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唇間的傷
唇間的傷
這模棱兩可的答案使得明瑞酸意上湧,越發嫉妒,等他回過神來時,德勒克已然走遠。
他的步伐格外輕快,在明瑞看來,似乎有種占了便宜,極為得意的意味。
不甘心的明瑞随即快步趕上隊伍,跟其中一人交代了一聲,說是臨時有要事去辦,讓他先帶隊。
而後明瑞去往容錦所住的方向,想去找她問個清楚,卻意外的在半路的亭間看到她的身影。
雨雖停,涼意卻是無孔不入的侵襲着她,而她像是失去了知覺,就這般坐在亭間,以手支額,閉目哀思,一動不動。
聽到腳步聲,她才回過神來,以為是德勒克又拐了回來,擡眸一看才發現是明瑞。
瞧見他的一瞬間,容錦眸光頓黯,垂眸不語,連聲招呼也沒打。
明瑞見狀越發心塞,緊咬着牙關強壓怒火,沉聲揶揄,“怎的,看到我你很失望?”
容錦心情極差,什麽都不想說,扶着桌子站起身來,預備離開,卻被他拽住了胳膊,厲聲質問,
“德勒克又來找你了?你答應過我與他了斷,為何還要背着我出來見他?我說過我可以等你,但這不代表我允許你們藕斷絲連!”
這算是藕斷絲連嗎?是她的錯嗎?也許吧!反正她怎麽選擇都是錯的,她明明想要了斷的幹淨,不虧欠任何人,卻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這樣尴尬的境地。
她傷害了德勒克,違背了對明瑞的承諾,回想方才的一幕幕,容錦只覺面色發燙,無地自容,道不出任何辯白之詞。
她這算是默認了嗎?他倆真的又見面了?醋意大發的明瑞心火直冒,攥着她手臂的力道不自覺的收緊,一雙眸子早已被怒火熏紅,
“他唇間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是不是強吻你了?”
直白的詢問令容錦越發沒臉,她都快要定親了,卻還與別的男人揪扯不清,這不該是她會做出的事,卻偏偏發生在她身上,那些羞人的細節,她如何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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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要她一句解釋,哪怕是騙他的,他也甘願自欺欺人,怎奈她默不作聲,連騙他都懶得。
氣極的明瑞當即松開她的手,看他一臉震憤,容錦心生不祥預感,急忙反手拉住他手腕,
“那是個意外,你別去找皇阿瑪!”
“上回我輕饒了他,可他呢?并未擺正自己的位置,反而得寸進尺,一再騷擾你,我豈能容他?”
明瑞堅持要走,容錦緊拽着他不放,她越是這般關心德勒克,明瑞越是吃醋,氣極的他憤然甩手,容錦一個沒站穩,登時跌倒在地。
亭間鋪着瓷實冷硬的青石磚,杵在上頭的掌心火辣辣的疼,而她的心也一陣絞痛,她已分不清這是身子的疼,還是情緒上的失控。
聽到她的哀呼聲,明瑞立時停步回首,俯身去扶她,當他拉起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掌擦破了皮,正滲着血絲時,他愧疚不已,暗恨自個兒太過生氣居然失了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推你。”
他想扶她起來,她卻緊捂着心口上方的位置,不敢動彈,示意他莫強拉。
明瑞這才想起,兒時的容錦心肺皆弱,身子骨不大好,太醫調理了許久,她才漸漸好轉,但太醫囑咐過,她受不得刺激,一旦情緒失控,極易令舊疾複發。
此時此刻,她是真的不舒坦,還是為德勒克而僞裝,以此拖住他?明瑞無法确定,縱然他心有不甘,恨透了德勒克,縱然容錦很可能是在騙他,他也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險,終是選擇了妥協,“我答應你,不去找皇上,不追究他的責任,你放寬心,別再為他擔憂。”
說出這番話時,明瑞的指節緊攥着,手背上青筋畢現,容錦知他心中有怨,緩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道:
“我已向皇祖母請示過,後日便回皇宮,往後不會再見他。”
說話間,她一直低着眸子,明瑞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卻清晰的感覺到手背上有什麽滴落,初時熱燙,瞬間就變得冰涼。
又是為德勒克吧?
明瑞的心苦澀至極,卻連一句狠話都不敢說,生怕她承受不住,傷身傷心。擔心她的病況,明瑞要抱她回去,她卻不許碰,堅持站了起來,要自己走回去。
無奈的明瑞只好跟在她身後,護送她回帷幄,親眼看到她進去,又請了太醫為她診治,确定無甚大礙,他才回去繼續當值。
自己的未婚之妻心屬于旁人,這些本是他無法容忍之事,可真到了這一刻,怨不得,說不得,就連恨也恨不起來,除了原諒她,他還能怎樣?
明瑞所能做的,就是強咽下酸楚,盼着皇上早些下聖旨,唯有拿到賜婚聖旨,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木蘭圍場曾是容錦最向往的地方,這裏山清水秀,天高雲闊,每年一到此處,她便覺身心格外舒暢,可今年的木蘭圍場卻成了她的噩夢,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煎熬,她只想快些回宮,避開這紛雜的世事。
她本打算抛下一切,離開此地,然而德勒克的那番話又令她難以安心。
當天夜裏,容錦做了個噩夢,夢見德勒克惹怒皇帝,被遣送回蒙古,終身不許再踏入京城!
夢裏的情景太過真實,她總覺得這個夢是在預示德勒克今後的命運,憂心忡忡的她再也睡不着,一直睜眼到黎明,苦思破解之法。
她想去找巴林郡王,将此事告知王爺,希望王爺能勸德勒克放棄這個念頭。可她是清廷公主啊!若公然去找蒙古王爺,必會引人猜疑。
太後和皇後更不能找,她們皆以皇權大局為重,必會教訓德勒克,他連她的話都不聽,更遑論旁人?指不定到時又會起沖突。
思來想去,她竟是沒招了,唯有聽天由命,派人去皇帝的禦幄附近盯着,一有動靜,立即來報。
那邊廂,德勒克早早起身,初升的旭日暖耀大地,那一束薄輝照在他身上,仿似給他指引了方向。
他抱着最好的希望,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而後毅然邁步,去求見皇帝。
然而人算終究不如天算,有些意外,總是來的猝不及防!
彼時金川那邊有軍情傳來,乾隆正在禦幄中召見軍機大臣傅恒等人,戰況遠比他們想象得更複雜,川陝總督張廣泗來信請求朝廷派兵支援。
乾隆怎麽也沒想到,一個金川土司叛亂,居然打了幾個月還未能平叛,清軍節節敗退,毫無進展,這令乾隆面上無光,恨斥張廣泗等人玩忽職守,畏懼不前。
傅恒只道當務之急不是追究責任,而是得盡快調兵遣将,重新部署,先平了金川的叛亂,再定其罪。
一衆臣子與皇帝在禦幄中商議許久,遲遲未出來,德勒克在禦幄外沿的營帳邊候着,已然等了将近半個時辰的他難免有些心焦。
沒多會子,李玉出來了,瞧見世子還候在這兒,遂勸他先回去,“皇上正在與幾位大人商議軍政大事,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不得空,要不世子等午後再來?”
這事兒一刻不定,他如何心靜?回去亦是煎熬,倒不如待在這兒。德勒克堅持繼續等着,李玉也就沒再多管,拐回去候旨待命。
又等了将近一刻鐘,德勒克沒等到皇上宣召,反倒把父親給等來了。
同樣來求見聖上的巴林郡王瞧見兒子也在這兒,遂問他來此作甚。
家父詢問,德勒克也就沒瞞着,如實道出此行的目的。
得知他想求娶和婉公主,巴林郡王并未訓責,只是哀嘆了一聲,
“你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即便我是你的父親,也不該幹預你的決策。你心悅公主,想娶她為妻,我并不反對,然而家裏出了事,你伊吉突然病逝,你必須先将此事暫放一邊,跟我蒙古去,送她最後一程。”
驟聞祖母病逝的消息,德勒克心下大震,鼻翼瞬時酸澀。
半年前他離開蒙古時,伊吉還好好的,還說等着他年底回來看望她,她老人家的身子一向硬朗,怎的突然就沒了?
當他問及因由,巴林郡王只道人是半夜暈倒的,而後就再沒醒來過。具體情形他也不清楚,得等回去之後再詳問。
眼下他正是來向皇帝請辭,欲回蒙古治喪。
祖母赫然離世,德勒克心下悲痛,可他深知一旦回蒙古,皇上極有可能真的把容錦許給明瑞,到時他便再無挽回的餘地,是以他想在臨走之前向皇上表明心意。
巴林郡王卻是嚴詞制止,不許他胡鬧,
“若是尋常的日子,你請求賜婚,皇上還有允準的可能,今日萬萬不可!皇上最重孝道,如今你伊吉病逝,你卻仍在念着兒女私情,你讓皇上怎麽看待你?定會認為你冷血無情,不配做他的女婿。”
父親之言有理,在這樣的境況下,他實不該主動提婚事,但若錯過今日這個機會,他不敢想象後果,
“可是伊吉過世,喪儀至少得三個月,等我再回來,可能容錦就真的被指婚了。”
“那你也得等!”緊攥着兒子的手腕,巴林郡王正色提醒道:
“眼下你的親人才離世,于情于理,皇上都不可能為你賜婚,你沒有絲毫的勝算,我也沒有幫腔的理由,所以這件事你只能藏在心底,不許再提。倘若年底公主尚未被指婚,我定會為你向皇上請求賜婚。”
“可若指婚了呢?”三個月,足以發生太多的變數,德勒克這一走,哪還有機會?
“那只能說你們有緣無分!”随後巴林郡王囑咐他先行回帷幄,收拾行裝,而他則去向皇帝請示,今日就動身回蒙古。
因着是家中有喪,喪事大過天,是以李玉不敢耽擱,破例進入禦幄,為巴林郡王傳話。
乾隆帝聞訊,其心甚悲,他十分理解巴林郡王的喪母之痛,勸他節哀,允準他即刻啓程回蒙古。
此事已成定局,無可扭轉,下屬們正在收拾行裝,德勒克坐立難安,總覺得這樣不打招呼就離開似乎不太妥當,他想去跟容錦告個別,便想法子找到月藍,讓月藍去傳話。
月藍頓感為難,“可是……可是公主說她不能見您。”
“我馬上就要回蒙古,往後很可能再也見不着,你幫我知會她一聲,就說我在亭中等着她,請她務必來一趟。”
擔心容錦不肯赴約,德勒克故意把情況說得嚴重些。月藍一聽這話,不免有些擔心,擔心主子日後怪罪她。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答應,“奴婢會把話帶到,但公主來不來,奴婢可不敢保證。”
趕巧明瑞瞧見這一幕,他已然猜出德勒克的心思,随即自竹林邊繞過去,率先去找容錦,詢問她的病況,問她是否按時喝藥。
得了信兒的月藍即刻趕回去,正準備禀報公主,掀簾竟見明瑞少爺居然在裏頭!
月藍暗嘆不妙,瑞少爺跟世子可是死對頭,他最忌諱公主與世子聯絡,這事兒絕不能當着他的面兒說,可他一直不走,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