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檢

安檢

關于二十年前那場悲劇,N73的行政長官老先生也只知道這麽多。至于那一隊科研人員為何會放棄自己的任務選擇流亡,又是因為什麽原因開始內讧,以致最終分崩離析,這些事對越歌而言仍然是個問號。

老人說,其中一些科研人員投靠了反政府的游擊隊,但他也說不清投靠過去的那些人都是誰,從事哪些研究,更不知道游擊隊利用他們掌握的技術做了些什麽。

“之前的那場大爆炸,或許是他們的武器實驗。”老人只能這樣猜測。

超高能的殺傷性武器,爆炸波及周邊十幾個星球,摧毀了軍用和民用運輸線路,損壞了龐大的星間防禦系統,越歌想,如果這真是一場武器實驗,那麽進行實驗的這夥人無異于一群癫狂的惡魔,他心底生寒,不敢想象這些人以後會做出什麽更瘋狂的事情。

晚宴之後,N73的工作結束,越歌搭穿梭飛船返回第三星球。

回程之前,林松聯系他,說要過來接他,越歌拒絕了。漫長的旅途正好給他一些時間,讓他仔細梳理剛剛獲知的這些線索。

那一幅名為真相的拼圖又被拼上一角,越歌期待見證拼圖的全貌,又怕自己在感情上難以接受全部的事實。

他想起金文對自己的評價——你明明是個溫柔的人,卻非說自己不懂感情。

确實,這很偏執……而且這種偏執十分刻意、不自然,因為在科學研究方面,越歌從不頑固,他善于變通,時常有天馬行空的思路,讓他的老師和合作夥伴都啧啧稱奇。

有很多時候,越歌覺得自己是個異化的人。不止是因為對疼痛的不敏感,還因為思想觀念上的刻板——前面一點類似于林松的父親,過度保健和治療讓他的身體不堪重負,患上不明原因的絕症,而後面一點則類似于越歌自己的父母,不過他們走了兩個極端,一個是盲目地信賴集體、全身心向集體奉獻,另一個是完全追求個人的滿足和自由,無條件排斥一切組織,甚至不願跟太多人搭上關系。

這個時代已經足夠包容,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宇宙各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獨特的人生,所有人都只需要跟自己和解,無需擔心被旁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但越歌的問題就出在,他無法與自己和解。他因自己是個異化的人而痛苦。

當他說“疼”,他不是真的疼,而只是無比渴求一種疼痛的感覺,以此來銘記那個時刻,以此來宣洩心中難以言傳的情緒和渴望。

他想起林松,他知道當自己對林松說“疼”,其實是在說“我愛你”。

越歌看着飛船舷窗外墨藍色的宇宙,陷入沉思。造成這種異化的原因,不出意外,是基因的調整。做這件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父母,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就像金文說的,剝奪痛覺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父母為什麽會将自己唯一的孩子置于險境,而思想觀念的調整……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能通過特定基因準确調節思想觀念了嗎?

丹尼爾……

越歌默念,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從林松母親的口中,當時,林将軍說她想找這個人為林松的父親治病。

如果丹尼爾歸順了邊境的游擊隊,或許,他還活着。

不過,在那樣瘋狂的一個組織中生活至今的科學家,很可能已經是一個科學怪人了吧,況且,在邊境簡陋的環境中,又能做出什麽像樣的科學研究呢。

一路上,越歌都在亂七八糟地想着這些事,中轉換乘的時候,他拿回了自己留在貴賓廳的耳夾。妩媚的服務員對他說:“越先生,期待您的産品早日問世。”他這才想起,眼下,自己還有另外一件緊要事務。

大概,現在那些想合作的企業都派了人在他家門口等着他回去。越歌忽然想起自己家裏那一對兒女,笑了笑。

因為布朗的事情,在越歌離開前,桑特和愛麗莎都處在一種緊張兮兮的情緒中,希望桑特不要把激光器對準近日跑來找越歌談生意的客人們。

從邊境地區返回聯盟中心區域需要經過繁瑣的安全檢查,越歌在關卡處排着長隊,好半天才能向前移動一小步。

周圍的人都在抱怨,有空港的工作人員在一旁道歉,但并不解釋安檢速度如此緩慢的原因。

越歌聽到有人壓低聲音閑聊,說最近各處都提高了安全級別,可能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時林松忽然發了消息過來,問越歌什麽時候到家,他說點心已經出爐,涼了就不好吃了。

越歌回他:“你這麽殷勤,我不習慣。”

林松:“因為想走個後門,跟越老板合作一單生意。”

越歌深夜才回到家,林松沒走,正坐在沙發上跟桑特下棋。

愛麗莎一邊觀戰一邊發出嘲諷意味明顯的嗤笑,桑特面紅耳赤,抱怨道:“愛麗莎,請你安靜一點,別幹擾我的思路。”

“真抱歉,我只看出了林先生的思路,他的思路就是——逗你玩。”

林松含笑:“噓,小愛麗莎別亂說,桑特很有進步的。”

愛麗莎感應到越歌的歸來,便不再跟桑特他們閑聊。

“越先生,歡迎回家!”

林松往門口看去,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裏,有這個人在,這棟房子好像一瞬間就變得圓滿、熱鬧,又溫暖。

“我回來了。”越歌說,他來到林松身邊,也坐在沙發上,“你今天不回去嗎?明天是工作日。”

“不回去,來見你也是工作。”林松湊近越歌領口嗅了嗅,“什麽味道?”

“咳,別提了,”越歌起身往浴室去,“我先洗個澡,安檢的時候沾上的,據說是為了檢測傳染病,新加的安檢環節。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用這種簡陋的檢測方法。”

林松想了想,沒想出加強安檢的原因,他起身追到浴室門口。

越歌正在脫衣服,聽到聲音,停下了動作。

他扭頭看着林松,有些無奈:“你,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林松笑了:“回避什麽,你做完手術的時候,還不都是我幫你清洗的。”

“那是特殊情況。”

“別害羞,我有正事跟你說,我怕你洗完澡出來,我一見你,就忘了。”

林松的正事就是他希望參與越歌這款新品耳夾的生産銷售和運營,最好是能參股合資,實在不行,給林家的商業渠道一個獨家銷售代理權也可以。

越歌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糾結,然後看着林松說:“現在還定不下來。”

“完了,我白白給你烤了一爐點心,”林松還是笑,眼神溫柔如水,像在刻意誘惑越歌,“你再想想?我對你這麽好。”

越歌看他這樣子,也笑了,胸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似乎一下子灰飛煙滅,他走到林松面前,撫了撫對方的衣領,說:“最近很多人來找我吧,該不會都被你轟走了?”

“那倒沒有,只是因為你沒在家,愛麗莎和桑特沒有讓他們進門。真是我們的好孩子。”他牽起越歌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手背,“你洗澡吧。”

然後他轉身離開,替越歌關上了門。

越歌擔任N73旅游促進大使的正式消息很快出現在新聞中,而N73的旅游宣傳gg也開始在聯盟的官方媒體播出。

娛樂圈人士與政府的合作并不鮮見,只不過,N73實在太窮了,不少人同情越歌如今的境遇,覺得他在“強迫振動”解散後過得十分凄慘。

但明眼人不會盯着這一件事唏噓明星的隕落,誰都知道,越歌并不是一位傳統意義上的歌手,人家不光靠着唱歌掙錢——至少,網紅耳夾的熱度經久不退,那可是屬于越歌的發明。

有太多企業伸出橄榄枝,越歌緊鑼密鼓地各處考察,選定了加工廠,又馬不停蹄地去聯絡零部件供應商。他沒有和幾家老牌耳機品牌合作,一方面是因為他怕跟大企業合作喪失自己對産品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他怵頭大公司裏繁瑣冗長的業務流程。

但自己操持公司确實力不從心,他從未有這方面的經驗,連一則招聘gg都要斟酌半天。

好在有林松。

林松幹脆搬來跟越歌一起辦公,手把手指導他如何做生意。越歌過意不去,打算真的把獨家銷售代理權給他,林松反而不要了。

坐在智能老板椅上,林總裝模作樣打官腔:“新産品嘛,要先考察銷售情況,萬一滞銷了呢。”

越歌倒沒惱,道:“過了這村沒這店。”

林松笑笑,沒說話。

試做樣品經過幾輪調整,終于達到了越歌滿意的效果。正式投産之後,首先是一段艱難的産量爬坡期,越歌的資金還是不稱手,他從幾家小型金融機構貸了款,然後又開了耳夾的限量預售,這才勉強保證了流動資金。

所以首輪發貨的時候,越歌緊張不已。萬一顧客的評價不好,出現大範圍退貨,他的資金鏈可能就撐不住了。

幸虧糟糕的情況沒有出現,銷售十分順利,讓越歌松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段時間,公司運營逐漸步入正軌,新招錄的幾名員工也漸漸上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雖說越歌對公司事務仍不能怠慢,但相比創業之初還是輕松了許多。

這天,越歌從行李箱中收拾出了幾盒茶葉,那是他從N73帶回來的紀念品,他本想将這些東西作為手信送給朋友,結果回來之後忙東忙西,一直沒抽出時間。

趁着有空,他拿了一盒往金文家去。以他的經驗,這個時候,金文肯定在家。

結果診所大門緊閉,門口貼着字條,歪歪扭扭寫着通知,說醫生金文臨時外出,最近不能接診。

金文甚至沒寫回來的時間。

越歌不解,他怕朋友出了意外,便馬上給金文打了一通電話。

結果被挂斷了。

越歌皺眉,不料半分鐘後,金文的電話又打了回來。

“越歌!”他語氣輕快,“剛剛在開會,找我有事?”

“看你不在家……”

“最近都不回去了!”他說,“我在國家科學院,我進了科學院的專項課題組,政府終于撥款研究我老家那邊的傳染病了,他們知道我專攻這個領域,所以特意來邀請我。越歌,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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