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你……”卓羽舒僵硬着，話都說不出口。

溥舟說：“你弟最開始來找我，我讓他按流程走，開會決策後，公司這邊評估覺得項目不适合投資，賠錢概率非常高。按以往習慣來說，這筆錢不大，我私人投了也就投了，不過這一次我沒答應他，你知道原因嗎？”

卓羽舒從沒聽過他談這些，聞言搖搖頭。

“這個項目和以前他來找我做的都不同，之前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管好壞，我給點錢投資算是供着小輩摸爬滾打，反正都是一家人，對我來說，錢的問題最不成問題，年輕人願意去沖去創造，我自然樂見其成，比起在家裏坐吃山空，願意闖蕩自然更好。”溥舟說。

卓羽舒聽到中間幾句話，垂眸不敢看他：“恩。”

“但是這次的項目和之前都不同，這次他來找我，告訴我說這個項目是他某個朋友告訴他的，短期投入較少的金錢，就能得到很大回報。他說他已經投進去一些了，也确實得到了高額回報，現在想賺更多，所以來找我，想拉我入夥。”溥舟說，“你聽到這裏，心裏怎麽想？”

卓羽舒本來臉色蒼白，聽着聽着表情越來越嚴肅，最後溥舟問他話時，直截了當沒有留任何情面道：“我在想他有沒有下國家反詐APP。”

溥舟笑了聲：“看樣子是沒有的。他自己在局裏不知道，但是我們旁觀者很容易看清，當然，我也怕是我誤會對方，并且希望能給弟弟提醒，所以我派人調查了他那個朋友，叫他走流程，經過公司研判，在确定這個項目确實有問題後，讓公司負責人把這個項目的利弊告訴他。”

“利益當頭，哪兒那麽容易能聽進去‘忠言’呢。”卓羽舒嘆氣，“是他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這有什麽對不起的，我說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管離婚與否，我們這份情誼不是一張離婚證能夠斬斷的。”溥舟伸出手，拍拍卓羽舒肩膀，“放輕松。”

“所以你沒有投資，那他……一定會去煩你的。”卓羽舒很了解他弟弟的性格，盲目自信，在這種情況下，肯定聽不進去溥舟說的話，反而覺得溥舟在搪塞他，就是不想給他錢。

怪不得鞏安琪最近越來越頻繁來找他，讓他給溥舟吹耳旁風要錢，原來背後的原因是這樣。卓羽舒想，估計鞏安琪都不知道這個項目背後的風險，也可能知道，但是重利下人性的貪欲止不住，反正……溥舟投資，賠了他們也不用還。

卓羽舒感覺自己又開始頭疼，想吸氧。

“煩我倒是小事，想找我合作的人多如牛毛，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反正之後我派了人看着他，至少保證他不會亂跳坑。”溥舟說，“只是這件事我漏了一環，讓我覺得有些不愉快。”

卓羽舒問：“什麽？”

“我之前想，這次他沒要到錢，肯定會來煩你，所以我警告過他，不許找你說這個，我印象中，他最近應該沒有和你聯系才對。”溥舟嘆氣：“今天突然想到，他不來找你，肯定會去找媽，媽呢，又肯定會來找你游說。所以最後還是繞到你身上了，是嗎？這幾天，包括今天早上，她都有在說這件事，對嗎？”

卓羽舒在這瞬間，感覺有個巨大的拳頭重重擊打自己的心髒，用盡全力，仿佛要将胸腔擊穿。

身體變得空落落的。

溥舟對他很好，他一直都知道，關心和照顧從沒少過半分。

但是他卻總是給對方帶去麻煩，分明不該這樣。

卓羽舒說不出話來，他感覺自己仿佛被逼進一個陰暗逼仄的牆角，明明面前有光明與溫暖，可是他卻覺得自己濕冷醜惡，不敢往前哪怕一步，只想死死縮進牆裏。

不要靠近我……

卓羽舒在腦海裏瘋狂叫喊，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溥舟看着他，突然道歉：“卓羽舒，對不起。”

卓羽舒懵懵地看向他，不明白溥舟這三個字從何而來。

溥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而下滑，似是有力的，動作卻很輕很溫柔，他牽住卓羽舒的手，說道：“我似乎從來沒有問過你，是不是不願意我對弟弟和爸媽他們的項目特殊優待，這件事上我沒有尊重過你的意見，很抱歉。”

卓羽舒感覺自己腦袋很熱，連帶着眼眶也跟着發熱，他扭頭看向溥舟，很想說些什麽，可張開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麽表達自己總是如此困難，為什麽自己心裏想說的話永遠也說不出口。

他張開嘴，喉嚨被無聲堵住。

卓羽舒和溥舟對視着，安靜、沉默。

卻又似有千言萬語。

“你不要……”卓羽舒終于開口，嘴裏卻說道，“不要這樣……”

溥舟沒聽懂：“不要什麽？”

不要對我那麽好，不要把我的事情放到心上，不要為我考慮那麽多。

不然我會再也舍不得離開你。

卓羽舒在心裏想。

“弟弟的事情，這些年你的付出我非常感謝，但是以後不用再管了。”卓羽舒最後說，“我們要離婚了，以後他給你打電話或者找你，直接不接、不見就好。”

“你就那麽篤定嗎？”溥舟問，“篤定我們一定會離婚，篤定這個旅行絕對不會讓你的想法有任何改變，是嗎？”

卓羽舒抿嘴不語。

溥舟說：“你弟弟的事情，我沒辦法不看着，我說過的，不管我們離婚還是不離婚，你對我來說早就已經是家人了。如果他那邊出事，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所以你弟弟的事我一定會管，并且管到底。”

“卓羽舒。”溥舟緊緊捏住卓羽舒的手，他一字一字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告訴對方，“十年時間，無論你心裏怎麽想，至少在我這裏，你對我來說早已非常重要，你能明白嗎？”

-

車輛再次在公路上行駛，車載音響放着聽不懂的歌詞，卓羽舒看向後視鏡不斷後退的風景，思緒飄遠，連自己也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好一會兒後，開車的溥舟忽然道：“金沙江到了。”

金沙江是長江的上游，江水裏沙土為黃色，看起來如黃金滿江。

但這條路并不好走，車在路上很颠簸，最可怕的是，地面上塵埃很多，對向大貨車在旁邊開過去，總會揚起漫天塵土，把前方的路淹沒，什麽都看不清。

溥舟開得很慢，在這樣的路上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金沙江在路的右邊，卓羽舒側過頭去就能看到，江水洶湧，激起陣陣浪花，看起來壯麗非凡。

将這段路開過去，他們看見了金沙江大橋。

在這裏，他們将跨過四川與西藏的分界線——金沙江。

“要到西藏了。”卓羽舒感嘆。

“是的，和阿琢說聲吧，他期待這一刻很久了。”溥舟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平靜。

卓羽舒早已經拿出手機給兒子打視頻電話，鏡頭對準大橋，一家三口以這樣的方式，共同跨過邊界線，到達西藏。

“一到西藏，這邊的地貌瞬間就不同了。”溥舟說，“都是石頭山，路上好多落石。”

卓羽舒點頭：“小心點。”

過西藏後，這邊的山就和四川有肉眼可見的區別，在四川境內路上落石還算比較少，過來後，隔一段路就能看到落石，有大有小，明顯要危險很多。

但行路雖然危險，西藏也不愧為世界屋脊，路上的風景美得令人開車都舍不得速度太快。

今天他們要到芒康縣的曲孜卡鄉，那裏平均海拔兩千多米，适合住宿，并且溥玉琢給他們定的酒店裏有很美的溫泉，還能看到古鹽井。

芒康鹽井古鹽田有1300年歷史，保留了國內較為完整的古老制鹽方法。這裏的鹽很獨特，如曲孜卡鄉生産的鹽，色如桃花，是淡粉色，被很多人叫做桃花鹽，但是由于制作方式和人數問題，産量并不高。

溥舟之前聽說桃花鹽時，就決定要過來一趟看看，如果鹽好，他打算購買一些，當做随手禮給公司的員工們帶回去。

半途山上開始下雪，白雪覆蓋了山體與兩旁的道路，仿佛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裏穿行，美得不可思議。

“雪太大了……”雨刮器一刻不停刮着雪花，溥舟有些苦惱地看窗外路況，美麗往往會讓伴随着危險的劇增，好在一路上除了他們，幾乎看不到別的車，這讓這條路雖然難走，但不至于擔心與別的車發生擦碰。

“要不要停下來加防滑鏈？”他們倆完全沒想到進藏後會遇到那麽大的雪，車速已經降到二十到三十碼，就怕遇到危險。

“暫時不用，等會兒看吧。”溥舟說，“這裏路邊不好停車，而且山很陡，我擔心停下面，雪滑下來把我們埋了。”

好在他們距離目的地不算遙遠，又開了會兒，安全到達酒店。

酒店服務員适時端上來兩碗酥油茶，卓羽舒剛想阻攔，就看到溥舟結果酥油茶喝了一口。

眉頭緊皺，但好歹咽下去了。

“你……”卓羽舒有些驚訝。

溥舟解釋：“有點冷，先回房間去吧。”

服務員帶他們進房間，路上告知他們郵寄過來的衣服，已經放到房間衣櫃裏挂好，随時可以取用。

卓羽舒進屋清點了下衣服和配飾，确定沒有問題，才開始收拾行李箱裏的随身行李。

“等會兒吃完飯去泡溫泉吧。”溥舟說，“坐一天車挺累。”

“好。”卓羽舒頭也沒回地答道。

溥舟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那頭長長的卷發問：“說起來，你想好了嗎，有沒有換個發型的意願？”

卓羽舒動作頓住。

“你是自然卷，留短發很好看。我記得你讀書的時候，短發看起來就很乖，是個好學生的模樣。”溥舟說。

卓羽舒回頭：“你很想給我剪頭發嗎？”

“也不是……”溥舟想了想，說道，“好吧，我說實話，确實有點想。聽你之前說那些話，我心裏很不好受，但是我說這些不是想要你因為我的話，做出決定，更不想這些成為你改變發型的原因。我只是覺得，我們倆彼此之間不應該再有隐瞞，所以我才說實話。”

卓羽舒內心觸動，溥舟真的會說到做到。

“換不換發型這件事，是你自己的事，你想換再換，不想換就不換，不要考慮我。”溥舟說，“我剛剛也是随口一提，不用多想。”

卓羽舒摸摸自己的頭發，似是想通了什麽，又什麽都沒想，随口道：“那就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