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遙天
第二章 遙天
研究所,地下一層。
燈光白得晃眼,地上的血紅得刺眼。
宮本遙天左掌傷口裏擠不出血了,他對着宮本歧殘破的屍體又哭了一會,哭到頭疼才想起來他不能死在這裏,他要找到兇手給爸爸報仇。
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宮本遙天把宮本歧手裏的槍拿了起來,往樓梯走去。
這是一把□□,子彈是小型腦電波控制器,當控制器進入大腦,就可以通過專用遙控器來控制純血種們的行動,只要在使用範圍內,可以用一個遙控器控制在場的所有純血種。
這些是宮本歧告訴他的,宮本歧怕他被其他孩子欺負,給他也配了個遙控器,現在就在他外套口袋裏。
宮本歧身上也有一個遙控器,不見了,一定是兇手拿走的。
雖然宮本遙天不知道兇手是誰,但看宮本歧破爛的喉管他就知道兇手一定是純血種,而研究所裏所有純血種都被安裝過腦電波控制器,所以,最有可能是兇手的人,就是那個新來的女孩。
他得在那個女孩逃出研究所前找到她。
宮本遙天拿着槍往樓梯走,仔細聽着周圍是否有響動。
研究所建在郊外,附近沒有住人,只有滿山的樹。研究所一共三層,左右兩邊都有樓梯,一層在地面,兩層在地下,為了區分,他們一般把底層稱為地下一層,地上那層稱為地上一層,中間稱為二層。
地上一層的大門在工作時是鎖死的,周末他們可以到地面上曬太陽透透氣。
大門鎖他們破不開,但開門很簡單,因為他們拿走了研究人員們的食指,包括他爸爸的。
底層沒有動靜,宮本遙天走上二層,聽到衛生間傳來水聲,他放輕腳步走過去,看到有人。是那個新來的女孩,她正站在洗手池前,踩個矮凳,開着水龍頭洗臉。
宮本遙天自身異能不具攻擊性,所以只能靠腦電波控制器。他悄悄舉起槍對準女孩的太陽穴,可上膛的聲音驚動了女孩,女孩關掉水龍頭朝他看過來,宮本遙天來不及多想,馬上要扣動扳機,幾乎是同時,女孩的眼睛發出藍光,宮本遙天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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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阿斯喀爾族的等級壓制。
女孩跳下凳子,一步步慢慢移動,從衛生間出來後又退到樓梯口,倒着踏上階梯,發着藍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宮本遙天。
或許是宮本遙天手裏的槍讓她不敢放松警惕,女孩走得很慢,眼睛一直發着藍光。眼看着女孩就快走到樓梯拐角處,宮本遙天愈發着急,但他越着急越動不了,只能看着女孩走到了拐角。
宮本遙天身後的樓梯突然傳來跑動聲,還有一聲興奮的叫喊:“這裏有活人,兩個小孩!”
女孩跑掉了,宮本遙天受到的壓制瞬間解除,他顧不上看身後的人,立刻去追,剛跑上樓梯就被一個人抓住了。宮本遙天掙不脫,回頭看到抓着他的是一個健壯的男人,離得稍遠點還有個脖子上挂着相機的人,正對着他們拍照,白光閃得他眼睛疼。
抓着他的人轉過身幫他擋住了白光,制止那個拍照的人後放開了他,跟他說:“我不是壞人,我是警察,接到消息說這裏有人在進行非法實驗,來探查情況的。”
宮本遙天把手裏的槍往背後藏了藏,“你騙人,警察是要穿警服的。”
“今天我休息,不過事情緊急,我離得近,就先趕過來了,所以沒換上警服。穿警服的人很快就到。”
宮本遙天覺得這個自稱警察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那個拿着相機拍他的人也很奇怪,他有點想跑,但怕跑兩步就又被抓回來,于是只好背着一只手站在原地。
他有點怕警察,因為他聽研究所裏的大人們聊天時說起過,要是研究所裏來了警察,他們都得被抓去坐一輩子牢。
他還小,還沒上過學,他不想坐牢。
那個挂着相機的人走了過來,問宮本遙天:“小朋友,你臉上這紅紅的是什麽?血嗎?你的眼睛是藍色的,你是純血種吧?我打聽到的消息裏說純血種都是藍眼睛。你們純血種每天都要喝血嗎?你手裏拿着是槍啊?非法持槍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宮本遙天沒回答,因為這人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
警察攔住了那個人:“範記者,小孩子見到兇殺現場,受了驚吓,情緒不太穩定,你別再刺激他了。”
“哦哦,知道,受到太大刺激阿斯喀爾族會失控的。”
警察的臉色很不好,記者稍微收斂了一些,閉了嘴,只是眼睛一直在宮本遙天身上轉,眼神令人不快。
宮本遙天攥緊了手裏的槍。
要不是因為他怕警察,早就用異能讓這個記者變成傻子了。
警察思索了一下,蹲下身問宮本遙天:“槍很危險,叔叔先幫你保管好不好?”
宮本遙天退了幾步,表示拒絕。警察也沒堅持拿走他的槍,問道:“樓下還有人嗎?”
“有,我爸爸……”宮本遙天眼淚又要洶湧而出,但一看到範記者又用那種讨厭的眼神看他,他就忍住了,“有我爸,和其他研究人員,但他們都死了。”
警察猶豫了一下,讓範記者帶宮本遙天先上樓,到地面上等待救援,他下去看看情況。
“我不跟他走。”宮本遙天立刻反對。
“……”
記者:“沐警官,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配合,是他不願意跟我走啊。”
“他們都死了,我試過,救不回來。”
聽到宮本遙天的話,警察有些猶豫,最終決定先不下樓,以免破壞現場。
他們沿着女孩逃走的樓梯往上走,宮本遙天看到有外人進來時就知道大門已經開了,本以為女孩已經跑出了研究所,可就在即将踏上地上一層時,又看見了那個女孩。
女孩眼裏不亮藍光了,她有一雙寶石藍色的眼睛,但眼神渙散,像個仿真機器人。
宮本遙天跟在警察身後,趁警察沒看他,偷偷把槍舉起來,對準女孩的額頭。
警察停下腳步,“小姑娘,你……”
“砰”的一聲槍響打斷了警察的話,警察震驚地轉頭看着後倒的宮本遙天。
槍雖然是□□,但後坐力是貨真價實的,宮本遙天向後倒去,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明明應該很快,在他眼裏卻像慢放的電影畫面。
女孩捂着流血的額頭怒吼,眼裏亮起藍光,身上也浮現一層藍色的光牆,宮本遙天又動不了了,不過無所謂,他正在摔下樓梯,動不動都改變不了要摔下去的結果。
範記者沒有拉他,一臉震驚地看着他手裏的槍,估計是還沒反應過來。
警察向他跑了過來,伸手抓住他還拿着槍的手腕。不愧是警察,速度真快。
警察把他抓穩,抱進懷裏。
被溫暖的黑暗包圍前,宮本遙天看到女孩身邊的光牆化成衆多利箭,朝他和警察猛沖過來。
宮本遙天把沒什麽知覺的左手伸進口袋,摁下遙控器最底下的那個按鍵。
大腦一陣強烈的眩暈。
失策!
他忘了自己腦子裏也有個腦電波控制器。
宮本遙天是被一個年輕警察喊醒的,醒後腦袋還是有點暈,他發現自己正躺在研究所門外的草地上,身下墊着一件長大衣,身上也蓋了件衣服。
陽光很暖,周圍有很多人在走動,有穿着警服的,有穿着白大褂的,他們從研究所裏擡出一具具屍體,放到一輛車上。
宮本遙天問身邊的警察:“我爸爸在那輛車上嗎?”
“……嗯。”
宮本遙天站了起來,但沒敢走過去看,那輛車旁邊的人太多了,他不敢走過去打擾他們搬運屍體。小時候他爸爸就因為他在他們搬運研究工具時去打擾而狠狠訓了他一頓,從此他再也不敢去打擾別人工作。
宮本遙天踮起腳伸長脖子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那個沒穿警服的警察叔叔也在嗎?”
“他在另一輛車上。”年輕警察指了指另一邊的車,上面也擺了幾個擔架,擔架上都是他熟悉的人,現在他們都成了屍體,那個沐警官和他們擺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宮本遙天模模糊糊的懂了。
後來宮本歧的研究所被查封,他被送到了福利院,因為他媽媽不願照顧他。其實這樣也好,畢竟他從來都沒見過她,突然要住到一個陌生人家裏喊她“媽媽”,他不适應。
宮本遙天把衣服收整好,放在一個雙肩包裏帶,背着包去了福利院。
離開前他向警察讨要了一本在研究所裏搜到的日記本,封皮是黑色的,還算新,他說那是他從小就在寫的日記,對他來說很重要,于是順利拿了回來。其實這日記本不是他的,是他爺爺的,上面記着一些阿斯喀爾族的資料,日記本第一頁上寫着一個網址,下方是賬號和密碼。
福利院的生活很不好。
白天總有人來看孩子,覺得合适就會選擇領養。雖然宮本遙天知道在福利院這種事很正常,但他很讨厭這種被陌生人看上了就會被帶走的感覺。
小孩子們得管福利院裏的大人們叫“X爸爸”或“X媽媽”,對那些來挑孩子的人也要這麽稱呼。
小孩子們見宮本遙天是藍眼睛,說他是吸血鬼,平時總打他,理由是“從小就把吸血鬼打乖以後他就怕我們了,不會來吸我們的血”。
院長脾氣很不好,晚上總會找各種理由毆打不聽話的孩子,宮本遙天因為拒絕過幾次領養,被打過,很疼。然後宮本遙天就使用異能往院長腦子裏塞滿了自殘的念頭,沒幾天院長就換了人。
新院長還沒到,宮本遙天就跑了,他不想再待在這裏,找到機會偷偷溜了出去。
他背着來時背的包逃走了,拿出一點以前他爸爸給的紅包錢,打的去了公墓園。
世界很大,但他沒地方可去。
公墓園很大,宮本遙天一個個地看過墓碑上的名字,終于找到了他爸爸的墓碑。他媽媽雖然不願照顧他,但還是出了點錢把他爸爸的骨灰埋在了這裏。
聽說買墓地的錢很貴,以後他有錢了,一定要把這個錢還上,不去麻煩他媽媽,一刀兩斷總比這種莫名其妙的牽扯好,兩邊都舒坦。
墓碑上的照片是宮本歧年輕時的樣子,看起來像他的哥哥。
照片裏的爸爸沒有紮手的胡子,沒有戴眼鏡,笑得很開心。宮本遙天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爸爸,于是摸着照片看了好一會兒。
附近響起男孩的壓抑的哭泣聲,宮本遙天吓了一跳,找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抱着一個墓碑哭,他的動作就像把頭埋進親人的懷裏。
宮本遙天視力挺好,看到了那個墓碑上的照片。
是沐警官。
那個沒穿警服的警察。
宮本遙天有夢見過沐警官,夢裏他看到了沐警官的屍體,沐警官趴在樓梯上,破爛的襯衫和滿背破碎的爛肉被鮮紅的血黏在一起。
宮本遙天走近男孩,輕聲問:“你是沐警官的兒子嗎?”
男孩的哭聲頓住,轉過頭看他。
“我是……被沐警官救下的那個孩子,對不起,要不是為了我,沐警官也不會死。”他記得很清楚,那個純血種女孩沒有主動攻擊,是他先開了槍。
男孩沒說話。
“你想報仇嗎?”宮本遙天蹲下,平視男孩,把沐警官死亡的經過詳細地告訴男孩,“如果我沒開槍,那個女孩就不會發狂,沐警官就不會死。你打我一頓吧。”
男孩:“我打你他能活過來嗎?”
“……不能。”
“那就算了。”男孩背靠着墓碑坐下,“我聽說過你。你真的是純血種?”
“是。”
“原來不是假新聞啊……”
宮本遙天沒聽懂,男孩又說:“那個女孩還是沒被抓到。其實抓到了也沒用,她那麽小,根本不能判刑。她等級應該比你高吧?”
“嗯。你怎麽知道?”
“猜的,如果你的等級比她高,她就不會有發狂的機會。”男孩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們阿斯喀爾族之間,會有感應嗎?”
宮本遙天搖頭,“沒有。”
男孩又沉默了。
宮本遙天想了想,試探着問:“你是想,找到那個女孩,然後——報仇?”
“嗯。”
宮本遙天被男孩的直白驚到了,“你爸爸是警察,你應該知道不能知法犯法。”
男孩:“如果可以依法懲處她,那就最好。如果法律管不了……”
宮本遙天和男孩一個蹲着,一個坐地上,都在想着報仇。
小小的孩子對悲劇的發生無能為力,只能在心裏裝滿對兇手的恨,哪怕他們知道這恨意會燒毀他們的心。
“我們合作吧。”宮本遙天說,“我知道有個方法,可以讓阿斯喀爾族消除等級壓制,對抗高等級的同族,普通人也能使用一些異能。雖然我暫時沒有那個女孩的消息,但資料庫裏一定有她的信息,我們總有一天能找到她。”
“那個消除等級壓制的方法是什麽?”
“讓一個阿斯喀爾族人和普通人類以血為契,聯結生命。但是在沒有其他人幫忙的情況下,我們沒法把步驟全部完成……不過我們可以進行部分契約,也是有效的。”
“好。”
“我話還沒說完,這個契約名為'雙生息影',聯結生命雖然可以繞過等級壓制,但副作用很大,完成契約後我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其中一個人受傷,另一個人也會受傷,如果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也得死。”這是宮本遙天在他爺爺日記本裏看到的,可以通過和普通人聯結生命來消除阿斯喀爾族的等級壓制。不過,完全消除等級壓制的方法太危險,而且消除等級壓制後他會鎮不住低等級的同族,所以他從一開始看中的,就是這個繞過等級壓制的方法。
“……”
“你還願不願意合作?”
男孩猶豫了很久,最終做出了決定:“好,我跟你合作。”
沐逸風家客廳。
沐逸風的手放在桌上,宮本遙天的手壓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抓着剔骨刀。
雖然宮本遙天知道這傷能複原,但他怕疼,深呼吸了很久讓自己放松後,他問沐逸風:“準備好了嗎?”
沐逸風也害怕,但比宮本遙天鎮定:“嗯。”
鋒利的刀刺穿兩人的手掌,鮮血交融,宮本遙天對沐逸風釋放了異能——操控記憶。
他們腦海裏全是各自的記憶,記憶快速倒放,倒到盡頭又以正常順序播放,從記事起放到剛才刀刺穿手掌,然後腦子裏開始倒放對方的記憶,倒放完畢後正常播放。
沐逸風暈倒,趴在桌上。
宮本遙天手疼頭也疼,看了眼時間,堅持到滿五分鐘才把刀拔出來,血噴出傷口。
他捂着流血的手吹氣,吹到頭暈眼花,傷口才開始愈合,沐逸風手掌的傷口也開始愈合。
契約完成。
雖然和沐逸風聯結了生命,但他還是沒地方去,沐逸風說讓他住在他家,宮本遙天拒絕了。他不敢留在這裏,怕見到沐警官的妻子。
沐逸風說阿姨一般很晚才回來,所以他多待了幾個小時,拿沐逸風的電腦打開了日記本上的那個網址。
登錄成功。
網站頁面上很幹淨,兩個文件夾,一個名為“詳情”,點開以後全是以日期命名的文件夾,随手打開一個,裏面有很多子文件夾,标着實驗次數實驗內容;另一個名為“圖片”,點開後發現都是參與實驗的人員的照片,但照片沒有其他備注,照片一樣是以日期命名。
他回憶着有關那個女孩的信息,除了知道她是唯一一個從外面帶回來的純血種外,找不到任何線索。
沐逸風:“你知道她的名字嗎?我看看能不能搜到。”
“不知道。”
“……那你記得她的臉吧?我們一個個看。”
沐逸風打開“圖片”文件夾,滿屏的縮略圖上顯示出一張張死氣沉沉的女人臉,他被吓了一跳,“怎麽這麽多女人?!你爺爺是和拐賣團夥合作了嗎?”
“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的。”不然哪來的這麽多女人。
沐逸風往下翻照片,宮本遙天看着滿屏幕的女人,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出身很惡心。
以前聽人說他爸爸把他懷孕的媽媽騙來當實驗品,他沒什麽感覺,但現在看着這些女人,他覺得自己的爸爸簡直有病。
或許從更早的時候他們就在殘害無辜,拿衆多的無辜女人做交換,換得一批純血種,最終他們都死在純血種手裏。
宮本遙天轉身走開。
他突然不想報仇了,因為這是他爸爸和那些研究人員應得的報應。
告別沐逸風,宮本遙天背着包回了福利院。
其實他讨厭福利院的最大原因,是他聽過福利院的另一個名字——孤兒院。
他抗拒這裏,是因為他覺得他還有媽媽,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孤兒。
可其實,他比誰都适合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