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後

最後

看到班級群裏，輔導員把模板發了出來，讓大家找自己的帶教老師給自己寫實習鑒定，柳霜才意識到，自己的實習快結束了。

她已經被保研，所以倒是不迷茫自己畢業就失業的問題，她去醫務科讓醫務科的姐姐幫忙把表格打印了出來。

她回到辦公室，把要填的信息和自我鑒定寫完了，顏藝去其他科室會診回來，就看到她在發呆，說：“發什麽呆呢？”

柳霜回過神，把表格遞過去，顏藝拿過來看：“實習鑒定啊，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你都來了一年了。”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面前，拿出筆開始給她寫評語，邊寫邊問：“我記得你是保研了的，打算讀哪個方向的？”

柳霜：“疼痛。”

這是新出的一個學科，随着未來患者患病後對生活質量的要求提高，這會是一個很熱門的學科，而且偏康複類，不像一線學科這麽累壓力這麽大。

顏藝點了點頭，說：“那挺好的，發展潛力大，而且沒有一線學科這麽累。”

柳霜攤手：“反正是我爸媽喜歡，要是讓我選，我就選防疫，等畢業之後去疾控或者回老家的防疫所混吃等死，這樣的日子它不香嘛。”

顏藝：“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趁着年輕奮鬥，出名要趁早。”

柳霜不認可的說：“你那是老土的思維，現在我們都覺得要心的自由，心自由了，在哪裏都是自由。”

顏藝失笑的看着她，說：“你總有你的理論，我們有代溝。”

正好顏藝的評語寫好了，柳霜接過，顏藝寫的字還不少，雖然普遍都說醫生的字是意識形态，要認識全靠猜，但是顏藝實際上寫得一手好字，字體娟秀工整。

顏藝繼續對着電腦登陸患者管理系統準備補充病歷，柳霜看着實習鑒定表，距離實習結束回學校還有不到兩個星期，等實習結束之後，應該就再也見不到顏藝了吧，哪怕能見到，應該機會也會少之又少。

柳霜：“那你呢，你以後想做什麽？”

顏藝：“繼續做醫生啊，一邊做課題，一邊年限到了就往上考評職稱，做醫生不都是活到老考到死。”

柳霜家裏都是醫療相關，自然知道，說：“那生活呢？”

說到生活，顏藝頓了一下，說：“生活有什麽好讨論的，遇到個合适的就結婚生娃，遇不到一個人也挺好的。”

柳霜：“那你的生活也太無聊了。”

顏藝繼續自己的病歷，笑了笑，說：“我挺享受這種生活狀态的，太刺激的我承受不了。”

柳霜：“你沒有嘗試過，你怎麽知道。”

顏藝不跟她争辯，繼續忙活自己的事，倒是柳霜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填好了只等醫務部蓋章的實習鑒定表發呆，

溫暖在家宅了一個月，總算，她爹把關系打通，讓她順利成為了國企裏的合同工，工資還賊低，但是她爹媽覺得無所謂，溫暖就收拾東西去上班了。

上班的地方在郊區，離她家太遠，她幹脆搬去她大伯家的姐姐那裏去住。

這班上得真心無聊，她是新人，而且做的是文職工作，一天到晚閑得慌，但是工作場合又不能玩手機，她總算明白為嘛這個單位很多人都是一份報紙一杯茶一天了，因為真的閑啊。

周末雙休，周五晚上她回到自己家，回到家聽到她老媽在唠叨，冼寶她們保險公司今年送了免費體檢的券，讓溫暖跟她一起去。

溫暖才想起，自從自己上次跟冼寶說開了之後，老媽就沒有再讓自己過去跑腿了，這都過了一個月，冼寶的石膏早拆了，估計又活蹦亂跳的去跑業務了吧。

但是說到這個免費體檢的券，溫暖還是提醒她老媽：“得了吧，保險公司能有這麽好，肯定就是打着免費的幌子，等到了現場又跟你推銷一堆貴價的體檢項目。”

溫媽媽不贊成的說：“怎麽會呢，冼寶都說了，這個套餐已經可以滿足常規體檢的需求，不用加，再說，你要是真不想花錢，誰還能強迫你，我不管，你這周末必須跟我去。”

只要遇到争執的事，溫暖肯定都争不過溫媽媽，因為溫媽媽喜歡同一個問題來來回回的跟你說一百次，直到你自卑求饒為止。

所以溫暖只能點頭，第二天早上，還是溫暖開車帶着溫媽媽一起去的體檢的醫院，剛剛到體檢大廳，就看到冼寶，今天來體檢的老人家不少，估計都是冼寶的客戶，冼寶正在忙碌的哪裏喊她去哪裏。

看到溫暖，冼寶愣了一下，然後才走過來跟溫媽媽打招呼，讓她們先去前臺登記，溫媽媽在填表，冼寶跟溫暖站在一邊，冼寶看着溫暖，還是覺得自己很喜歡溫暖，可是對方的要求她達不到。

自己努力的不跟她聯系一個月以為自己可以放下，結果一見到溫暖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冼寶：“我聽阿姨說，你去上班了。”

溫暖：“嗯，在郊區那邊，平時不回來。”

冼寶：“怎麽樣，還适應嘛？”

溫暖：“還行，你腿現在活動自如呢？”

冼寶：“就是不能站太久或者劇烈運動，傷筋動骨一百天嘛。”

溫暖看到她還一邊跟要體檢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打招呼，說：“那你就好好養着呗，那麽拼幹嘛。”

冼寶抓了抓頭，說：“也不是拼啊，就是想着別人信任我，那我就要做得最好，別人需要我，我就要出現啊。”

溫暖心想，一個賣保險的，簽了保單繳費就了事，誰還需要誰了。

溫暖這個想法很快被打臉了，又一個周五晚上回家，回到家，她媽就跟她說，她表姑的老公查出來得了癌症，現在全家都瘋了。

這個表姑溫暖記得，也就四十出頭吧，平時過年過節有走動，表姑和表姑父文化程度都不高，在菜市場賣雞鴨鵝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才十幾歲的樣子。而且表姑父是獨生子，父母跟着他們一起住，而且身體都不是很好的樣子

據說去年為了小孩兒上學買了房子，還找他們家借了錢給首付來着。

溫暖有點驚訝，說：“這麽突然。”

溫媽媽說：“要不然呢，前兩個月就不舒服了一直以為感冒在家附近的診所開了藥吃，一直沒好，上個星期到大醫院去看，醫生讓做檢查，今天下午出來結果，說是癌，晚期了都，哪怕做了手術，後面也還要吃藥，而且還不知道能活多久。”

溫媽媽：“他們家才買了房子，哪裏有錢，而且兒女還這麽小，每個月還要房貸。”

溫媽媽說了一通，說：“明天你跟我去醫院看看他，順便送點錢過去，雖然給不了多少，但是是咱家心意。”

溫暖還挺感慨的，一家的生活支柱斷了，這一大家子往後怎麽過。

第二天下午，溫暖就跟溫媽媽一起過去，等到了之後，意外的還看到一個人，可不就是冼寶。

她剛剛進門，就看到表姑一直在哭，表姑父一直在說謝謝，溫暖有點雲裏霧裏飄，什麽情況。

等表姑解釋起來，溫暖才知道，原來表姑父前幾年跟冼寶買了重疾險還有醫療險，去年買房子沒錢想斷了保險，冼寶勸了好久，最後自己掏腰包先給他續上了，讓他緩過來再還錢給他就行。

表姑父到現在都沒把錢還上，一直以為自己的保險失效了，可是今天冼寶說保險還有效，她剛剛看過了表姑父的确診報告初步是符合理賠标準的。

除了重疾險之外，還有實報實銷的醫療險，雖然不知道後續治療怎麽樣，但是起碼可以緩解很大部分家裏的經濟狀況，所以表姑一下子哭了，說冼寶是救命恩人。

陸陸續續還有親戚過來看表姑父，病房裏一下子站不下了，冼寶和溫暖就站到了門口，冼寶在拍照上傳理賠的資料，溫暖給她打光。

想到剛剛表姑和表姑父哭着感激冼寶的模樣，溫暖說：“看來你的工作也挺有意義啊。”

冼寶笑了笑，說：“其實這一幕我也經歷說，我十歲那年，我爸因為意外過世了，那個時候我媽下崗，爺爺奶奶身體也不好，而且家裏因為之前爺爺治病還欠了不少外債，我爸突然走了，家裏沒有經濟來源，我媽天天哭，我爺爺奶奶相繼病倒住院。”

“可是等我爸葬禮過了沒多久，一個叔叔找上門，說我爸在他那裏買過一份意外和人壽保險，現在人走了，可以申請理賠。要知道那會兒，我媽把所有親戚能借的都借了，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基本上是窮得揭不開鍋了。”

“就這樣，我們家得了一大筆理賠金，緩解了我們家情況，那個時候保險還不是特別流行，我們都不知道原來我爸還買了保險，可是那次之後，我媽留了心眼，給她自己和我也買了保險，每兩年我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之後，我媽也因為生病去世了，那時候我們家又因為接二連三的事負債累累，也是因為我媽的保險金解決的。”

“而且那個賣保險的叔叔幫我們家忙前忙後理賠，後來我畢業之後，還是他帶我入行做這個，他說別看我們這行看着像忽悠，但是真正客戶出事的時候，我們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我從業三年，也經手過不少理賠，雖然很多人沒了，可是起碼有一筆錢可以保障活着的人的生活啊。”

她很自然的敘述着自己的經歷，溫暖看到她認真核對的模樣，突然覺得，相比起自己每天混吃等死，起碼冼寶還活得挺真實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然後會努力去做。

冼寶把資料都上傳完了，擡頭就看到溫暖看着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說：“我臉上有東西？”

溫暖搖頭，說：“沒，就突然發現，你還帥的嘛。”

冼寶受寵若驚的啊了一聲，說：“嘿嘿……是嘛……”

溫暖幫她把資料都收起來，問：“你待會幹嘛去？”

冼寶：“去給一個客戶送保險合同。”

溫暖揮了揮，說：“那你趕緊出發吧，再晚點就晚高峰了。”

冼寶哦了一聲，轉身走了，走出去幾步，又回頭，說：“溫暖，我可不可以追你啊，雖然我個子沒有180，可是我可以背你，我背起你，咱們兩個加起來就有180了。”

溫暖一下子笑了，說：“考慮考慮。”

冼寶也跟着咧嘴笑了，說：“那行，你好好考慮，你要是有什麽疑惑可以馬上聯系我。不管是關于保險，還是關于我，又或者關于人生，什麽都行。”

溫暖揮手讓她趕緊走，說：“等我想好再說，你趕緊走吧，別遲到了。”

冼寶聽話走了，等出門之後，忍不住傻子一樣高興的大喊一聲，讓別人都以為她是深井冰，但是她不在意啊，嘿嘿。

柳霜已經跟醫務部提交了明天就結束實習期的申請，醫務部那邊很快給她批了，她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打算今天先帶一點東西回去。

顏藝看到她收拾，其實還怪不舍得的，畢竟自己帶了将近一年的小學妹，柳霜把東西打包好，其實沒什麽，就是她的書和一些小東西，只是看着還挺沉的。

顏藝說：“要不要送你一程。”她東西多，下班高峰期坐地鐵人擠人也會很痛苦。

柳霜倒是不客氣的點頭，等下了班，顏藝就開車送柳霜回學校，一路上柳霜格外的沉默，顏藝就當她是小孩子舍不得自己，說：“沒事，都在一個區，你有什麽事可以聯系我。”

柳霜沒說話，下車走了。第二天，柳霜下午過來辦手續走人的，顏藝還想着人走得這麽快，結果一下班，就看到柳霜站在她的車邊上。

顏藝不解的看着她，柳霜說：“不想擠車，過來再蹭一次車。”

顏藝心想這小孩兒也有厚臉皮的時候，就開車送她回去，等到了學校門口，柳霜突然說：“學姐，要不要進學校走走。”

顏藝想着晚上也沒有安排，就點頭把車子開進了學校，柳霜上去把東西放下，顏藝就看着熟悉的校園，說是熟悉其實變了挺多的，以前她住的那棟變成了男生宿舍，增加了幾個商店，之前一樓都是自行車停放的，現在也都封起來變成活動室。

柳霜很快下來，兩個人就沿着學校的主幹道走，走着走着走到足球場那邊，因為現在暑假，跑道上沒什麽人，空蕩蕩的，她似乎想到自己久違的大學生活，忍不住嘴角微微揚起。

柳霜看到她笑了，問：“想到什麽了？”

顏藝：“想到我也曾經和你一樣年輕啊。”其實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夢想，只是工作久了麻木了，夢想也就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柳霜看她感慨的模樣，說：“你現在也沒多老啊。”

聽到這麽說，顏藝倒是驚訝了，說：“難得你不毒舌我又老又土了，發生了什麽？”

柳霜被她看得不自在，說：“能發生什麽，我就是實話實說。”

顏藝笑了笑沒有繼續調侃她，兩個人繼續并肩走着，柳霜突然問：“你就從小到大一點夢想都沒有嗎？”

顏藝大概心情好，說：“也不能說沒有吧，我高中大學那會兒特別想做無國界的志願者醫生來着，去醫療落後的地方支援。”

柳霜追問：“那後來呢，你怎麽沒有去？”

顏藝：“後來，後來就長大了懂事了啊，明白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很多負擔和困擾。你說我拍拍屁股走了，我爸媽日夜都擔心我在環境惡劣的地方會不會出事，我爺爺奶奶親戚們也是，都會想一個女孩子走那麽遠，沒有依靠怎麽辦。”

顏藝：“長大了，你的世界就不再只是你的世界了，你得像身邊的人為你着想一樣的為他們也想想。”

柳霜還沒有看到過她這個模樣，印象中的顏藝總是淡淡的，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語氣，淡淡的笑，就跟柳霜形容的一樣，顏藝就是一杯白開水。

可是此刻，柳霜又覺得顏藝不是一杯白開水，而是一抹清泉，看着寡淡無畏，時間久了才能體會到那股甘甜。

這段時間她糾結了很多，看到顏藝微微上揚的嘴角，她突然低頭就吻上了那個紅唇，顏藝被吓了一跳推開她，說：“你幹嘛？”

柳霜看着她，說：“我喜歡你。”

顏藝皺眉，說：“小孩子家家瞎說什麽，我要走了。”

柳霜抓着她，說：“我沒有沖動也沒有瞎說，我以為自己可以忍得住，可是我突然發現我可以不忍，我不想等到了以後，我也跟你一樣，說我曾經有過夢想，可是長大就沒了。”

柳霜：“顏藝，你就是我的夢想。”

顏藝甩開她：“別鬧。”

柳霜不放手：“我沒鬧，你說長大了就發現夢想沒有那麽重要，但是你心裏總是會有遺憾，那為什麽不去實現，也許最後夢想也許沒有那麽美好，可是起碼沒有遺憾不是嗎？”

顏藝還是甩開她，說：“你還小，以後你就知道了。”

柳霜：“我是年紀比你小，可是不能證明我不成熟，我知道我今天很突兀，可是，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我證明給你看，我想要實現夢想的渴望和能力。”

顏藝大步走出去，沒有認可也沒有否定，柳霜在後面大喊：“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學姐。”

顏藝忍不住頭疼，并不知道，自己給自己惹了一個狗皮膏藥，這個狗皮膏藥會一直跟她糾纏一輩子。

好了，她們的故事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