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舞會
舞會
張萌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精心地打扮自己,她要去赴今天晚上二院為這次學術會議舉行的酒會,請柬是張平給她的,兄妹倆像以往一樣又若無其事地相約見面,因為酒會後面有舞會,張萌便是張平當然的舞伴。張萌對着鏡子細細地瞄着眉,今天,她一定要說服張平,她要贏回自己的幸福。
張平有點失神地看着如此美麗的張萌,他舍不得把她推給別的男人,更舍不得把她拉向自己.他微笑着迎向她,滿心的苦澀。“萌萌!”
張萌款款向他走來,正如多少次夢中她穿着潔白的婚紗向他走來一樣,一個美麗的公主,而他是她卑微的小矮人,他們是不可能的,她自有她的白馬王子騎馬而來。
劉之珩來到會場,他作為東道主的官方代表致辭,然後一一和幾位學界德高望重的前輩打招呼。他看到張平兄妹在一起,遠遠望去,張平風流倜傥,平常的襯衫西褲也穿得如此清雅,和張萌站在一起和諧得就像一幅畫。劉之珩微蹙了眉,兩天裏他找到了張平的幾乎所有資料。他是孤兒,5歲被張博志夫婦收養,曾留學德國,也在美國做過3年研究,是年輕一代中最有希望的院士人選。劉之珩想起張萌在生日的時候說過的話——“我想成為院士的夫人”。他隐隐地有些明白了。
他想起之前對張萌的種種追求,所有說出口和未說出口的傻話,覺得自己是多麽可笑。曾經也狂妄地認為張萌身邊有什麽男人他劉之珩比不過,只要他肯用心。現在看着張平,他沒有了信心,這個男人,英俊潇灑、事業有成,對張萌一心呵護,他覺得自己哪一樣都不能占了上風。最主要的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張平和張萌之間,根本插不下第三個人。他滿心嫉妒和痛苦地看着張平兄妹,今天的酒會,讓他這樣看到他們,對他是一種折磨,可他又忍不住不去看他們,他有點失了平日的理智。
張萌根本不知道遠遠地有人這樣心灰意冷地看着她,她幾乎沒吃什麽東西,因為太緊張。她不知道怎麽向張平開口,但她今天必須開口,等他明天飛回C城,一切就又是無盡的等待。她随着張平不斷地和陌生人打招呼,禮貌地微笑,別人說的什麽根本沒聽進去。她的手有點涼,胃有點痛,但她裝作若無其事,她在等待機會。
張平最後的決心在一點點流逝,如果之前還存着對張萌癡心的信心,相信只有愛情也能給他們帶來幸福的生活。那麽現在,面對周圍學界的青年才俊對她表現出的欽慕,他看到自己的不堪,他有什麽資格跟他們比?張萌的幸福生活唾手可得,只要他肯放了她。他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要放了她,他該放了她,他害她誤過花期,不能害她誤了人生。
舞會開始了,有人過來邀請張萌,張萌禮貌地謝絕了,她想跟張平談這件事,在響亮的音樂聲中掩飾自己的緊張慌亂。
“哥,我們到那邊坐一會兒吧。”張萌的語氣中有了決定。張平本能地想拒絕這個時刻。
一個年輕的女人過來邀請,張平輕輕對張萌道:“等我一下。”便下了舞場。
張萌愣了一下,有人向她走來,她裝作去拿飲料急急地避開,拿着飲料目光滿場找張平的身影卻不見。
“張萌!”是劉之珩站在她身邊。
“劉廳長”張萌微笑道。
“怎麽,找你哥哥?”
張萌搖頭,她只是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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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找他。”劉之珩朝她伸出了手,張萌略遲疑了一下,把手搭在劉之珩手上,劉之珩摟住她的腰。這是倆人第一次這樣親密接觸,可惜,劉之珩心裏嘆息,也會是最後一次吧。
劉之珩的舞帶得很好,張萌又是個中高手,動人的音樂,柔和的燈光,倆人配合默契,漸漸沉浸其中,引來周圍的一片側目。張平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切,他甚至能感受到這位年輕廳長眼中的溫柔情愫。儒雅沉穩,良好的家世,無可限量的前程,郎才女貌的一對,他的心沉了下去,這樣的男人才是配得起張萌的。他看到了自己的絕望,這一次毫無生機。
劉之珩送張萌回原來的位子,點頭離去。他不敢再呆在張萌身邊,他會舍不得放棄,他必須在自己尚有退路之時果斷離去,這是他的作風。醫院的書記院長走過來,“沒想到劉廳長的舞跳得這麽好!”
“見笑見笑,是小師妹,當師兄理該帶她一曲。”他解釋着,也解釋給自己聽。他舍不得張萌,他想留住她美麗的模樣在自己的記憶裏。
張平回到張萌身邊,張萌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站就放出光彩的女人,不張揚,但是卻吸引着人們的目光。張平在心裏對自己說:“放了她吧,放了她吧。”他伸手摟過張萌,“萌萌,陪哥跳這支舞。”便帶着她滑向舞池。
他看着她毫無瑕疵的臉,泛着玉一樣瑩瑩的光澤,溫柔的眼睛讓人沉溺,秀挺的鼻梁,花蕾一樣的唇,趁她還在人生美麗的季節找到她的幸福吧。
“萌萌,記得以前我們在B大跳舞的日子嗎?”
“當然記得,畢業了還老是冒充學生進去跳呢,哥,你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呢!”
“哦,我怎麽不知道啊!”
“過分!我那些同學有多迷你知道嗎,占你的光,她們争風吃醋還讓我很為難呢!”張萌調皮地笑道。
“是啊,哥牽累了你很多呢,萌萌,哥總是對不起你。”
“說什麽呢哥!”張萌親昵地把頭在張平肩上蹭了一下,“為了哥萌萌什麽都願意。”
“萌萌”張平看着張萌的眼睛,“哥盡力想做好,可有些事哥做不到,哥只能做到哥哥的這一份,另外的只能讓別人來做。”
張萌的心慢慢沉下去,“不行嗎?哥。”
“就做我的好妹妹吧,哥很對不起你,耽誤你這麽多年。”張平越過張萌的肩頭茫然看着前方,被人撞了一下也不自知。
張萌的胃劇烈地抽痛,眼淚湧了上來,可是在舞會上,這麽多的人,她怎麽能哭。“哥你決定了嗎?”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怎麽也控制不住。
兩人又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
“哥這次來,就為了說這句話。”張平覺得自己的聲音那麽空、那麽浮,如冬日單薄的衣衫下,西北風灌了進來,如此冷入骨髓。
張萌微笑了一下,溫柔地看向張平:“如果這是你的意願,好吧,哥哥,從此後我會做你希望的好妹妹。”
張平臉色煞白,他煞費苦心要她說這句話,現在她說出來,他卻難以承受。
“哥,你的舞技差了很多呢,我想回去了,明天不來送你上飛機了,跟爸媽說我一切都好,我會在這裏好好呆下去。”張萌放開張平的手,穿過人群向外走去。舞曲還在繼續,她應該陪張平跳完這一曲,這也許是他們的最後一曲,但她顧不了這麽多,她怕自己痛得昏倒在這裏,她聽到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張平呆立在原地。
劉之珩一直看着這兄妹倆,他敷衍着周圍的人。他看到張萌對着張平嫣然微笑,滿目含情。他後悔自己跳了那支舞,那讓他更加放不下她。他多麽希望她也能那樣親昵地倚在自己懷裏,看不到周圍的一切。劉之珩覺得自己無法忍受下去,他轉身向身邊的人告辭,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看到張萌扔下張平退出舞會。他幾乎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
“張萌!”劉之珩在大廳追上步伐淩亂的張萌,張萌擡頭,滿臉是淚,劉之珩一把抓住她的手,手冰涼。
“你怎麽了?”
張萌用手輕輕擦了一下臉,“我胃疼,疼死了。”她的眼淚瘋狂地往下掉,臉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劉之珩心痛道:“我送你回去。”拉了她的手往外走。
張平追出來,正好看到劉之珩扶張萌上車離去。
“對不起,萌萌。”他在心裏默默地說。
從此,他只是哥哥。
劉之珩迅速開車離開賓館。經過一家鮮奶屋,他停下車道:“我去給你買杯熱牛奶。”他把張萌獨自留在車上,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她當然不是胃疼,否則張平早就急着拉她出場了,哪會呆立在那兒不知所措。但他不會去點破,他站在鮮奶屋邊上抽煙,等着她把悲傷慢慢釋放。
劉之珩把熱牛奶遞給張萌,張萌已經平靜下來,慢慢地喝着。
“好點了嗎?”
張萌點點頭。
劉之珩讓車子随着車流慢慢移動,他想着不能讓張萌一個人呆在家裏,他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他也舍不得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那裏傷心。他在心裏對自己苦笑,一個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他還是忍不住要去關心她,明明知道她在為別的男人傷心,自己還是舍不得她受委屈,這不是他的風格,他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他開着車穿過D城的大街小巷,就這樣帶着她徜徉在城市中。年少時,有了心事便會随意跳上一輛公交車,在城市裏周而複始地晃,晃着晃着就會想明白一些事。他不知道張萌能不能想明白,想明白了或許會再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吧?
“我有個病人,開始以為是眼睛不好,後來才發現是腦裏長了瘤壓迫視神經,手術後很可能會雙目失明,才14歲。非常懂事,我們常常為他流淚。”張萌輕輕地說,“他父親告訴我,孩子很喜歡看電視,但因為有作業父母總是說別看電視,既影響學習又影響視力,他很乖,真的幾乎就不看電視,有時候實在忍不住,就悄悄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客廳裏在播的電視,父母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得很低,所以他聽得很累,但還是喜歡這樣過瘾。”
張萌輕輕擦了一下眼淚,“後來他父親跟我說,這輩子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他兒子能高高興興痛痛快快地看一回電視,總是說以後吧以後吧,以後的日子長着呢,誰知道滿心的希望等來的是絕望呢。”
劉之珩暗暗心驚,他明白剛才看到張萌時為什麽覺得那麽心痛了,絕望,是的,他在她臉上看到的是絕望。她和張平之間一定發生了不可挽回之事。
“事情也許還有轉機,也許手術會成功,孩子的眼睛能保下來。”他安慰道。
張萌不再說話,靜靜地看着車窗外面,閃爍的霓虹燈,華麗的櫥窗,喧嘩的人群。她想着自己就是穿行在繁華中的生命,兩岸風光無限都與自己無關,自己只是冰冷地與這些繁華擦肩而過。遠方的那個人,就在這繁華之中,終不能與自己有任何的交集。她的眼睛有點發酸,無法遏止的傷感向她襲來,她從C城逃到美國,從美國逃到D城,她瘋狂地學習,拼命地工作,在異國他鄉結識一個又一個的人,從陌生到熟悉,相交相知,為什麽心底的身影還是蓋不住抹不去?她愛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愛她,長大後終于明白,這個世界終有她得不到的愛。她覺得自己萬劫不複。
“送我回家吧,有些事情想通了也就這樣,好也罷壞也罷,命運不可改變。”張萌輕舒一口氣,朝劉之珩笑一笑,“好象逛遍了整個城市,胃也不疼了,原來汽油也是可以治胃病的。謝謝劉廳長。”
劉之珩看看車裏的時間顯示,2點,他帶着她在街上轉了5個小時。
我矛盾了好久,就這樣放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