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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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隋陸終于要回來了。
陳津南一早就在家伸着脖子等,一直等到傍晚,天開始飄雪了。
陳津南最不喜歡冬天傍晚五六點鐘的時候,光線晦暗,天色灰撲撲的,像在沉沉地往下壓似的,讓人心裏悶得慌。
不只是他,隋陸也不喜歡。
如果他和隋陸一塊睡午覺,到這個點醒了,兩個人都沒什麽精神,腦袋被亂糟糟的情緒塞滿了,且無從解釋,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碰碰對方的嘴唇,躲在被子裏相互撫慰,高潮後腦袋空下來,才能好一點。
到長灣後,隋陸先跟爸媽回了家,再獨自走到大院另一頭的奶奶家。
他頂着獵獵的風,一步步走得不快,肩頭很快落滿了雪粒,看上去很孤獨,就像這幾天沒有他的陳津南一樣。
推開單元門,陳津南被撲面而來的風雪模糊了視線,憑着感覺朝隋陸小跑過去,後邊跟着一只慢騰騰挪步的小春。
隋陸先是單手接住他,把手裏提着的盒子用右手拇指勾着,再換兩只手的手掌一塊托着他,将他抱離了地面。
——他們十多天沒見面了。
“過年吃胖了,南南,”隋陸颠了他一下,唇邊的笑意很明顯,“看來沒想我。”
“想……想呢!”陳津南喘得厲害,很自覺地用腿環住他的腰,挂在他身上。
小春這才走到隋陸腳邊,但顯然對他手裏的盒子更感興趣,繞着聞了兩圈。隋陸把陳津南放下來,彎腰撓了撓小春的脖子。
隋陸外公那邊是一大家子人,過生日講究熱鬧,要訂奶油蛋糕,在外頭下館子。蛋糕和長灣賣的不一樣,奶味更足,口感很細膩,隋陸每年都會給陳津南留一塊帶回來。
“哇,今年的生日蛋糕!”
陳津南接過來,卻發現盒子很沉,不像只有一塊,他透過盒子上的透明塑料往裏看,裏面都是霧,只能看到一團粉色。
隋陸說:“新給你買的。”
陳津南錯愕地擡起頭:“啊?你過生日幹嘛給我買蛋糕。”
“想給你買。”
雪越下越大,地上很快積了一層薄薄的、很新的白色。路燈亮起來的同時,旁邊居民樓的陽臺上,過年挂的彩燈也亮了,然而這些光線都穿不透雪霧,四周仍是冬日傍晚獨有的灰。
隋陸牽起陳津南的手,招呼小春跟上,在一片黯淡的光影之中,兩人一狗的腳步卻顯得輕快。
晚飯前,隋陸先給奶奶和陳津南切了蛋糕,小春也有份,舔了點奶油。
這款蛋糕上面全都是粉色花朵,幾乎鋪滿了整個表面,側面還有層疊的裱花,陳津南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蛋糕。花是奶油做的,底下的花托是另一種口感,嚼起來有韌勁,帶着甜香,他沒吃幾口蛋糕,倒是連着吞了幾朵花。
“對了,我還沒送你生日禮物!”陳津南突然想起來,扔下吃了一半的蛋糕,拉着他回小卧室。
他拿出玻璃彈珠,給隋陸講了來龍去脈,然後隋陸笑了。
隋陸頰邊的小梨渦不是每次笑都會跑出來,要碰運氣,每次跑出來,陳津南都覺得真好看。他看着高興,和上次一樣,高興就想親一下,結果又被隋陸躲過去了。
“過年這幾天,你有乖乖聽話嗎?”隋陸攥着他的手腕。
這次陳津南可不敢鬧別扭了,連連點頭。
隋陸檢查了他的英語作業,拉開抽屜數了山楂丸的個數,很滿意。
他倆抱着坐在椅子上親嘴,用手隔着褲子互相揉弄性器,留戀那點要射不射的感覺,直到奶奶喊吃飯才分開。
奶奶張羅過年的事,累着了,前些天發燒,孟勤帶她到油田醫院,親自給紮針輸了液,現在燒退了,還是有些咳嗽。
她一邊盛面條,一邊樂呵呵地念叨:“我孫子十七咯,再長一年……可就是大人了。”
她早給隋陸準備好了壓歲錢,連着生日的那份一起,就等着他回來。錢不多,老人的一份心意,隋陸自然收下了。
快到六點鐘了,送奶工開始挨家挨戶敲門,有人訂的是酸奶,也有訂鮮奶的。
隋立擎也給奶奶家訂了——這一片的乳制品經銷,都是陸家的煙酒店壟斷的,他用這個表孝心不過是順手的事。今天是開年頭一回送奶,要簽個單子,陳津南去門口簽字,習慣性地在日期那一欄寫下了“1999”,被提醒後怔了一下,劃掉改成“2000”。
他拿着兩瓶酸奶進屋,奶奶正和隋陸在飯桌上聊天。
“這眼看着……虛歲也有十八了,将來想去哪上大學啊?”
“聽你爸說将來想送你去國外,我覺得不好,”奶奶有些憂慮,看着孫子低頭吃面的樣子,目光又變得柔和慈愛,“我看就上北京吧,離家不太遠,還能常回來看看我。”
“你爺爺一直想去天安門,到底也沒去成,現在我也老得走不動了,不能替他去看看……”
“奶奶,我不去北京,”隋陸放下筷子,朝奶奶笑了笑,“我和南南去南方。”
“以後也把您接過去,那邊天氣好,适合養身體。”
“南方……”奶奶喃喃道,思緒似乎飄到了遠方,“南方也好啊,我跟你爺爺也去過南方。”
“那年跟着部隊過長江,我們是從枞陽過的江,啊,那會兒江上全都是小船,火把和大炮把天照得亮堂堂的,漁民搖着船,我們也在兩邊幫忙劃……”
“在大別山那會兒,我撿了個鏡子,後來摔碎了,你爺爺說,等過了江,一定再給我弄一個,”奶奶早已滿頭白發,可每每說起這些事,眼中卻仿佛閃着年輕的光,“沒想到他還真的說話算話了。”
這些故事,陳津南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
小時候覺得打仗的故事新鮮,聽得津津有味,長大後才慢慢懂得,奶奶講的故事不只是故事,是她最懷念的日子。無論現在的生活如何好,奶奶還是只想回去,回到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回到爺爺,回到戰友們身邊。
奶奶講話講累了,到最後也忘了最初的話題是什麽,停下來看他倆吃飯,臉上挂着欣慰滿足的笑。
陳津南也有一碗長壽面,和隋陸的一樣,小春卧在桌子底下,吃飽了倒也不讨食,只守着奶奶。
老房子的時光是停止的,飯桌上,掉漆的搪瓷茶缸上還印着十幾年前的标語,但人卻不是靜止的,人走來走去,從大門離去和歸來,有時候是暫時的,有時候是永久的。人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人死了又會永遠留在這兒。
過了初五初六,年味便越來越淡了,窗外響起零星的鞭炮聲。
隋陸把長壽面吃得幹幹淨淨,連着陳津南的碗一塊端到廚房去洗,走到一半回過頭,對奶奶說:“奶奶,明年我在長灣陪您過年。”
奶奶怔住了,一邊連聲答應,一邊悄悄紅了眼眶。
“好、好……真好。”
*
隋陸洗完澡回來,陳津南正坐沒坐相地在書桌前擺弄幾盤磁帶——他喜歡把兩只腳踩在桌沿上,弓着背,整個人縮成一團。
隋陸不愛看他這麽坐,說他這樣容易駝背,長不高,直接撈着後背和腿窩,把人抱到床上了。
“還有個生日禮物,我在音像店挑了好久,老板說這個賣的好,我就買了。”陳津南從被褥裏爬起來,揚起胳膊給他看。
是王菲的《只愛陌生人》,去年下半年的新碟。
隋陸靠在床頭,陳津南只穿一條內褲,光着腿坐在他兩腿之間,屈起膝蓋,将被子圍在身前,兩個人身上都暖暖和和的。隋陸一環胳膊,圈過他支在身前的小腿,就能把他整個攏進懷裏。
一人一只耳機,心不在焉地聽着歌,沒看歌詞紙,不知道歌名是什麽。隋陸伏在陳津南肩上,鼻尖抵着他頸側跳動的脈搏,呼吸沉沉。
“去南方上學,真的很好啊?”陳津南縮了縮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更像只躲在隋陸懷裏的鹌鹑。
“嗯,”隋陸閉着眼睛說,“我想去。”
“到時候我學英文專業,你可以報喜歡的理科,或者其他的也行,只要我們在一塊。”
“啊……”
聽上去還不錯。
“那你爸媽不同意怎麽辦?”陳津南抓住他圈在自己小腿前面的胳膊,“還有我媽,我還沒跟她說過呢。”
隋陸沉默了一會兒。
陳津南仰起臉,安撫性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會帶你走的,南南,”隋陸輕輕喘了口氣,扣住他的下巴,追着繼續親,含過舌尖片刻,又退出來,嘴唇反複印在臉頰上,輕輕磨蹭,“不管去哪。”
隋陸的口吻像個大人。
很久以後,陳津南依舊這麽覺得。
沒有隋陸的陳津南依然在慢吞吞地長大,雖然慢,但怎麽說也過了好些年,他比那時剛滿十七歲的隋陸要年長了許多,可他每每回想起來,都還是覺得十七歲的隋陸是非常可靠的,遠遠超過現在的他自己。
他們是背靠着油田生長的一群孩子,父母的工資是油田發下來的,享受的福利、居住的房子、念的學校,甚至是商店賣的作業本上,全都挂着、連着、印着“油田”二字。
陳津南沒想過要離開長灣,但隋陸說要帶他走,他是認真思考過的,他覺得這樣也可以。
因為他無條件相信着隋陸。
……
他們躲在被子底下鬧了一通。
陳津南轉了方向,跪坐在隋陸兩腿間,握着他的性器套弄。
隋陸很久都不射,弄得他掌心裏全是濕漉漉的腺液,他自己也不太好,隋陸從身後摸進他的內褲,修長的手指在肉縫裏滑動,擦過逼口,輕輕撚着陰唇。他一下子抖得厲害,顧不上幫隋陸弄,隋陸就會叫他:“南南。”
嗓音低啞,熟悉又陌生,他聽得耳朵發癢,沒多久就夾着隋陸的手指高潮了。
夜深了,怕出去沖澡會讓奶奶發現,兩個人只簡單擦了擦。
隋陸射了兩次,眼眶泛着紅,喘息未定,赤裸的上身肌肉起伏,甚至連手都有些打顫——他性興奮的反應會比一般人更強烈,許是偷食禁果太早,身體還過于敏感時,便總是忍不住一次次要得多。
他握着陳津南的小腿,幫他擦拭腿間沾上的精液。
此時,奶奶在隔壁打開了收音機。
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結束,隋陸收拾好髒污的手帕和紙巾,拉下了燈繩。
每首歌曲間,是電臺主持溫柔的女聲:“明天是正月初十,也是西方情人節,記得向愛的人表達情意。”
“無論是一枝玫瑰,還是一個簡單的擁抱,都是平凡生活裏珍貴的禮物,不要吝啬,用行動讓他明白你的心……”
聽到這裏,陳津南聯想到,今天的蛋糕上有那麽多花,應該都是玫瑰。他也不要吝啬,于是翻身側躺,手臂搭在隋陸身上,小心翼翼抱住了他。
察覺到這些小動作,隋陸低低地笑了,按着陳津南的後腰,将他徹底摟進懷裏。
雪粒翻飛,燈光搖曳,奶奶的收音機在隔壁響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