苞,那侍女吓的一哆嗦,當即便跪了下去。
“原來是她呀。”姚凝若斜斜倚在椅子上,拾起了桌上的花苞,慢條斯理揉搓着。很快,蘭花的汁水便從她指縫慢慢滲了出來,吧嗒吧嗒落在她的裙子上,而姚凝若視若無睹,只輕輕笑着。
跪在地上的侍女看見這一幕,頓覺毛骨悚然,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早點寫完早點更,明天雙更,一更早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