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來信
來信
上京不比臨江,這裏的水塘都只做觀賞之用,是以張府水塘的水并不深。但賀潇被人從水塘裏扶上來時,渾身上下已經全濕透了。
“阿嚏——”
賀潇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開始找兇手。
“剛才是誰踹的本侯爺?”賀潇轉過頭,第一眼便将目光鎖定在謝靈岚身上,“謝靈岚,是不是你?”
祁明樂:“……”
目睹全程的謝靈岚,看着賀潇義憤填膺的模樣,冷冷道:“蠢貨!”
“你罵誰蠢貨呢?!”賀潇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瞬間跳了起來,“你把我踹進水塘裏,你竟然還罵我?謝靈岚,你還是不是人!!!”
謝靈岚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賀潇,挑眉嗤笑道:“我自然是罵蠢貨呢!”連踹自己的人是誰,心理都沒點數,不是蠢貨是什麽!
“謝靈岚!!!老子跟你拼了!!!”賀潇頓時便朝謝靈岚撲過去,作勢要去打謝靈岚。
祁明樂無語扶額,趕緊吩咐:“奉墨洗硯,你們倆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帶着賀小侯爺更衣去。”
“哎,小侯爺,您跟小的來。”奉墨和洗硯一左一右攙着賀潇,将賀潇連扶帶拽的拉走了。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來參宴的人一直在張家待到日暮時分,盡興後方才陸續告辭離開。祁明樂與張元修一道送完客人回來時,就見蘇沁蘭還與周母坐在一處說話。
短短一場花宴過後,兩個原本互不相識的人,關系一下子突飛猛進,如今俨然已是一副知心好姐妹的模樣。
周允見他們夫妻回來,便走過來同他們道謝:“自來上京之後,我已經許久沒有見我娘這般開心了,今日多謝。”
說着,周允還沖他們鄭重行了個拱手禮。
雖然來上京已經一年多了,但周母還是無法适應上京的生活。可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周允如今既留在上京,周母便也只能随他留在上京。
前幾日收到張元修讓他将母親一并帶來赴宴的邀帖時,周允便隐約猜到,張元修此舉的用意了。
他與張元修經歷相仿,再加上兩人既是同科又是同僚,便成了至交好友。而周母與張母同樣是少年喪夫,獨自扶養子嗣,若遇到一處想必會有共同的話題。
所以原本周母不願意來,但猜到張元修用意的周允,還是将她勸來了。
“若你當真想謝我們,日後就讓周伯母多過來陪我娘說說話。”張元修說這話時,輕輕握住了祁明樂的手。
祁明樂原本在看旁邊的花,驀的被張元修握住手之後,她便轉過頭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也好久沒看見我娘這麽開心了。”
那廂蘇沁蘭與周母已是相談甚歡了,他們一家人将周允母子送出府時,蘇沁蘭還拉着周母的手,滿目不舍:“自随元修來了上京以後,我便鮮少有能一起說話的同齡人,難得與你能聊得來,可你這麽快就要走了。”
“娘,周伯母也在上京,你們要見面很方便的。”
祁明樂勸蘇沁蘭的時候,張雲葶也甜甜同周母道:“伯母,您日後若得了空,可要多來我們府裏玩兒呀。”
周母在上京也沒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今日她與蘇沁蘭一見如故,且張家上下皆對她歡迎之至,她便也欣然應了。
而蘇沁蘭的好心情,在花宴第二日就被打破了。
按說張元昱回臨江參加完鄉試,無論中沒中,都該立刻返回上京的。可第花宴第二日的中午,随張元昱去臨江參加鄉試的兩個護衛,一路風塵仆仆歸來,但張元昱卻沒回來。
“二少爺回到臨江,以及考完之後,一直都沒什麽異常。可我們一行人折返時,走到梅州投宿在一家客棧之後,夜裏二少爺突然請我們喝酒。當時二少爺說他想棄文從武,我們倆只當他是這次考的不順,便安慰說他如今年紀還小,這次考不中就權當練手了。”
“當時二少爺并未說什麽,可我們第二日醒來之後,二少爺行囊和劍都不見了,只有桌上留了兩封信。一封說他從軍去了,讓我們不必找他,徑自回京來。另外一封,則是讓我們交給大公子您的。”
跟張元昱一道去的随從說完之後,将信交給張元修。
信裏說的同這兩個随從說的基本差不多,張元修看完之後,将信遞給蘇沁蘭,蘇沁蘭看完之後,眼淚一下子都下來了。
“好端端的,這孩子怎麽突然就想去從軍了呢!戰場上刀劍無眼的,他若傷了碰了,可如何是好啊!”
張元昱同張元修不同,雖然父親早亡,但因為張元修是長子,所以所有的風風雨雨,都是張元修一個人在扛,而張元昱則無憂無慮的在蘇沁蘭膝下承歡。
如今乍一聽到張元昱去從軍的消息,蘇沁蘭頓時又急又氣,忙同張元修道:“元修,戰場上太危險了,你快想想法子,讓元昱回來吧。”
同蘇沁蘭着急的模樣相比,張元修在看到這封信時,神色有一瞬的驚詫之後,便很快就歸于平靜了。如今聽到蘇沁蘭這個要求,張元修只淡淡道:“娘,元昱已經十五了,他知道他在做什麽。”
很早之前,張元修就發現,張元昱在讀書上沒有天分。但張元昱一直很努力的在學,他這個當兄長自然便不會放棄他。所以哪怕知道張元昱在讀書上沒有天分,但張元修仍願意為他請名師,将自己平日讀書寫文章的心得告訴張元昱。
如今張元昱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張元修這個做兄長的,自然也不會反對。
蘇沁蘭本以為,張元修會安慰她,會說立刻派人去追張元昱。她怎麽都沒想到,張元修竟然說,張元昱已經十五了,他知道他在做什麽。
蘇沁蘭雙目噙淚,又驚又怒看着張元修,脫口而出:“元修,他是你弟弟,你怎麽能對他這麽冷漠?!”
“娘!您說什麽呢!”正與祁明樂一道看信的張雲葶,聽到蘇沁蘭這話,當即一把将蘇沁蘭拉過來,有些生氣道,“從小到大,大哥在二哥身上花費的精力還少麽?如今二哥一聲不吭就跑去從軍去了,您不罵二哥不懂事,反倒責怪起大哥來了,這是什麽道理?!”
蘇沁蘭是長輩,這話祁明樂也不好接,祁明樂便只默然挪過去,與張元修并肩站在一起。
被張雲葶這麽一說,蘇沁蘭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些重了,頓時眼淚掉的更兇了:“元修,娘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從小到大,你弟弟都沒一個人出過遠門。這次回臨江是第一次,結果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偷偷跑去從軍了,早知道,娘應該跟他一起去的。”
“二哥是娘你看着長大的,他是什麽性子,別人不知道,娘你自己不知道嗎?”
張雲葶平常都是一副嬌嬌糯糯的模樣,可若真遇到事了,她遠比蘇沁蘭能拎得清,她毫不留情道,“他若打定主意想從軍,你跟不跟他一塊兒,都不會影響結果。”
說到這裏,張雲葶板起小臉,氣咻咻道:“而且要我說,這事要真說起來,也怪娘你平日裏将二哥縱的太過了。這才讓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會點拳腳功夫,就帶着他的劍,遠赴邊關去奔赴他的英雄夢去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但凡揣着英雄夢去軍中的人,大多都沒當成英雄,反倒都成了狗熊。大嫂,你說是吧?”
祁明樂:“……”
這個時候,她敢說是嗎?!
蘇沁蘭原本就擔心張元昱,如今被張雲葶又這麽一通說之後,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不停的掉眼淚。
祁明樂有些無奈,又有些無措,只得硬着頭皮安慰:“娘,您別哭了。二弟想去從軍,最有可能去的不是邊境,就是栎棠關,我父兄就在這兩個地方,我這就寫信問問他們?”
原本正不停哭的蘇沁蘭,一聽這話,立刻擡眸看向祁明樂。
“銀穗,拿筆墨紙硯來。”祁明樂立刻吩咐。
很快,筆墨紙硯就端過來了。祁明樂迅速寫了兩封信,吹幹墨痕封好之後交給銀穗:“走最快的驿站遞給我爹和我哥他們。”
銀穗接過之後,立刻便出去安排去了。
蘇沁蘭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頭握住祁明樂的手,哽咽着道:“明樂,謝謝你。”
“娘,我們是一家人,您說的這是哪裏的話。”
祁明樂話音剛落地,張雲葶突然道:“我大哥去哪兒了?”
剛才她們的注意力全在祁明樂的信上,經過張雲葶這麽一提醒,祁明樂和蘇沁蘭這才意識到,張元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張元修在蘇沁蘭面前,向來十分孝順且有禮貌,這還是他第一次這般不告而別。
蘇沁蘭心下十分不安,眼圈瞬間又紅了:“是不是我剛才說話太重了?所以元修生我的氣了?”
“娘您确定,您剛才那話叫重,而不叫往我大哥心上戳刀?”
祁明樂:“……”
“我,我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擔心你二哥了,你二哥還小,之前他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遠門,這是第一次,萬一他路上有個好歹……”
張雲葶直接打斷蘇沁蘭的話:“凡事都有第一次。再說了,二哥在信裏說的明明白白的,他是經過深思熟路的之後,才做了這個決定,您為什麽就不相信他能行呢?”
蘇沁蘭的陪嫁侍女雲佩見事已至此,知再說下去,反倒會傷了一家人的情分,便将蘇沁蘭勸走了。
蘇沁蘭一走,這裏便只剩下張雲葶和祁明樂兩個人了。
說起來,祁明樂嫁進來快一年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張家人之間起争執。張雲葶見祁明樂沒說話,便苦笑一聲:“大嫂,你這會兒是不是特別心疼我大哥?”
祁明樂轉頭看向張雲葶。
“你知道的,大哥雖然名義上是我們的兄長,但這些年,他盡的卻是父親的義務。而且除了我們之外,他還要照顧娘。在外人面前,他永遠都是溫和知禮。在娘面前,他情緒永遠很平和。在我和二哥面前,除了我們犯了極大的錯,他會嚴厲的懲罰我們之外,其他時候,他對我們都寬容,但我對他卻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的。”
“為什麽會怕?”祁明樂不理解。
祁老爹對她和祁明照也是這樣的,平日采取放養,除了他們犯極大的錯誤之外,祁老爹平日都不怎麽管他們,但他們兄妹倆卻都跟祁老爹很親。
“為什麽會怕?”張雲葶重複了一遍祁明樂這個問題,然後擡手擋了擋秋日并不刺眼的陽光,輕聲道,“大概是因為大哥對我們而言,就像是挂在天上的太陽,我們享受他庇佑的同時,也清楚的知道,他離我們很遠很遠。”
遠到他們只能受他庇佑,而無法觸碰到他。
張雲葶突兀轉了個話題:“大嫂,直到今天,我突然明白,為什麽大哥沒有娶如絮姐姐,而是選擇了娶你。”
這個答案祁明樂知道——
沒娶柳如絮的原因,之前張元修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至于娶她的原因,一半是因為他們十年前的交集,張元修想報恩。另外一半的原因,則是因為,張元修覺得,娶個能當兄弟的夫人也不錯。
但張雲葶已經不記得,她和柳如絮之間那段殘忍的回憶了,所以想必她不知道,張元修沒娶柳如絮的原因。祁明樂便猜,張雲葶會說後面這個原因。
可讓祁明樂沒想到的是,張元葶沒說後面這個原因,而是說了一個讓她十分詫然的原因。
明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