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全條例

安全條例

越歌稍微往後退了半步,給開普勒讓出一條引路的通道,開普勒竭力掩飾着難堪的表情,對越歌行了一個軍禮。

“越先生,例行公事,請不要介意,我需要查驗您的邀請函。”

越歌坦然拿給他。

開普勒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看明白,然後将邀請函交還給越歌,伸出一只手臂道:“這邊,請随我來。”

越歌稍一點頭,跟了上去。

電梯裏,開普勒欲言又止地糾結了一番,最後還是開口道歉。

“對不起,剛才出來比較匆忙,沒确認姓名,以為是之前跟希爾教授來過的另一位年輕專家,多有冒犯,請您恕罪。”

越歌看着他,不想再過多糾結,相信剛剛的話已經讓對方回味起令人羞臊的往事,眼下還是工作要緊。

于是越歌淡淡地說:“沒什麽,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對您的上司說無謂的話。”

開普勒松了一口氣,二人再無交談。

當年,在歷史悠久的星際聯盟青年飛行員大賽上,作為由軍校選派的種子選手,開普勒輸給了霍姆學院飛行器設計專業的工科生林松,爆了那次比賽最大的冷門。要知道,在之前的200餘屆比賽上,軍校生從未嘗過失敗的滋味。

軍校的領隊老師雖然也十分遺憾,但并未怪罪自己的學生,還特意安撫了開普勒的情緒。可血氣方剛的開普勒十分不服氣,他自己出身于中産之家,認為林松能拿冠軍不是憑自己的真本事,而是靠家中的關系暗箱操作在比賽中抽到了最有優勢的機型。要知道林松的母親是聯盟有史以來最負盛名的女飛行員,從青年時代起就立下無數戰功,在軍隊享有極高的威望,即使後來因為意外負傷,雙腿截肢,但裝着一對義肢的她軍威猶在,佩将軍銜,仍是一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沒跟領隊老師報備,開普勒敲開了比賽組委會辦公室的大門。他闡述了自己的理由,強烈要求重賽,然而這樣空口無憑的懷疑并不能成為重賽的理由,他的重賽申請沒有得到支持。

申請雖未通過,這事情卻傳開了。林松主動找到他,說組委會不組織重賽,我們兩人可以私下比試,一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于是二人交換比賽機型,約了一次一對一單挑。那一天,參賽的年輕人們大多都還沒返程,衆目睽睽之下,開普勒用着他所認為的優勢機型,在空中被林松虐成了一只飛不高的土雞。

等開普勒灰頭土臉地從機艙爬出來,林松已經帶着勝利者的微笑等着他了。那天越歌也去看了熱鬧,林松拽着越歌當面嘲諷開普勒。

“老兄,你知道嗎,比賽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想飛你抽中的那架戰機,因為前一天晚上,我跟我朋友在那架飛機的機翼下‘玩’了好幾個鐘頭,往機身上濺了一堆寶貝,開賽的時候大概還沒幹透呢。”

越歌狠狠瞪林松,用這輩子所有的寬容心說服自己給剛剛得勝的林少爺一個面子。

開普勒被林松的下流話刺激得又羞又怒,臉紅脖子粗,剛要開口反駁,卻又被林松搶先道:“那是勝利的圖騰啊,只可惜您是個處男,消受不起。”

開普勒怒不可遏,朝林松舉了槍——軍校生經過允許可以配槍,但在這種場合掏出來顯然是要受處分的。

林松把越歌推到自己身後,也拔了槍。開普勒大為意外,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林松怎麽會有槍,已經有安保人員上前把二人分開了。

事後,在軍校領隊的斡旋之下,開普勒才沒有受到懲罰。至于林松——經鑒定,他凜着一張面孔掏出來的不過是一把玩具槍,毫無殺傷力,自然也不會因此受處分。

當時,飛行比賽這件事成了開普勒二十年順風順水人生中最大的陰影,誰在他面前提起他都會跟誰翻臉。

不過後來他從軍校畢業,正式加入部隊,體會到了軍人的榮耀也見識了光環下無數的龌龊和醜惡,血性和不服輸的勁頭一點點消磨殆盡。前幾年,他花錢托關系從前線撤回後方指揮所,現在又到了指揮中心,已經習慣于跟商人們虛與委蛇,并從中撈點油水。

如今再想起飛行比賽的事,開普勒幾乎可以付之一笑了。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星間防禦指揮中心的樓層。開普勒領着越歌來到了接待室。

軍方專用的光腦已經在會議桌上準備好。

開普勒說:“越先生請稍候,将軍會來與您見面,馬上就到。”

越歌說:“等等,我不能進中心控制室去嗎?就在這裏,憑這臺光腦,你讓我給星間防禦系統檢測故障、調節參數?你們太低估自己的防禦系統了吧。”

“不,越歌先生,将軍相信您的能力。”開普勒正經地說,“您無法通過安全驗證,真的不能進入中心控制室,這件事連将軍也沒有權限讓您破例,一旦出現什麽意外,上面追查下來,我們都擔不起責任。”

越歌哭笑不得:“我通不過安全驗證,只是因為大學畢業的時候拒絕了來黑塔工作,聯盟公民依自己的意願選擇工作也能被列為危險分子嗎?”

“但是我們有安全條例……”

“你們的安全條例不能阻止叛軍的超高能武器,卻能耽誤防禦系統恢複正常,耽誤後方與前線的聯絡,如果有戰士因為通訊受阻而負傷和犧牲呢?”

“聯盟為每一位士兵提供了最尖端的軍備品,确保他們的生命安全。而且,為聯盟犧牲,對一位戰士而言,是無上的光榮。”

越歌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沒有再說話,走到窗口,看着不遠處黑塔的遺址。

将軍來了。

“惠特将軍,希爾教授委托我來提供技術輔助。”越歌不卑不亢,“我申請進入中心控制室開展工作。”

開普勒與将軍低聲說了幾句,将軍與越歌握握手,笑着說:“越歌老師,好久不見。進入控制室的事,我現在去跟上面申請,如果不行,還是請您在這裏試試,有哪些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請盡管直說。您是希爾教授最得意的門生,我一直很遺憾您沒有加入我們的隊伍。”

“将軍,現下軍情緊急,不必與我客氣。我會一邊在這裏嘗試,一邊等您的好消息。”說着,越歌啓動了光腦。

結果直到午飯時分,越歌都沒有等到有關申請的答複。而在他面前這臺光腦上,只有一些低密級的數據能被顯示出來,許多機密數據根本無法獲取,龐大複雜的星間防禦系統在越歌面前仿佛一張看不見摸不着的大網,他要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完成工作?

正在煩惱,門邊鬼鬼祟祟探進來一個腦袋,越歌睜眼一看,竟是曹老板。

“你是怎麽上來的?”越歌頗感驚訝。

曹老板笑着走到了越歌對面:“當然是使了一些關系……怎麽樣,大專家,修好了嗎,能不能幫我跟我的運輸飛船聯絡一下,價格好說,好說!”

越歌把手支在後腦勺,看着空蕩蕩的天花板,慢悠悠地:“曹老板很有錢?”

“現在哪還有錢,我的全部身家都壓在那艘飛船上了,如果沒了,我恐怕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越歌輕笑:“什麽貨啊,這麽貴重。”

“一點礦石。”

“礦石?”

曹老板壓低聲音,靠近越歌:“我也不瞞您了,全是血藤石,您恐怕也看到新聞了,現在有價無市,如果您能幫上我的忙,聯絡到飛船,等那一船貨回來,我給您這個數。”

他伸出一只手,張開粗肥的五指,在越歌面前晃了晃。

越歌壓抑着心中動蕩的情緒,試着問:“五萬星幣?”

曹老板笑着搖搖頭,像在嘲笑越歌的單純。

“五百萬。”他說。

越歌直視曹老板的眼睛,雖然對方是個狡猾的商人,但此刻,從那眼神中,他看到的全是堅定和期待。

那是一派屬于商人的威嚴。

越歌文雅地笑了:“謝謝您的信任,不過我現在……”

話未說完,又有人進了會客室。

來人越歌不認識,但看對方穿着軍裝,身姿挺拔,越歌估計是軍方派來跟自己溝通事情的。

越歌站起身:“有消息了嗎,可以進控制中心了?”

來人搖了搖頭:“我并不清楚,越歌老師,先吃飯吧。”

越歌十分失望:“不必了,我不餓……诶?”

那人把一小碟紅蝦千層餅放到了桌上。

“嘗嘗黑塔食堂大廚的手藝,我特意去給您買的。”帶着眼鏡的工作人員熱情道,“我還想跟您讨論一下防禦系統故障的事。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佩勒,是這裏的技術人員,也是……也是您的粉絲。”

越歌挑眉。

“別誤會,越歌老師,我跟威廉将軍不一樣,他是您的歌迷,我不是。我還是比較喜歡您的論文。”

“在第三星球以外聽到這種話真讓人驚訝。”

佩勒笑了,他拽了一把椅子,圍着會議桌坐下:“那我們邊吃邊聊?呃……這位是?”

曹老板餓了,他正想從盤中抓一塊點心充饑,聽到這句,手指僵在半空。

越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信口說:“這位是我的贊助商,需要讓他回避嗎,其實有關技術的問題,他一個字都聽不懂的,您可以放心。”

佩勒一攤手,對曹老板說:“那請您自便。”

曹老板賠笑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咽下嘴裏的點心,問:“您剛才說,您叫什麽名字來着?”

“佩勒。”

“佩勒,賠了……那我還是回避一下吧,您二位慢聊。”他又抓了一塊千層餅,然後走出房間,體貼地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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