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晚風61

晚風61

他聲音低到甚至沒讓聲控燈亮起。

商未晚頸間感受到他說話的熱氣,不大舒服地往另一側別了別臉,但木着一張臉,沉默不語。

長久的對峙之後,程闕擡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跟他對視,“說話。”

商未晚的表情很冷,她已經适應了黑暗,能看見他深色的瞳孔,厚重的鐵門縫隙裏透出光,樓梯口有玻璃,折射出清冷的月光,他逆着光站在她面前,比前些日子在寧市見到的時候更為清瘦。

“說什麽?”商未晚問他。

“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程闕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非得跑這種男人面前來作踐自己?”

“相親而已。”商未晚說:“什麽人都有。”

程闕的指腹搓着她臉頰那一小塊,火辣辣的疼。

商未晚皺眉,“松手。”

程闕卻沉着聲音說:“要是我不呢?”

商未晚抿唇,趁他不注意,抓着他的手放在嘴邊,發狠咬了他一口。

用了渾身的力氣,咬得她腮幫子都疼。

松開時牙齒都有些酸,他手背上很整齊的淤青牙印。

但程闕硬骨頭,一聲沒吭。

他只問:“消氣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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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未晚別過臉喘|息,平複情緒。

在昏暗中,程闕還注意到了她手背的血跡,捏着她的手蹙眉:“把你也傷着了?”

商未晚說:“你還可以再多扔幾個,就往他頭上扔。”

話裏帶着幾分惱怒。

也不知是在惱他破壞了她的相親,還是在公共場合像個神經病一樣朝人扔酒杯。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早就被人拍下來上了社會新聞。

但他是明季集團的二少爺,就算鬧出再大的事兒也有人保。

所以他有恃無恐,從不去想後果。

程闕卻死死盯着她,壓低了聲音笑:“你擔心我?晚晚。”

商未晚輕哼了聲,沒說話。

隔了會兒,他忽地擡起她的手,在她手上輕輕舔|舐了下,像條臨時被調教到溫順的狗。

濡濕的舌尖落在商未晚的傷痕上。

他蹭在她頸間,“商未晚,跟他們不如跟我。”

商未晚感受到他的眉毛和睫毛都在她肩膀的肌膚上蹭來蹭去,是他以前做完以後很喜歡的動作。

挺癢的,但以往商未晚都不會推開他。

他繼續道:“我哪兒不比他們強?”

商未晚這次卻推開他,溫聲道:“I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you。”

發音跟他那天在咖啡廳和祝詩意說得一模一樣。

商未晚和周悅齊簡單說了晚上相親的情況,氣得周悅齊在群裏罵了那位校領導半個小時,嘴都罵幹了。

結果第二天校領導專程找她談話,說她給介紹的人不靠譜,掙得少還脾氣大。

周悅齊當下就炸了,也不管是不是領導,站起來就罵,罵到路過的學生都來湊熱鬧。

校領導丢了面兒,自然不能讓這事就這麽揭過去,最後讓職級低的周悅齊寫份檢查。

周悅齊從小到大還沒寫過這玩意兒,當下撂了挑子,把學校給開了。

臨走前還進他們班教育了一番:“你們以後做人可得黑白分明,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可不能和稀泥。不然我看不起你們,也別說是我帶過的學生。”

然後在學生們Respect的目光裏,開着她那輛小奧迪離開學校。

辭職後忽然無事可做,心頭堵着一口氣,便開車在雲京市閑逛,逛到中午就來了商未晚公司,打電話喊她出來吃飯。

商未晚正準備去食堂随便應付幾口,手頭還有一堆文件要看。

吉陵電子的項目短暫告一段落,她可以專心應對斯悅科技的項目,卻沒想到周悅齊跟她說:“我跟領導幹了一架,辭職了。”

公司附近的東西又難吃又貴,商未晚坐上她副駕,喊她開去熟悉的店。

上車不到十分鐘就聽懂了來龍去脈。

商未晚有些內疚:“不好意思,害你失業了。”

“嗐。”周悅齊心大:“都是那個狗東西的錯,你有什麽錯?還有我那個領導,介紹人的時候不說清楚,我要知道是那種人,我會讓你去?”

兩個人聊了會兒,商未晚終于把周悅齊的情緒安撫下來。

以示賠罪,商未晚說這頓請周悅齊。

周悅齊頓時秒變星星眼:“嗚嗚嗚,我們商商簡直就是仙女。”

兩人去了一家湘菜館,剛點完菜,周悅齊電話響了,她看了眼直接挂掉:“我那個狗領導的,開玩笑。我都辭職了還接他電話找罵?”

說着直接拉黑。

商未晚問她接下來怎麽打算,周悅齊一擺手:“不知道,先随便玩玩。”

而周悅齊對她昨晚的情況很好奇,雖然昨天在微信上也聊了大致的情況,但她不願放棄任何細枝末節。

商未晚平靜地敘述,講到一半手機微震。

“陳迎夏發來一條新消息。”

她朝周悅齊晃了晃屏幕:“可能是聽說你幹架的事,找我來興師問罪了。”

周悅齊瞪大眼睛:“他還敢來?”

商未晚點開消息,跟周悅齊并無關系,是他們昨晚的事。

由于她昨晚提前離席,結賬是由陳迎夏結的,他發來了昨晚的賬單,九百五十三塊。

還有他去醫院包紮傷口的錢,加上挂號費七十六。

他還很有禮貌地說:【商小姐,經過我昨晚的考量,覺得你并不适合成為我的女伴。昨天那個男人想必與你有關系,他出手傷我,沒有報警已是我給你最大的體面。這是昨晚的賬單,去掉我的部分,你一共消費了437元,醫藥費需要你承擔,一共是513元。念在你是女性,工資也不高的份上,抹個零轉我500就行。】

這段話占據了商未晚小半個屏幕,看得她嘆為觀止。

周悅齊不可置信地讀了兩遍,蹭地站起來,不理解地問:“不是,他有病吧?”

商未晚笑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周悅齊費解:“他一公司都快上市的老板,在乎這五百塊錢?”

“誰知道呢?”商未晚一邊應答,一邊給陳迎夏轉了六百塊。

【不用你抹零。轉多的部分,你還可以挂個號去看看精神科,看看是不是封建殘餘的思想還鏽在腦子裏出不來。】

發完以後截圖,拉黑。

這截圖被她發在了群裏,趙南星看完以後評價了句:【詭計多端的窮男人。】

周悅齊越想越不對勁兒,商未晚已經在專業APP上查了他說的那家公司,注冊資金20萬,員工五人,注冊時間是23年。

……一陣沉默。

商未晚微笑:“他上天應該比上市更快。”

程闕接到了珠寶設計師的電話,說之前他設計的那套飾品做出來了,問他自己過來取還是給他寄過去?

彼時他正盯着手背上的牙印發呆,一個人待在雲亭花苑的房子裏曬太陽。

最近頭發長了,他一直沒去理,顯得有些亂。

接到電話時還怔了幾秒,“我自己去取。”

這位珠寶設計師是專做個人定制高端系列的,程闕找到她,讓她幫忙做自己設計的那套飾品花了些功夫。

開車到設計師的工作室需要兩個小時。

程闕過去取的時候,設計師看見他手背上的牙印,“被你女朋友咬的?”

程闕想起她昨晚那副清冷的模樣,心頭有些燥,從兜裏摸出一支煙咬在嘴裏:“不是。”

“聽說你要訂婚了。”設計師笑道:“恭喜。”

“不訂。”程闕皺眉:“都從哪兒來的消息?我不結。”

“你們明季集團除了你還能有誰?”設計師聳了聳肩:“總不會是還在上幼兒園的程方吧?”

程闕皺眉:“旁支那麽多,我小叔還有兩兒子。愛他媽誰結就誰結。”

設計師笑笑,“行吧。”

程闕從上次找她設計珠寶開始,就算有些私交。

對方看中了他在設計方面的天賦,想讓她幫自己畫一套婚禮的飾品設計圖,哪怕只是草圖也行,她自己到時會精修。

程闕卻拒絕了她,“我哪會設計什麽珠寶。”

“你這些就很好看。”設計師說:“重要的是構想。”

她還評價他——是個很天馬行空的,有許多奇思妙想。

程闕卻說:“瞎畫着玩。”

寒暄過後,設計師把他要的那套珠寶拿出來,充滿了欣賞地看這套飾品,還問他:“我能不能發到我的個人賬號?”

“為什麽?”程闕問。

設計師:“宣傳。”

這是多麽精妙的珠寶。

程闕皺眉思索,“估計這玩意兒送不出去了。”

“為什麽?”

“她要跟我斷了。”

設計師看着珠寶出神,幽幽地說:“那真可惜。”

她給程闕倒了杯茶,袅袅白霧飄于空中,她聲音溫和,帶着惋惜:“你一定很難過吧?”

“嗯?”

“你很愛她。”

程闕眉頭皺成了一座山,沉默地弓着背,咬着一支煙,抖了抖煙灰,聲音沉下去:“有麽?”

“有的。”設計師笑道:“你的圖不會騙人。”

程闕帶着那一套飾品回到家裏。

之前畫圖時只是瞬間的靈感,看着商未晚戴着他送的飾品,像只花孔雀一樣嘚瑟。

他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樣子。

清清冷冷的沒什麽煙火氣,總想把她拽下來,跟他一起在這浮沉俗世中掙紮。

卻又舍不得讓她沾染半分俗氣。

回想起來,程闕覺着她真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形形色色的女人他見了不少,帶着這個女伴參加一場宴會,帶着那個女伴去打一場牌,抽身的時候比誰都快。

等過幾天,他連對方叫什麽都忘了。

可商未晚不一樣。

分開這麽多天了,他總是難以克制地想起她。

明知道她說話帶刺,知道她冷着臉,态度松軟着在他懷裏流淚都是為了離開他的手段,在他面前耍了那麽多心眼,可還是……難以抑制地想起她來。

長夜漫漫,程闕坐在椅子上竟不小心睡着。

再醒來時清冷月光灑了滿身,脖子都有些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裏,她做了噩夢醒來抱着他,埋頭在他懷裏哭的樣兒。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做噩夢。

程闕想,這女人就是個沒良心的。

說什麽要愛不要錢。

分明就是不要他的錢,也不要他的愛。

說抽身就抽身了。

程闕點了一支煙,把那套飾品放到了最下邊的抽屜裏。

本來是準備在她生日那天送的。

但現在人都走了,還送個屁。

夜裏冷風吹過,煙霧順着風飄遠,程闕嘟囔了句:“沒良心的。”

但他怎麽還放不下了呢。

商未晚生日在七月份,雲京市步入夏天,晝長夜短。

她早上起來給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面,去了公司後忙忙碌碌,時間過得飛快,晚上跟周悅齊和趙南星約了一起吃火鍋。

周悅齊為湊熱鬧,非帶她去海底撈,還在點菜時跟人家說她今天生日,于是一堆人舉着燈牌過來給她唱生日歌。

堪稱是難忘的社死瞬間。

因為這個生日歌,有人往她們這桌看過來,竊竊私語了陣兒。

沒一會有人過來問她要微信。

商未晚禮貌拒絕。

等吃完飯出來的路上,周悅齊才誇她:“拒絕得好啊。”

商未晚:“嗯?”

“長得太醜了,影響下一代基因。”

商未晚:“……”

忘了這就是個顏狗。

跟朋友慶祝完生日便各奔東西,回到家裏後洗了澡開始享受自己的獨處空間。

其實原來很享受的,但自從搬到這間Loft以後,她坐在客廳總會覺得孤獨。

也可能是經歷過一段不算短暫的同居時光。

所以一個人安靜下來時,總不可避免地再想起。

她閑下來翻看手機,沒什麽有趣的信息,只有宮程發消息來祝她生日快樂。

商未晚回了句謝謝便關上手機。

家裏空蕩,她便放了部電影弄出點聲音。

之後竟聽着聲音有了困意,蜷縮在沙發角落裏意識混沌,進入睡眠的邊界,可門鈴忽然響起,吓得她一個激靈。

商未晚在貓眼看了下,發現是程闕。

她深呼吸一口氣打開門,握着門把手以便于随時關門,“有什麽事嗎?”

程闕身上有濃重的煙酒味,猝不及防地聞着,商未晚打了個噴嚏。

她皺眉看着他。

程闕問她:“今兒吃什麽了?”

還能站穩,語序也正常。

商未晚判斷,他還不至于喝得連家都找不到。

“跟你沒什麽關系。”商未晚說:“夜深了,你回家吧。”

程闕眯了眯眼,單手插着兜,渾身都散發着不能被人所接近的冷意,可他看過來的眼神卻帶着幾分柔情,“給你送個東西就走。”

他說:“放心,我不糾纏你。”

不知為何,聽見他這句話,商未晚的心微澀。

“送什麽?”商未晚問。

只見他在兜裏摸了摸,摸出一個藍色絨面盒子遞過去:“生日禮物。”

他喝酒喝到眼睛泛紅,“逛商場時候看見的,覺着你戴肯定好看,送來給你瞧瞧。”

商未晚沒接,一瞬間,他身上的煙酒味嗆得她想流淚。

良久,程闕手酸,把盒子直接塞她懷裏。

他說:“不是說你姐去世後就沒人送你禮物了麽?喏,拿着。”

寫得我心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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