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聽到外面喬安的哀嚎,紀忱江只拿鋒銳目光掃向傅绫羅,看她如何解釋。

王府确實缺長禦,但他也确實很想收拾一番這無法無天的小女娘。

誰料想,傅绫羅不管外頭的呼喊,疾步行至軟塌前,将窗戶打開,而後利落後退至門口,瑩白剔透的面容上只有恭敬。

她穩穩福禮,在喬安愈發慘烈的呼喊聲中,柔和卻清晰道:“喬大伴無論遇到何種委屈,都不該擾了王上用膳,绫羅出門應對便是。”

紀忱江:“……”這是讓他以喬安的慘叫下飯?

他眸底浮上一絲笑意,也不知怎的,剛才因為皇庭泛起的陰霾徹底消退,他竟起了看這女娘如何狡辯的心思。

紀忱江慢條斯理行至軟塌前,敲了敲窗棱,聲音懶洋洋的,“說吧,我聽着呢。”

喬安聽到動靜,擡起頭,就見他家主子正在用膳,而傅绫羅平靜站在門口看他,眸色平靜如海。

趴在長凳上,被銅甲衛擡進來的喬安氣炸了!

感受着屁股上一蹦一蹦的疼,他眼淚‘唰’地掉下來,泣訴如厲鬼鳴冤——

“要不是我趁着衛長史不注意,偷偷托銅甲衛兄弟擡我回來,命都要交代在私庫前頭了,嗚嗚……”

傅绫羅:“……”她實在不明白,以喬安的腦子,是如何在王上身邊伺候的。

紀忱江咀嚼的動作也頓了下,唇角抽了抽,若衛明真有心将喬安摁住了打,喬安還能逃跑?

還能這麽中氣十足的告狀?

即便是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衛明放了水,紀忱江身為喬安的主人,略覺得有點丢人。

他不動聲色用玉著将窗戶稍稍掩了下。

喬安沒發現,還朝着窗戶嚎——

“早上我就看出傅娘子膽大包天,不是個好相與的!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敢如此冒犯王上……的長随啊咦嗚嗚……”

“前些日子,我不過直言幾句,衛統領就給我一頓好打,全在見不得人的地兒,就是為了傅娘子給我穿小鞋!”

“今日衛長史叫我過去,不分是非叫人把我摁在凳子上,張嘴問什麽一匹布半根香的,我呸!我日日在王上身邊伺候,怎有時間去關心這等子雜事!”

“王上,他們打得分明是您的臉……嗚嗚嗚……”

紀忱江挑眉,似笑非笑看向門口,這話說在點子上了。

傅绫羅不動聲色看了眼各處伸着耳朵聽着的灑掃,直等完喬安告狀,才開口。

“王府的一切都是王上的,若為王上所賜,哪怕是一針一線皆是君恩,可若不是王上所賜,少一根線,一根針,都是失職,喬大伴覺得呢?”

喬安:“……”他覺得這小娘子胡扯,但他不敢說。

傅绫羅又揚聲道:“喬大伴身為王上身邊最得意之人,代表的自是王上的顏面,衛長史絕不會因為小事責罰喬大伴,必定是私庫數目有異甚多,而喬大伴又無法給出解釋,才會被責罰,是也不是?”

喬安:“……”那,那他天天在王上身邊伺候,哪兒管得了那麽多。

傅绫羅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若說喬大伴是因為伺候王上而分身乏術,衛長史身兼數職,還管着大庫房,卻不曾出過差錯,難道喬大伴比衛長史還忙?”

喬安被噎得無法分辨,捂着臉嚎哭得更響亮,“那總要給我機會查清楚不是?那甄管事犯了錯,衛長史叫人摁住我杖責,他們兄弟二人分明是偏心于你,拿我立威!”

傅绫羅腹诽,倒是也沒傻到家。

紀忱江以前不喜吵鬧,可今日他食欲不錯,心情一好,耐心也好了些。

“那你想如何?”他問喬安。

喬安立刻擡起頭,露出幹打雷不下雨的臉,狠狠瞪向傅绫羅,“他們打我,絕不是公私分明,而是替傅娘子鏟除異己。”

“她剛來就敢上蹿下跳的,以後還得了?王上要替我做主,狠狠罰傅娘子一番!”

紀忱江輕笑出聲,“有道理。”

傅绫羅手指一緊,心下略有點緊張,她不敢賭自己和喬安在王上心中的分量。

她深吸了口氣,看向喬安,“王上給我機會在身邊伺候,曾言明若绫羅犯了錯,就攆出府去。如若王上和喬大伴都覺得是绫羅的錯,那我也只能愧而請辭,以後還由喬大伴在屋裏伺候。”

嗯?喬安猛地擡起頭,傅绫羅将屋裏二字着重說出來,他聽懂了。

他是想壓倒傅绫羅這股子東風,可沒想攆她走,不然早上他幹啥替傅绫羅說話。

傅绫羅走了,他家夥事兒怎麽辦?

兩人一來一往的分辨,讓紀忱江不知不覺,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飯。

發現後,他動作頓了下,不動聲色放下筷子,斜靠在矮幾上,聲音發冷,“本王都沒說罰喬安,你就令人這般欺辱他,既你認錯,那……”

喬安吓得蹦起來,“王上,我,我也沒挨幾下打就跑掉了,大概衛長史沒将甄管事的錯放在我身上,而且是衛長史打我,跟傅娘子沒關系啊。”

他蹦起來的太快,銅甲衛想摁都沒摁住,實在是沒眼看,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嘆氣,利落跪地,不敢吭聲。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你跑出來,讓我們擡你過來,你倒是趴到底啊。

這會兒你倒蹦起來了,咱這些兄弟們不就成了欺騙主君了麽!

紀忱江丹鳳眸微眯,輕笑出聲,“一個個的,心思倒都不少。”

喬安也反應過來,傅绫羅這是詐他呢,可蹦都蹦起來了,他讪讪捂着腚不敢吭聲。

紀忱江雖然為自家長随的腦子頭疼,但也不喜傅绫羅這番算計。

他聲音突然轉冷,慢條斯理道:“本王一言九鼎,你不必替她說話,若她敢欺你,你只管告訴我,這樣的長禦本王用不起,攆出府去也就罷了。”

傅绫羅心頭一緊,但一雙漂亮的眸子卻驀地亮了。

喬安餘光看到攆過來的衛明,見他面上笑眯眯的,就是那雙招子黑黝黝的怪吓人。

他只能諾諾道:“王上,王上息怒,我,我也有錯。”

“出息!”紀忱江故作發怒,‘嘭’的一聲關上窗,吓得喬安一個哆嗦。

衛明笑着上前拍在喬安肩膀上,“委屈你了,我提前跟親衛交代過,讓他們少用些力氣,看你跑得這麽快,應當是沒事兒?”

喬安憋屈點頭,疼是沒多疼,可傷臉面啊。

衛明嘆了口氣,湊近喬安小聲道:“好在你這板子沒白挨,若不是連你都挨了幾板子,那甄管事也不能吓得全交代了,他那胃口,可是能撐天。”

喬安臉色一變,“當真?”

“我們生死與共的交情,我有必要騙你嗎?”衛明收了笑,輕嘆了口氣。

衛明要進門禀報之前,突然又回頭沖喬安笑,對傅绫羅道:“還不謝過你喬阿兄的幫襯。”

傅绫羅也一反剛才的冷淡,面上笑吟吟的,“多謝喬阿兄告狀,替绫羅告出了長禦的官職,日後绫羅必定報答。”

喬安臉都綠了,艹凹!剛才他光聽着王上發怒了,竟忽略了這管婦變長禦的話。

要知道,管婦也不過是管着屋裏的事兒,實則還是伺候人的仆婦。

可長禦乃王上身邊掌管迎來送往消息傳遞,并墨麟閣和勤政軒兩處管理之職的女官。

在京都,長禦和長史都是六品,封地低一品,與王府大管家的長史一職相比,實則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官職是平級。

他喬安都沒有官職呢,喬安心裏委屈,可看着這師兄妹倆如出一轍的笑臉兒,他只敢在心裏咦嗚嗚……

私下裏暗中盯着這邊的探子們,早就在傅绫羅一露面的時候就驚住了。

衛明衛喆是早習慣了傅绫羅的容貌,紀忱江最不喜女子,也不關心傅绫羅的長相,至于喬安……說好聽點,嗯,他不開竅。

對前院還沒見過傅绫羅的灑掃(探子們)而言,傅绫羅膚白如雪,烏發紅唇,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交織着妩媚和清純,端的是勾魂攝魄。

王上身邊竟然出現了如此容貌昳麗的女娘,被封為長禦,那還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兒?

原來,王上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只近國色天香?

而這沉魚落雁的女娘,還不是個好相與的,連王上的身邊人都收拾了……許多小厮交換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目光,都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而門口的喬安,雖不敢吐槽,但挨打的氣一時消不下去,他偷偷瞪傅绫羅好幾眼,氣鼓鼓地一瘸一拐進屋。

就算他挨了打,傅绫羅也別想搶了他的差事!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可一進門,聽到衛明的禀報,喬安的氣就跟被針紮了一樣,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王上,甄管事被臨南郡收買,偷運了十數件禦賜之物,換了贗品擺放在私庫內。”

紀忱江剛才的好心情瞬間消失,面上沒什麽表情。

傅绫羅眉心微蹙,沒想到自己能燒出這麽大的漏洞。

禦賜之物,不得丢失,不可買賣,否則便是冒犯天威,嚴重者甚至可以欺君罪處置。

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衛明不動聲色看了眼臉色更不好看的喬安,還有面沉如水的王上,輕嘆了口氣,“阿孃說過,阿棠的八字旺主,過去我只不信,現在看來,倒有幾分道理。”

“現在發現還不晚,咱們恰可順水推舟,讓暗探将東西偷偷運回,不管對方是何打算,都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哎呀……阿棠還沒拿到長禦的令牌,就開始旺主了呢。”

傅绫羅愣了下,立刻垂眸露出赧然神色,秾麗妩媚的芙蓉面仿佛沾染了朝霞,平添幾分緋色。

紀忱江和喬安靜靜看着傅绫羅這快速反應,難得主仆一心,都想唾衛明一口。

你這算盤子,直接打我們臉上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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